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界风云涌，姜家浪又兴。
聚灵之日以后，众人即是惊叹于姜家手笔，威慑于姜家底蕴，姜尽之名更是名扬一界，崛起惊雷，众多势力不敢小觑，天骄豪杰人人自危。
亦有别有用心之人，重谈旧事，泄露家丑，却在星星之火，尚未燎原之际，被姜家扑灭一干二净，万劫不复。
荒僻林角，零星偏隅，后方丛山峻岭，林海叠韵，前方繁华姜家，人来人往。
万易遥望天际，长发轻舞。
对于姜尽如何风光自得，如日中天，他略有耳闻，却并不在意，即便姜尽追捧为少年至尊，化身为一界寄望，那亦是他的路，他的道。
昔日因果，已斩！不存！
蓦然之间，他轻叹一声，良久以后，终有声音传来。
“你，去省殿。”
话中语调不耐，言语更无修饰。万易缓缓转身，遥遥望见一名下人，神色间离，轻视冷淡。
他匆匆转身，急急离开，似另有急事相待，也似不愿多加沾染。
万易神情不变，但片刻微微低头，轻起波澜。
省殿？他也曾去过，尚非陌生。父母逝世之际，参拜姜家之祖，亦杀死父母之人，姜破虚，即在此地。撕心竭里，恨意散逸；刻骨铭心，森冷弥漫。
他目光冰如玄岩，冷若寒冰，无情无绪，无思无索。但片刻，冷亦淡去，唯独幽冷如影，隐隐倒映。
他低垂目光，向省殿而去。
※※※※
层台累榭，丹楹刻桷，大气而考究，华贵而雅致。
楠木器具铭书金丝镂花，异雕灯台燃灭浅亮灯芯，并不复杂累赘，奢靡庸俗，但却细腻典雅，沁人心扉。
古画蕴意，或清灵飘逸，飘然若仙，或宏伟壮阔，一吞山河；熏香深沉，如奇木吐芬，厚重灵犀，如暗敛深重，芳华内藏。
万易轻缓迈入省殿，已是有人闲里聊，谈中笑。
除姜辉、姜尽，还有两男一女，举手投足间，弘扬气质，谈笑风生里，彰显威仪。
姜尽这日穿着穿蝶华袍，束发描纹红冠，虽才年龄尚稚，气度不显，却已是仪容不凡，风姿超群，
他亦面目清秀，蓬勃朝气，聚灵不过三月，已是气血澎湃。此时脸颊惊喜扑红，眼睛灵动闪烁，几分稚气未脱的可爱，一点自信张扬的气盛。
姜尽身边亦有一名青年，逗弄得姜尽兴奋欢喜，满目笑意。但当万易看到此人一刻，他身形停滞僵硬，目光溃散迷茫。
青年俊美飘逸，如瀑长发恣意潇洒，似星目光洞徹明亮。一身简单暗色衣衫，一弯清灵无瑕佩玉，衬影出尘洒脱，倒映留逸平淡。
他仿若身在滚滚红尘，不染尘埃一缕；心联七情六欲，不沾纷杂一丝，山水间豁达，日月中纵游。
似星辰，超然世俗，永恒不变，但无星辰繁杂微芒，昼夜起落；如海洋，浩荡博大，磅礴广阔，却无海洋沉默平淡，喜怒无常。
没有耀眼光芒，摄人威严，笑容亦是温和，如浴春日暖阳。但只他是静静站着，却已超凡脱俗，完美无瑕，任何人只会自愧形残，自成背景。
万易静静看着这道身影，着名青年，他可怨恨疯狂自甘堕落，可千般不甘万般痛苦，但有些人，烙在心里，有些事，刻影回忆，真的忘了掉吗？
那不像他的声音，干涩而凄冷，每一个字都如缠了千钧之丝，绕了万斤之麻，倒不出，难为继。
“姜----海----阔！”
看到此人，心里恨吗？无边之恨，不解之痛。
一张薄纸化八年凄悲，百道墨痕落一世沉重。心寂死灰，素蝶飘舞，自是那一刻，因果已不再。
曾是他的哥哥，但挥剑斩负累，墨纸斩束缚，从此海阔天空，自此天高路广。
夕阳荒坟，古城林丘，暗了前途，断了妄想，绝了奢求。唯有死寂独存，记忆褪色，遥遥离远；心界坍塌，永劫不复。
踏上星辉坦途，光芒万丈，可曾回首苦苦挣扎，绝望求索，还是修行原本无情，大道唯有独行，其他……都毫不重要，可弃如敝履？
姜尽天赋卓绝，前路坦荡，尚存希望，可待未来。可我呢？万易笑得凄然，恨得彻骨。
昔时唯一坚守光亮一丝，独自既然的希望一线，彻底熄灭，不存光火。自从人生仅余寂寥。
