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殿？”
万易心神一震，思绪起伏。这里不过他的一段意志，混杂宫殿之内，隐藏因果之中。
他悄解析殿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但见种种事物皆由因果构架，契合规则，暗含道韵。法则构建万物实质，因果阐述事理关联，因果构一界，唯缘者能视能知，方称缘，方作因果。
殿内有人。人物亦是因果构架，周天穴窍，经脉骨骼，细节种种精巧入微，情绪变化清晰可见。
只是线织网，网成茧，茧自人，反之所有复杂都可被因果线解析，事物失去秘密，均可轻易洞察。
至于每道因果线，雅俗共赏，简单明了，然而编织成形，由繁入简，瑰丽神奇。
看懂因果之线，梳理因果脉络，如同通晓书法笔画；不认词字音意，不懂文章深意，恰如逃不过因果网的笼罩，明知事物前因后果，然而无力回天，只能坐等结局。
“诸位来月某医塔一访，有失远迎。”月浛淡淡一笑，轻和深沉，虽是因果化身，但仍平淡深邃。
“长话短说，时不待人，你也不要再想着拖延了。”有人说道，他的身形、声音宛若空白模糊，更有种超脱世间，泯灭情感，天道视角般的空、冷。
月浛淡然答道：“原来是艮主的太上因果化身，看来艮主已下了大决心。”
被称为艮主那人目光空而无情，漠然点头，等待表态。
月浛笑而不语，宫殿氛围为之一寒。
忽而，有一低沉深远，隐约回音萦绕，无限勾人心魂的声音道：“月尊，这也是你的机缘，你莫不想重回往日修为，报当年废功转生之恨吗？那个人现在位高权重，修为更远在我辈之上。本来，他的一切都属于你的。”
“他现在无限风光，万人拥护，当初踏你之位而上，逼得你众叛亲离，万年苦修付之东流，你难道就甘心一世躲在医塔里苟延残喘？”那个声音轻转慢言，悠悠蛊惑，牵引情绪，叩动心弦。
“不甘肯定有的。但大道之争，我却不怪他。”未曾想到，月浛一笑而过，不起波澜。
在场之人多有皱眉，沉思月浛真是过往不究，坦然以对，还是心机深沉，不露颜色。
“不愧是当年的月尊……”虽立场不同，但众人心里还是暗叹。
这时，有一披血色大氅，黑发披散男子开口，直入主题，言语既出，血光舞动荡漾空间，寒影环绕扰乱因果：“月尊说得叉了，那里非同小可，我等决计不会放弃，还须给出交代。”
月浛愈发深沉但也愈发平淡，众人目光集于一身，然而神色巍然不变，情绪古澜无波，道：“诸位自不必担忧，那个地府，我自不阻拦。”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或目光闪烁，或惊疑不定，没有想到以为千难万难的过程简单得难以置信。而月浛语调平静，话里牵扯因果，不似无故放言，更像早有决议。
众人中有一人，身形阴影阻盖，因果模糊不清，忽而笑了一声，正是那声音低沉，乱人心魂之辈：“我若是月尊，转世重来，修为大减，恰逢大敌逼迫，有地危机重重。我何惜大开阙门，待强敌扫平障碍，既能解决大敌，又可收获机缘，快哉！美哉！”
或是见众人目里不善，那人惋惜一叹，神情一变笑道：“我等之间怕也有人得以逃过一劫，再进一步，只是我们知晓一步功成，万里枯骨，却不知枯骨者是我们当中哪位，而得利者又是哪位？”
众人尽皆沉默，气氛顿时凝固。
“莞王，这时你还在挑拨离间！”此人因果之身并非人形，而是荒古异兽一尊，目吐日月，内蕴乾坤，“这位何种性情，我等心知肚明，莫要妄信挑拨，自乱阵脚。”
莞王听那异兽含沙射影，也不恼怒，怡然如常，众人皆笑称“不会”，不过中有几分真实却须两说。
“呵呵，诸位道友听我一言，”忽而一人阴**，其因果身是一甲士，从头到脚披鳞背甲，每片鳞甲大嵌星珠，“月塔主，那里既然属于医塔，还须塔主一马当先，也能打消诸位顾虑，塔主如何？”
甲士话音刚落，有人击掌应道：“不错，自然是这个道理，还是由月尊打这个头阵。”
“我无所谓，还看月尊意思。”艮主声音空而冷，无韵无情，太上忘情。
借着月浛之助，万易置身局外，忽然理解所谓“戏”之说：长袖翩翩，暗中各自为利；大公无私，不过合纵欺人；谈道论势，却是笑里藏刀。
往先姜家时日，万易多见无情无义，心恨世人薄性，然而利益之间阴谋诡诈，大势之前借势谋利，终究只是听闻多，见识少，但而今来看，不可不知，不可不防。
