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如暂时离开后,我又回到了病房,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这时江枫工作上的电话已经打完了,随口说道,“陶姐今天做了哪些菜,这么香?”
“今天的菜是那位‘江阿姨’特意给你做的,”我打开餐盒一看,发现是两荤一汤,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个板栗烧鸡,一个杂骨菌菇汤,每个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光看看就令人垂涎欲滴。刚回国的那些天我满心阴霾,都没认真品尝过江亦如的厨艺,如今看来,她还真挺会做菜的,至少在卖相上比陶姐更胜一筹。
江枫一边在餐桌坐下来,一边问道,“那什么‘江阿姨’在哪里?”
“刚有点事,出去了。”
江枫没再多问,拿着筷子首先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尝了一小口,在细嚼慢咽的同时,眼里的神采逐渐暗淡下去,表情深沉而奇怪,就好像突然尝到了变质的食物一样不对劲儿……
“怎么,不好吃吗?”我赶紧夹了一块尝了尝,“挺香的啊,就是这个味道。”这红烧狮子头,是江亦如手切出来的肉馅做成的丸子炖出来的,口感松软无比,有入口即化的感觉,估计整个广州都找不到一家餐厅能做出这个效果。
“……”江枫没有立即回应我,他一开始是细嚼慢咽,后来直接是大口大口的吃,吃了一个又紧接着夹了第二个,突然食欲大增,吃的津津有味。
“这些菜,就是你口中的那个阿姨做出来的?”他喝了一口汤,问道。
“对啊,合不合你的胃口?”
他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就让她在我们家做保姆吧,一个月给她开一万的工资,负责一日三餐,不用换人了。”
我忍不住笑道,“吃她一口菜就对她评价这么高,看来,你要见到她真人,说不定会为她‘倾倒’呢,她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现在五十多岁了,比陶姐还显年轻。”
吃了饭,江亦如还没有回病房,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时间不早了就先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家亲自做好了饭菜,但让陶姐送到医院来,她自己却以各种理由推脱没再来过。陶姐在医院里还表示担忧的对我说,“江姐这些天在家里把该我干的活都抢着干完了,做的菜也比我做的好吃,人又挺好相处,我就在想啊,云灿你会不会……会不会把我辞了,把她留下啊?”
我笑着道,“陶姐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在我家做了这么多年,把家里打理的仅仅有条,就算我要你走,何奕也不会答应是不是?放心好了,只要你愿意,一直做下去都可以。到时候你和江阿姨分工,家务一人一半,也轻松很多。”
陶姐这才放了心,“那就好,我都不知道离了你,还能在哪里去找更好的雇主,除非又回到周先生那里……呵呵,不过我想了想,等你跟阿枫结了婚,有了孩子,到时候何奕再结婚,家里人口就多了起来,我也好顺便帮你们带孩子,活儿也就多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三天后,江枫也终于出院了,身上的小伤和感冒引发的病症都差不多痊愈,就是骨折的左手还吊着石膏,起码还得休养两个月才能恢复正常。
何奕已经去了北京继续他本科最后一学期的学业。
回到我久违的家里,每个角落都收拾得一尘不染,但却不见了江亦如的影子。我马上给她打电话,没想到她回应我说她已经在找到了一份工作,也找了一个住处,打算自力更生,以后有空再来我这儿坐坐,还特别客气的对我这几个月的帮助表示了感谢。
听到她这些生分的话,我总感觉她很不对劲儿,尤其再想到她五十多岁的年级,患有不稳定的精神疾病,单独住在外面自己养活自己,肯定会比较辛苦。左思右想之后,我还是一次次的给她打电话,问她到底住在哪里。
可能是因为从小缺失母爱吧,我对江亦如有着一份特别强烈的亲切感,她于我而言早就不是那个陌生可怜的妇人了,更多的是一个家人,甚至是一位‘母亲’,所以发自肺腑的惦记着她的安危。
江亦如禁不住我的关切,最后还是给我说了她住的地方。我立马开车过去一看,竟然是城中村的一个巷子里,这里住的都是外来打工人口,鱼龙混杂,住宿条件可谓是典型的脏乱差,她租住在最便宜的一楼,里面阴暗潮湿,满是发霉的味道,看不到一丝阳光……这样的环境对她一个间歇性精神病人,可谓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她这几个月跟着我,吃得好住的好,没受什么刺激,又按时吃药,所以病情控制的很好。我无法想象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正好激发起她被囚禁在阴暗的地下室那段回忆,然后疾病复发?