而生死之间，坠入九幽，万般折磨惨痛，终将沦落为魔，更衬得前路漫漫，落得凄厉怨恨。
曾经亲人？起起落落！不存喜悦温暖，惊喜欢愉，只剩刻骨怨恨，冰冷杀机。
他轻轻抬头，面孔轮廓，眉目神思，都与姜海阔分外相似，只更秀气伴冰冷，举动间多了若有若无，难言妖诡。
“小易，好久不见。”姜海阔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知晓万易不可修行，于意料之外，但是或许这亦是命，却不可更改。
万易平静心绪，目光幽邃，但他克制得了思绪，克制不住心性：“时光匆匆，都有快九年了，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
“姜易！不得无礼！”
“你怎可这样说话！”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同时想起，既来自于姜辉威严震慑，冷漠呵斥，亦来自于姜尽言语，他踏前一步，怒吼指责。
或者与对万易不同，姜尽心中眼里，姜海阔威名已显，大道迢迢，如同心中之神，崇敬坚定，不容侵犯。而万易不过生死无常，短暂脆弱的寻常之人，蝼蚁一只。试问蝼蚁怎敢挑拨无限神威？
对于此景尴尬，另外青年男女目光玩味，一言不发。
姜海阔轻轻叹息一声，止住姜尽言语。
“我知晓你对我有所不满。这次回来，我带你回浩殇界，自不会有人敢欺你。”姜海阔看着万易目光，似很诚恳，如有内疚。
只是他语话没有商量余地，宛若宣告，定觉命运，这是长期习惯，亦是常年之势。
万易眼神冰冷淡漠，嘴角微扬，笑里嘲讽，嘲讽如泣。
如若三个月以前，他或许会先固执己见，然后落泪雨下，既往不咎，前往浩殇，梦生梦死一世，自欺欺人一生。
但此时浮生一梦已醒，他不会，也不能。
目光对视，瞬间错乱，姜海阔竟似感到冰冷目光一闪而过森冷凄然，心底一颤。
“你来晚了，姜海阔。”万易轻轻地说，低下目光，长睫颤动，洒落阴影遮掩，幽蓝流转不息。
话入僵局，对于万易最不满者却是姜尽，以致厌恶，至于冷憎。他想大吼出声，但被姜辉眼神制止，不敢说话，只能不服捶手。
场面凝固，气氛寒冷，雕镂金灯原本稳稳燃烧的灯芯，开始隐隐摇缀，仿若明灭不定。
“哈哈，原先肖族我还不知你有两个弟弟。”省殿之畔，另外陌生青年打个哈哈，打破沉寂，脱离冷场。
而万易此时尚才注意其他两人，看到姜海阔以后，他情绪波动，心绪不宁，无暇注目他人，心神不觉忽略。
陌生青年身着华袍，方面虎目，更是言行不凡，气质上佳，甚有大族子弟风范。原本他只手旋着精瓷方杯，此时方杯又置回桌面，笑容亲和，打个圆场。
青年身边女子双十年华，容颜美艳，身材高挑，玲珑有致，面目矫好却线条生硬，目光冷艳而难得相处。
她双眸似飘雪纷纷，冰天雪地；身边若冰点零度，寒冷入骨。眼角几分高傲，神色几点冷淡。
高傲非仅针对姜家，另外两人亦是一致，不过对于姜海阔，更兼畏惧厌恶，过节不小。
见万易目光，她皱起眉头，飘雪般眼睛里不加掩饰，憎恶傲然，万易微微不快，面色不变。
相反，华袍青年冲他点头，亲和笑笑。
或是见姜海阔没有开口意思，华袍青年摇了摇头，道：“海阔兄到了自己家里何必不快，我之名肖奕徽，这位是肖族一脉之主爱女，浩殇鼎鼎有名“雪妃”肖寒儿，真正算来你们尚算我的表弟。”
肖奕徽看眼姜海阔，姜海阔只是静静站着，就笑了笑继续说：“当初我肖族一名女子因故嫁给一名来自昙界溪镇的姜家英才，虽然隔了几代，但这丝关联还是在的。”
肖奕徽亦未继续，停滞下来，否则多少有了喧宾夺主意味，他手又玩弄那枚茶杯，稳稳旋转。
他眼里闪过精芒，适才说至肖寒儿，长窜称谓，繁杂明姓，不无讽刺之意，调侃之心。
