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之人其悟性虽然重要,但若没有强健体魄资质作为基础,仍然无法超凡脱俗,伊风体质甚差,加上心脉碎裂,就算观出其道,便也是有心无力。
而如今只有靠着陈云陆真气存活,如果上天眷顾便能活得久些,也许,说不准下一刻就会闭上双眼,毕竟人间生死,没人能够卜知。
陈云陆口虽严厉,心里却暗暗疼惜,这个少年身体如何他是了如指掌的。欣慰的是伊风悟性尚高,倘若领悟心法努力修身,当是可以已自身真气疗复体内之伤。
此时,陈云陆变得心平气和,只有无奈和怜惜摆在眼前才能令他如此。
“诗瑶,入房中把剑都拿出来。”
廖诗瑶见陈云陆不再生气,答得也异常爽快,行得是飘飘然,妙曼的身姿形同宝玉,弟子们由不得多观几眼,唯有伊风不动生色,正打量着陈云陆手中的寒霜剑。
片刻,廖诗瑶抱着十来把剑缓缓走到陈云陆身边,轻放地上,擦了擦身子便退了半步。
只见地上那堆剑长短各异,大小不一,鞘身沾满灰霾,看似搁置时日长久,并无特别之处。
陈云陆轻声道:“都过来吧。”
十来个弟子齐身靠了过去,当是一头雾水啊,不明身前陈云陆打何主意,伊风身高低出其他弟子半节,硬是被挤到最边上。
“二十年前那场正魔大站之后,我因怀恋同门兄弟,只身回到那片土地,所见的只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个个面如骷髅,再也认不出姿容姓名,只捡十来把剑带回门中,便是这些了。”
陈云陆说着,眼眸深邃,夹杂着丝丝恐惧,仿佛那一幕就在眼前,扫了一眼身下十来个徒弟,接着说道:“如今万灵珠失窃,不知哪日便又会重蹈覆辙,身为正宗子弟怎能坐视不理,倘若真发生此劫,以你们现今修为,恐怕……哎,只有努力修武方才是你们要做的事情,为师也不深纠前嫌,现下,你们就抛下手中之剑,在其中选一把吧,记住这些剑沾的是什麽血!”
清凉的晨风佛来,抚过剑鞘,尘灰随风而起,飘扬在半空,仿佛连同昔日的时光也飞逝在渺渺尘埃之中。
陈旧的剑身还有干涩的血迹,这平凡旧剑,喧起在场所有人的心。
“噌吭”一声轻响,武成手中的剑怦然掉下了地,没有谁低头去看,比起陈云陆身旁的那些旧剑,自己手里的再新再亮,又算得了什麽。
紧紧接着数声剑落,廖诗瑶,秋宇等人纷纷抛掉手中之剑。
武成走上前去从剑堆里拿了一把,在手中轻抛两下,微微一笑,猛地抽出半截剑锋。
忽然像是日光反射,无比刺眼,其锋芒不亚神兵,只是少了些神灵之利而已。
如此好剑,使得身边弟子目光大放,纷纷上前挑选,只见几个弟子淘得心仪之物,甚感满意,挪起袖子擦得晶光闪亮。
“伊师弟,过来。”武成又拿起一把较细的长铁剑叫道。
“这剑较轻,你试试如何?”
伊风走上前从武成手中接了过来,刚落手中,忽觉沉坠,整个身形震了一下,深深皱眉,最终那把铁剑还是掉了下去。
这把铁剑细而轻盈,可在伊风手中如提万斤沉石,真的拿不起来。
伊风双眸呆滞,视着双掌,瘦小的指头微微颤抖,传入心间的不知是悲伤还是无奈。
“怎么了?我怎么连把剑都执不起来!”
所有,所有的痛楚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切,仿佛黯然失色,逐渐变得朦胧,忽地一股热流溢了出来,从那霜白小脸划翔而下,是那么的滚烫。
这一幕,谁都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想到伊风的体质会衰到如此地步,一个个哑口无言了。
“师傅,我……”伊风想道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不必讲了。”陈云陆轻声一句,执起剑飞身而起,凌风踏过那片白菊,白衣飘舞,挥起寒霜斩出一道寒光剑气。
“唦……”
翠绿的柳枝瞬间断落,陈云陆越入其中,如生幻影,不断狂舞一番,周围绿叶飘扬,青丝纤陌。
“师傅……”
伊风喊了一声,似乎感觉是自己把陈云陆惹成这般怒恼。
“噓!你别再喊了,师傅并没有怪你。”身後的廖诗瑶细声道。
“那师傅为何要砍那棵陈柳?”
