又是寂寞的夜。
女孩藏在被窝里,听着客厅外传来的怒吼声。两种声音压抑的交织在一起,互相纠缠着,令她心惊胆战。
“又是提灯的事情吧?”
露儿翻了个身,红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为什么要在我睡觉之后才做这种事情,真是虚伪。”她忽然起身,摇摇晃晃地向着门口走去。
哐当一声,提灯的玻璃罩子清脆的碎裂声在客厅里炸响开来,惊得她躲开门口微弱的光,回到了床边,呆呆的坐在床上。隐约可见门缝中传来的微弱烛光,带着一丝冰凉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怀疑自己是否感冒了。
客厅里的声音消失了,仿佛是无人的房子里一台淘气的留声机所播放的录音一般,诡异,让人害怕。
她理了理长发,慢悠悠地拧动了房门把手。门把手缓缓地转动起来,烛光宛如洪水一般冲进了她幼小的心房,露儿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妈妈跪在地上,手里捧着已经碎成碎片的提灯把手,身旁地面上散落着零星的玻璃渣子,倒映着蜡烛的光芒,带着诡异的璀璨。
女人的手在颤抖,露儿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后的提灯静静地矗立在地上,拖沓在地上的影子钻入远处的黑暗之中,拉扯着妈妈弯曲的背脊,还有手臂。
男人已经出门去了,留下了女人。
露儿站在女人未能察觉的黑暗中,觉得世界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小虎皮鹦鹉真是幸福呢。”
书店的老爷爷转头看向露儿,一脸的疑惑。“那可是被我们圈养在笼子里的生物啊。”
“那又怎样?这是它的家。唯一一个不会让它受伤的地方。”露儿倔强的抬起头来,脚尖有些并拢,烦躁地敲击起地面来。
“哈哈,随你怎么想。”老爷爷把目光转回报纸上,上面的大字标题醒目标着:今天东部森林致使火灾使六人遇难。
“真是晦气!”眼镜被一双粗大的手生硬地放在桌面上,镜片与木质桌面碰撞的沉闷声,回荡。
就在这时,露儿的手已经伸到了那副眼镜上,惊得老人眯了眯眼睛,确信那不是凭空出现的小小手指。
她的脸颊在他的视野中清晰起来。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报纸啪的被他放在腿上,露儿看着他不善的脸色,有些害怕。
“不要那么用力的对它啦。”她指了指手中的镜框,装出一副“这是属于她的东西”的模样。“还有,我想把它买下来。”
老人看着露儿手中的书,会心一笑。“送给你了,小虎皮!”
“小虎皮.......”
露儿走到了妈妈的面前,弯下身子,托起她的手,这才发现原来妈妈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一时间吓得她站了起来。
“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快!”
女人的手中散落下一些东西,掉落在地上,敲击出哀伤的旋律。她的脚踝很是消瘦,骨头勾勒出她的肌肉,艰难的抽动着她的笨拙的身躯。露儿拉着妈妈的手,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觉的样子,尽量不去碰到脚下的提灯碎片。
“我想听小虎皮的故事。”
妈妈愣住了,很快明白了露儿的心意。
不等她思考完,露儿的手便拉着妈妈的手指,飞快地跑进了房间里。那一晚,在小台灯下,露儿听着那本新买来的故事书在妈妈的口中变成了一连串跳跃的画面,觉得这会让她开心一些。
日记中的露儿开始感到快乐,虽然这只是暂时的。为了能够读懂晦涩难懂的课文,她不得不每天天一亮就去书店里看书,为的只是早日坐在学校的长凳上,为的只是让妈妈更加的开心。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梦,终究会醒。
圣诞节的夜晚,露儿坐在窗前,心里有些开心——爸爸终于离开了他们,不再回来了。
但是露儿的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滑落,掉落在床边,渐渐隐入深色的地板中。
“妈妈,妈妈.......”
她明白,这是爸爸的错,也是自己的错。妈妈积劳成疾,再也下不了床了。
雪白的被子盖在女人身上,她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虚弱,而露儿的心也开始越来越冰凉。
“我的露儿......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你。”
女孩哭红着眼睛,一句也听不进去。
“对不起..”
最后那句话,她已经记不清是谁说的了,字母组合瞬间深意烫伤了她。
仿佛是自己,又仿佛是妈妈,舌头莫名滚烫。
日记中的露儿开始感到彷徨与害怕,她在夜晚的星光中许下了一个愿,一个哀伤的愿望。
不久之后,妈妈便去了另外的世界。
空荡荡的房屋里,露儿站在客厅中央,倾听着墙壁上的挂钟所发出的轻响。
又是早晨。
书店的老爷爷准时来访,工人们抬着棺材,走过露儿的身旁。露儿感到那具棺材的重量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她情不自禁地迈开双腿,扶着棺材的边缘,眼泪模糊了脚下的路。
那一天,她一句话也没有跟书店的老爷爷说,仿佛那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憋在心里着实的难受。
“没有什么比无家可归更可怕的事了。8月1日。”
老爷爷无意中发现了露儿的日记,明白了所有的经过。他将日记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并给已经睡着在椅子上的露儿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小虎皮已经自由了。”
露儿仿佛听见了什么,翻了个身,纯真的脸上透出耐人寻味的哀伤。
书店里只剩下墙上的壁灯还在工作,其他事物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晚风轻轻地钻入书店百叶窗,啪嗒啪嗒说着话。放在椅子上的大衣倒在地上,露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听到了阁楼上传来的呼噜声。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身不由己,再一次向着书店的门口走去,希望能够听到妈妈熟悉的脚步声。“小虎皮,小虎皮......”书店的门已经上了锁,任凭她怎样的使劲也打不开那道厚重金属物。
纤细手臂耷拉双腿上,昏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她又想起了那一晚看见的提灯们,他们的影子,也是这样独特而又美丽的。
“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