但肖寒儿依是不识烟火，冰冷高傲，如冰川圣女，雪地妃后，端坐一畔，神色冷硬，对于任何事物天生优越，高人一等。
“没用的女人，只不过是个花瓶而已，”肖奕徽虽未显露，心底不屑，“就是不知道到了床上，你还能不能冷成这样，高洁至此？”
肖奕徽眼里不经意露出一丝淫邪，火热一闪而过。但他理了理仪容，有风度笑笑，一如既往，不动声色，甚有大家弟子风范，正人君子风度。
唯有姜海阔，依旧永恒不变，潇洒从容；实在过于完美，超脱世间。
此时，姜辉源源讲述，娓娓道来，言宣这些年林总事件，纷杂事物。姜海阔一直淡淡倾听，客气应酬，偶尔争论，亦一笑了知，超脱依旧。
有时肖奕徽亦插数句，精辟亦又归总，直白不失委婉，而姜尽一旁早已无法忍住，滔滔不绝，很快聊至兴头，吸引投入。
至于万易，除了开始寥寥数言，简单几笔，其他时候，他如被遗忘众人之众，孤立世事之外，插不上言语，无笑无声，众人坐而唯他一人独站。
蹉跎了光阴，覆灭了希望，日日寄托，年年等待，即落寞结局，亦孤寂无依，可悲，可叹，可笑。
这即人与人差距，情与情间隔，亲情不论，家梦不谈，天赋至上，修行至高，因为他不可修行，所以非此界之人，理所当然，不容置疑。
或许更加卑贱，愈发无为不定，至少此时他只能站着，看一甘人笑语风谈，听一众音欢声笑语。
一丈之遥，如跨一界距离；十尺之远，胜过生死间隔，那是世人眼中“圣”与“凡”分界，亦是他心中“繁华”与“空寂”分界。
如若一天他尚在心存妄想，迷醉奢求，与其等待被人打破，生无可念，万念俱灰，不如先行自我破碎，一时之痛，万载寂寥。
世间无情，世人薄义，看得透彻，做不透彻，原本有情，强迫无情，此为无奈此为痛。
他目光烟离迷茫，但已归平静。
只是忽然，万易可感一股神识，肆无忌惮，冰冷妄染，扫视过他身上。
他神识之主，恰是肖奕徽。虽整个过程他表现得风度翩翩，气质不凡，但姜海阔仍然看得透彻，却是重未点破，态度不冷不热，言语客气冷淡。
姜辉老奸巨滑，奸诈如鬼，两人尽皆心底暗自冷笑，表明好似相谈甚欢，宛如相见恨晚。
看不破唯有姜尽，他倾羡这份风度，敬畏其中威仪。他是典型热血少年，尊崇强者，自我中心，亦坚信自我，似永不可阻拦。看似刚毅坚定，实则愚昧可欺。
另有一人不知所觉，却是从始自终，高人一等的肖寒儿，自傲无能，令人生厌。这一点上，万易和肖奕徽评价惊人一致，不约而同。
肖奕徽自拟境界高深，万易为寻常无用之人，搜查明目张胆，毫无避忌，却不知万易识海已开，一览无余。
对于肖奕徽窥探，万易冰冷却无言，火起却沉默。无人喜被他人窥探，众人均各有秘密，此举动异于张扬无礼，深刻挑衅。
但是万易只能装作一无所知，死锁异样，一旦被人怀疑，九死一生；一道显露端疑，必死无疑。
他目光冰冷，却不动声色；咬碎牙齿，却神色如常，八年屈辱晦暗，葬了心底冲动，一朝生死魔念，挑起暗流森冷。
然而此时，他微微戚眉，愕然抬头，肖奕徽神识生生阻断，乍然收回，而在当下，姜海阔目光淡淡，轻描淡写，悠然扫过，肖奕慧寒自心起，栗不敢噤。
此时姜海阔又朝他投来，万易心里一震，装作几分迷茫，演匿几丝不解，回看望海阔。
姜海阔点头微笑，目光柔和，衬得完美如玉，春晓暗渡，他偏头不再理会，言语亦无怀疑，只是双眸深沉广博，波澜浩瀚，如海，如宇。
那目光包涵世间，深藏隐秘，让万易升起忌惮，暗出揣测。同时他亦不经想，他难言之秘，不露之恨，姜海阔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心思内敛？
但万易随即抛弃此念，事情演化之斯，便是他亦无法预料，无从推衍，无从得悉。
姜海阔潇洒完美之下迷雾重重，只是他有秘密，万易，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