不敢往下想了,我强烈要求她必须重新搬回我的家里,跟着我吃住行,不用她花一分钱。
但她却极力拒绝,由衷的说道,“灿灿,你能有这份好心,我实在非常感动。但还是那句话,我们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非亲非故靠着你接济,我自己也会良心不安,我现在病好的差不多了,其他地方也没毛病,还没有老到动不了的时候,随便找份工作还是养得活自己。”
“再说,你和那个‘江先生’不是要结婚了吗,你们年轻人结婚后都需要有二人世界,我跟你们住在一起,我自己也会不好意思。家里的保姆也有阿陶了,她很称职,我也就不抢她的饭碗了……”她眼里流露着某种激动,看着我,感慨道,“灿灿,我们真的好有缘,特别是知道你和‘江先生’在一起了,我真是……我太感动了,希望你们以后过得幸福吧,好好回去经营你们的小日子,不要再关注我这个老年人,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久久的凝视着面前的江亦如,我似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得精神病了,她心思细腻感情充沛,特别擅长忍辱负重,懂世俗却又不世俗,这样的她,愿意做世人所不齿的第三者,肯定是对那个男人有很深的感情,对原配又有很深的愧疚,再加上母子分离,饱受了一些列我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的磨难,才导致最终的精神分裂吧?
“你还记得当初把你送到瑞典的人,是谁吗?”我一想到她曾度过的炼狱岁月,就提她不平,总想从法律上为她讨回一份公道。
“……”江亦如听到这个,脸色又在发白了,她摇摇头,“当时我疯疯癫癫的,也记不太清了,有三个人吧,两个男的一个女的,长什么样我都忘了。”
“你再想想?真的记不起了?”我紧盯着江亦如,低沉问道,“是不是那个女人找人干的?就是你儿子生父的原配老婆?都是她做的,对不对?”
江亦如转过身去,只是摇头……
“阿姨,你别怕,跟我说实话,如果是她,那我会去报警,毕竟她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刑事犯罪。”
她还是摇头,情绪有些激动了,“你不要问,我记不起了,也说不出来……我什么都想不起,我……我能遇到你,能活过来,就算是老天开眼放了我,反正都是我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我看她这么激动,生怕又刺激到她,引她回忆起往事,索性住了口。
但我考虑到她现在回国了,那个‘原配’如果发现了她的行踪,说不定还会对她不依不饶,她的人身安全又会受到威胁,于是又陷入沉思里,想象着如何给她一个最好的安排?
“阿姨,你想做什么工作,我给你安排吧。”我心想着,她也才52,身体其他方面也算健康,要工作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这些年一直在服装行业做事,但我这个年龄要进厂似乎有点难,只能去找那些管理不规范的小作坊,看有没有工作机会。”
“服装行业,这不挺好的吗,明知道我公司里就是生产服装的,你还去其他小作坊干嘛呢。”我稍微想了想,“这样吧,我在云灿服饰的车间里给你安排一个轻松点的岗位,而且我公司有员工宿舍,你要不愿住我家,就住员工宿舍也行,反正这里是绝对不能住的了,马上搬走吧。”
“这——”江亦如绞着双手,低着头,犹犹豫豫的,“能进你的公司,当然是很不错,但——”
“那就这样定了吧,别说了,现在就收拾行李,准备搬走。”我不给她反驳的机会,马上又给公司的司机打了电话。
我把江亦如带到了公司,找到行政部经理安排了条件较好的一个单间给她,完了又找到车间主任配合,让江亦如自己挑了个她满意的岗位,算是把她的工作住宿落实下来。
回到自己家的别墅,这里又只剩下我和江枫,外加一个保姆陶姐了。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
江枫的手没有完全好,也没急着去公司。实际上,自从我两个多月前离开后,他就再也没心思去想工作上的杂事,全部交给公司里其他高管处理……
今晚吃过饭后,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我面前,让我签字。
我一看,原来又是股权转让合同,合同上写明他要把他现在云灿的超过50%的股权转让给我,也就是还回我名下……他前期利用云灿收购了丹枫的一部分股权,如今合计已占有丹枫21.7%的份额,仅次于控股股东段致诚的28%,是丹枫的第二大股东了。也就是说,如果他要全部还回给我,我不但是云灿服饰的最大股东,也算是丹枫集团的大股东了,这份资产对我来说,相比原来是‘升值’了几百倍!
看到了他‘悔过’的诚意,不过,斟酌一番后,我还是拒绝了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