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易自因果殿跳脱,闻阴风肆虐,见万化虚无。
“我借你之助,破除禁局,威慑宵小,”月浛自道,目里深远,“你之体质奇异,然亦易惹善妒者扼杀,好自为之。”
“多谢塔主提醒。”万易微叹,轻声答道。
月浛淡淡一笑,深无底,沉无际:“或是我过多言,以你心思,自不会张扬。”
话里若有所指,万易装作不知。
“塔主,那因果殿‘格局’所谓何物?为何能挡天机推衍,我去便是破了局面?”万易忽问,面有好奇。
“你倒会抓时机,”月浛笑道,继而解释,“世间规则,不过关联种种,或是物物之连,或是人人之系,亦或人物联系,超脱法则实质,跨越天人时空。”
“庸者畏果,道人畏因,然而若能证本心,悟我道,可洞徹因果,操纵天势,此分别修行四境五境奥妙,上古灭,仙魔朝,曾有突破四境当成仙魔之说,凡俗仙根之别。”
万易深思,虚心记下,有修为高深莫测者亲自指点,十足不易,不容放纵。
“所谓因果身,不过我与世间因果成型;所谓因果殿,不过他我之间因果塑造,若是隔绝内外因果夹缠,自然外人难窥殿内隐秘,而你强入我等因果,连结外部规则,毁去自闭格局,如同桶洞底而漏,树截根而亡,便与他人可趁之机。”月浛摇头笑道。
“至于天机推衍,顺承规则,演算世情,可遥望将来,可回溯过往,本应玄族魂修之道而生,奈何天地劫难,玄族破灭,虽但凡参悟因果者可修,然而真正传承无人可继。当今世上,浩殇有玄殿一脉专司演算,其中均是收留玄族遗脉,发扬天机之道。”
听过月浛说道,万易思及玄漠血脉传承,似乎除却诅祭道,也有天机道片段,只是传承不全,加之血脉浅薄,万易从未细致研究。
“不过天机推衍,不但正误难分,更是禁忌颇多,稍有不甚便会受到反噬,大道殊途,不学也罢。”万易寻思,心里暗道。
推衍时空事,强改世间法,若是没有避忌,世间早已混乱,故而强自天机推衍,必有制衡,不得不有制衡。
随即万易转过思绪,忽而再问:“如此来说,与其说因果殿隔绝内外因果,自成一世,不如干脆以为此殿不属于当世时空,不存于现实法则,内有千般相相隔时光,界边万年景不占刹那?”
“这般理解也无妨,”月浛模糊答道,眉目暗动,“你既有此疑问,可是遇过类似事?”
万易沉默半晌,简略承认:“虚空之中,我曾见过一片残海,还有一队雾中舟。”
经历因果殿里诸事,他忽想到空海黑舟,若有所思,或者先前雾舟之界,亦与那因果殿一般,立足虚无,不在当世。
“那海可是阴阳两面,立一残碑,有书‘空无转轮’字迹?”月浛问道,神色一凝。
“正是。”万易心念一异。
“不知说你运气好还是噩,”月浛沉吟片刻,“虚空存自上古,泣血天,阴阳海,羽化士,三大诡谲多少年罕有现,却偏偏被你看到。”
而且还是两次。万易暗自补充,心里苦笑。
“这其间秘闻,涉及劫难隐秘,便是我当初也所知不深,”月浛目深深,音渺渺,“传闻泣血天源自上古劫,阴阳海启由轮回乱,都是饮血凶地,逐渐成了禁忌。毕竟无论多少断代,几许变迁,千万年,数亿年,虚空都是天葬之地,放逐之地,时日久了,谁都说不清虚空里有些什么。”
“你能见得阴阳海,自有隐缘因果,那雾里舟本是接引之船,然而空海已残,轮回已死,却是失了终点,飘荡终日。日后阴阳海定再来寻你,你若不死,必有所遇。”万易开口欲问,月浛继而补充。
随着两人问谈,虚空风暴渐敛。万易听闻月浛那句“轮回已死”,隐隐回想起那残魂败碑,万界怨咒,心里不由一凛,感到莫名寒意。
“也罢,竟与你说了这么多,”月浛摇头笑叹,不知其间情感,“详情不容细讲,否则世间若乱,我身牵扯过大。况且以你来历诡谲,我亦不得彻底看透,自有亲自接触一日。”
月浛不愿再说,万易也未追问。
他继思索月浛言语,目有迷离,只是待得思绪清楚,月浛早已消失无踪,唯有禁纹流转,阴风惨淡。
或是荧兽身为虚空生灵,天性使然,月浛才一离开,立刻活跃几分。慵懒打个哈欠,斜视界外狼藉。
万易微微一笑,绚烂如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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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房厅晦暗。
“老夏呀,你这次莫是非走不成?”李东晓叹道,大拍桌面,“你说你你也这大把年龄了,怎么就折腾来折腾去的,就是想不开呢?”
夏哲平和笑笑:“人各有志吧!类我这等人,长久呆在医塔非我之本,反是四海漂泊,济人天下契合我道。”
李东晓沉默片刻,乍然一口闷下杯中水,宛如烈酒一樽,灼烧情绪。
“真不希望你出去啊。医塔何等安宁,去了外面你也不见得有好下场回来。你要觉得不吉,嫌我说话冲撞,当做未曾听过就是。”李东晓摇头道。
夏哲无奈:“你话都说出来了,何来作未听过道理?不过你大可放心,便是我困居死关,命元不济,至少死也会化道医塔,遗泽后人,与我医道先贤之道相伴,胜过道痕溃败,魂归天地。”
“说是落叶归根也好,放心不下也罢。自入了医塔,医塔如本,风风雨雨,阴阴晴晴都见过了;生离死别,世事变化都经历了,怎会外头出事?”夏哲笑笑,语气一转,“倒是你,这性情不改,在医塔里都是熟识尚好,到了外面迟早得吃个大亏,你莫非是盼望我死不成?”
“老夏你也知道我就这个性子。说得话不得人喜欢。”李东晓挠挠头,赶忙陪道。
夏哲莞尔一笑,也不追究,气氛顿时缓和。
“话说回来,大家可都比我自己还关心我之事,”夏哲打趣,不由摇头,“月塔主如此,你亦如此。”
李东晓不客气抢道:“你若出了问题,还有哪个老家伙和你一般与我谈得来?若叫我整日与老武几个叨念,我可不乐意!”
怕是他们才不乐意。夏哲面色古怪,看着李东晓傻笑连连摇头,某人就是缺少自知之明。
“差不多该去了,”夏哲平和笑道,“我能寻到突破之机不定,我道如何早已证清心明,若是打破死关孽障,修为直指四境之巅,不必担忧。”
说罢,长袖一扶,洒然离去,毫不流恋。
李东晓默默看夏哲离开,忽而黯然低语,声音微不可闻,模糊难辨。
“见鬼!怎的又说起乖话!”李东晓猛然省悟,暗恨铁不成刚,几欲自扇耳光,“莫要又说我背地里咒他,谁乐意咒他?鬼才乐意!”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这不是在骂我自己?算了,还是不说为妙,对,关我什么事?”李东晓一眨眼睛,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