再看月浛，面色如常，目光深沉，一席出尘裳，淡然立浮尘：“此事变数颇多，月某难当大任。”
语调温文平淡，然而毫无避让，直刺锋口，顿时有人冷笑一声，霍然站起。
“依我所言，索性我等灭了你这因果化身，直接毁去这医塔就是。省的这许多废话，”那人正是那披甲因果身，全身鳞甲寒光一闪，“变数？你月梦瑰活着就是最大的变数！血萧兄，尘黎道友，你们可愿随本座一闯医塔，斩杀此人，省得以后再添麻烦。”
那人发难，浑身因果蒙茫，殿内煞气翻涌，直掀殿顶，冲破九霄。
那披血色大氅，黑发披散，被称为血萧之人闻声冷冷打断，杀伐血气亦起：“铧，你发疯却拉上本座，若你不服上次之事，待这里了解，我们做过一场。”
相反同样牵扯其中的尘黎一笑，并未表示，亦未回绝。
莞王低低笑道：“月尊，铧可是要断你这世根基。艮主似乎也有自己打算，助不得你。”
“铧，够了。”艮主目光空冷，毫无情感，让人不由自主寒噤，扫过莞王，又投向铧。
“艮主，他人说你太上往情，却容月梦瑰这厮嚣张，”铧冷笑，挑衅道，“别人忌你，我却是不忌，血萧，这次事了，想打本座奉陪到底。”
他继冷冷瞥一莞王：“不学为人，反是入魔，修天魔的那一套祸乱人心，更以耻为荣，若非此事，本座不耻为伍。”
话落，莞王也不怒，低笑不语。
单名铧者，颇有刚腹自用，一言得罪数人。
“铧，何必多言？你又非未战过我等，我辈有道之人，尚需笑泯恩怨。”莞王由衷叹息，实却字字挑拨，火上浇油。
铧面色一僵，神情不善，有一一直不曾开口之人皱眉，先行抢道：“塔主莫要自讨无趣，你现在本体抵御虚空风暴，单是老朽化身降临，塔主都难讨好处。”
那人暮气沉沉，死气弥漫，甚至因果都被腐朽，垂暮宛若日薄西山，分外骇人。
“先灭你因果，再自爆本体，”那人阴阴说道，“因果殿里天机隔绝，何人知晓今日之事？况且塔主这世修行医道，可有把握抵挡我等？”
颜面几近撕破，众人蠢蠢欲动。
“在此之前，我邀笁螟入医塔。现在之事，他已经知晓了。”月浛不缓不急，唯独出语冷淡。
“月梦瑰！你本是道尊，老朽敬你三丈，你却自甘堕落，与那魔物搅和，”那暮气沉重者道，“你此行差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医塔早成毒瘤之地，荡平便是，何必多言？”铧冷笑道。
月浛淡然自若，形容深邃。
忽一人道：“我等今动不了医塔，他藏了一道意志，破除因果殿格局，当下格局既破，任何人都能推算发生事情，除非，”
虽是此人没有说完，然而众人脸色一变，其间后文却是脸面不要，名声不存，两败俱伤。
“塔主干涉旁人因果，想来修为恢复八九，何必戏耍我等。”有人一叹，径直离去。
“月尊好手段，”血萧也是直白，他一扬手，血色大氅扬起血色波纹，如同血海翻滚，血气弥漫，他也知晓今日难有结果，索性潇洒：“诸位告辞。”
因果线散落隐匿，血海景致消散。
血萧才走，又有人告辞：“恭贺月尊道行恢复，诸位，久留无意，本座先行半步。”
余下众人对望一眼，暗叹一声，纷纷撤离因果结连，因果殿失了众人支撑也开始摇摆不定，逐渐隐没，殿成网，网化丝，丝分散，溃散无痕。
※※※※
虚空深处，无际黑暗。
原本涣散因果线连结，直到连缀身影数道，皆是轮廓隐约，难视形容。
“你今日太过冲动。”声音模糊，陈述冰冷。
“我只是在试探他，”沉默片刻，回答响起，“你觉得以月梦瑰当年伤势，可有恢复可能？”
先前那声自道：“月梦瑰有多邪，我等也不是不知，而且此人城府深沉，宁信其有，莫信其无。”
几人同意，暗自思量。
“索性告知肖主此人修为恢复，肖主与他结怨极深，必有试探。”有人提议。
“肖主看似豪放，实则奸滑似鬼，瑕疵必报，怎甘被你利用，”先那声音淡道，“莫存侥幸心里，否则平白结怨。”
“与之点明就是，成否在他，”一人笑道，形影敛，“罢了，我与莞王尚有过节解决，我先拦住归路，莫又让他逃了。”
先那声音漠道：“莞王修魔功入魔已深，我怀疑他已不算我族生灵，你莫作纠缠，惹火上身。”
“自然知晓。”那人不欲多说。
“至于月梦瑰那边，待我细查，若此人修为真的恢复，就不必继续打压，必要时退开一步赠个人情也无妨。”
“善！”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