廖诗瑶没有作答,因为她也不知由原,只是想到门规有定,是绝不能砍伐柳树的。
片刻功夫,陈云陆飞驰而回,落在伊风跟前,轻轻摆开翩长的左袖,亮出一把柳木细剑,虽然粗糙,但很是新颖夺目。
“当年,孤叶师祖恋柳如癖,只身在这五峰宝地栽下柳海,建立剑宗,以柳为伴。今日我破下门规,呵呵,这般看来,以柳为伍也属缘份。”
伊风心里曲折难辩,不知是感激其师恩惠还是兴奋使然,小脸是半苦半笑。
管它什麽神兵宝刃,只要能执剑,便就心生满足。
“嘻嘻。”他傻傻地笑了出来,看似高兴过了头,一时竟忘了要说些什麽,伸手抓过柳木剑挥动舞弄一番。
陈云陆也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轻手招来众弟子,道:“你们往后修练便是要认真对待,不要再虚虚度日了,就算资质再差,也是勤能补拙的。”
这一个晨训没有以往那么平庸无实,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众望所归,陈云陆的一番苦心之言回荡在十二弟子脑海之中,久久不能忘怀,使得他们齐声答“是”。
陈云陆满意的点了点头,孤身往厢房走去,高大的身影在日光之下峥嵘夺目。
“嘿,师弟,如今你可是灵剑阁最最最…令师傅心欢的徒弟,感觉如何呀?”廖诗瑶嘻笑道。
“呃…师妹,你这不是戏煞伊师弟麽?”一旁的莫天生抢道。
“切,我这可是替伊师弟高兴,何来折煞了?又不见师傅关照关照你?我看是他老人家没送你两支竹筷作为兵器你还不依不饶了罢。”
“哈哈…哈哈!”
这廖诗瑶玲牙利齿,惹得哄堂大笑,反观伊风,却也是笑得涕流不止啊。
莫天生还真不依不饶,跨到伊风身边,道:“师妹,折不折煞我讲了不算,伊师弟,你说是吧?”
伊风踹得是糊里糊涂,破口而出。
“是啊是啊。”
“伊师弟,真的是吗?你就不怕我把昨夜你那不雅之举分享于众师兄回味一番?”廖诗瑶摆出一副恐唬模样,却笑靥浅浅。
伊风随口答道:“嘻嘻,师姐,昨夜我也就是在庭院解了泡尿,没什麽好回味的。”
忽然,廖诗瑶冷汗直冒,雪白的脸颊顿时是泛起大片红晕。
紧接就是其他弟子捧腹嗷笑,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武成,此时都忍不住“噗嗤”地咧嘴笑了起来。
“不行了,师妹…哈哈,我实在找不出你偷看伊师弟小解的理由。”莫天生当是得势欺人,又道:“难得师妹还有如此雅举,我等是百般佩服啊!”
膛枪舍炮之下,廖诗瑶攒得是个无地自容,尴尬无比,实在是不该开口辱言眼前这个孩童啊,净吃亏,都已是第二回了。
此时,秋宇武成二人同时咳了两声,武成不善言辞,于是不作生响,而秋宇却说道:“好了好了,你俩天天唱反调也不觉腻,此心力若是用于修武,岂不是大有所成,刚执新剑,难道大家不想舞它一回?”
秋宇说完後,扬眉一笑,随手将剑抛至半空之中,运气纵身越起,踏剑而去。
既然是起了头,其他弟子都纷纷跟了上去,唯独武成与伊风留在原地,伊风何常不想御空而行,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武师兄,我该如何练起?”
武成思索片刻,道:“作日我不知你体质如此虚弱,哎,你当记下门中内功心法“清心决”,然后日间跑上两躺玉龙峰,夜间修悟心决,持之以恒便可,至于境界如何完全看各人悟性。清心决可说是已练气聚精为主,高深莫测,倘若你要是领悟出其中三分之一精髓,已然是修真界中的玄清之巅了。”
“啊?师兄,如你所说,玄清境界就是可以御剑飞行麽?”伊风完全不懂武功之分,便也是好奇连连。
-武成呵呵笑道:“听师傅所说,武功境界以修为而取,奇妙无穷,分为御清,玄清,上清,太清四境。突破御清便是可御气飞行,至于玄清如何,我修为未到此阶,也不曾知解,不过,修身当以根骨为基,若没强健体格,便也是徒劳而已。”
伊风点了点头表示明了,专心听起武成道的口诀,片刻功夫就已记于脑海,不知觉又想起父亲和陈小四那两份口决来。
那次小试之后,虽说心脉如燃,五脏六腑膨胀不能控制,但是过後,身体还是轻松了许多的,也未必如陈小四所言吧。
伊风挠头苦想,迷惑不解,吐了一句:“难道兔牙叔叔怕我身体驾驭不了?”
武成望了他一眼,不知他说些什麽,摇了摇头走出了庭院。
宽大的庭院清静无比,淡淡的菊花香味弥漫而来,总让人有心静悠然之感,冥冥之中,却勾起了伊风的思忆。
他坐在台阶上,手中紧执着粗糙的柳木剑,满足的面孔深处掠过些许担忧,他这么问了自己一句。
谷一川,他是否跟我一样,一样幸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