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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待从长计议(1 / 1)

陆以蘅并不知道风暴是何时停下的,浑身困乏疲累醒来时嗓子里几乎干哑的起火,凤明邪好似没有合上过眼,鲜有的憔悴反衬得他稍有苍白的脸色几分儒雅致和,金银织花慢慢爬上那双轻曼眼眸,抬眼望来,就稳稳撞在她胸膛。

夭寿,她忙撇开眼咒骂,这才恍然发现,漠中已骄阳似火。

陆以蘅爬出破城心头咯噔,风沙改变了许多地标和沙丘的形状,一望无垠,令人无法分辨身在何处。

经过一场沙暴后,日头更显毒辣,片刻就叫人头晕目眩难以矗立,刚行过脚印被流沙淹没毫无痕迹。

可以想象过往的商客旅人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漠中,令人绝望无助的窒息感会从四面八方涌来。

凤明邪揉了揉额头,轻咳了声,陆以蘅惊得忙跳脚上来搀住他,倒是自个儿险叫流沙绊住了脚:“可有不适?”她还计较着昨儿个男人被环蛇咬了一口,虽然放了毒血可不敢怠慢。

凤明邪一夜未眠,耳中还有些嗡嗡细鸣,他安慰着摇头:“尧湖曾有旧城名聿兰,不出意外,就是此地。”这座被风沙遗弃荒无人烟的旧址,已经成为沙漠里动物躲避黑风暴的最佳去处。

陆以蘅回身打量救下他们一条命的断壁残垣,满是感慨惋惜:“想不到《旱行录》中提及的四通之路繁华城郭,终不过时光里流逝的砂砾,连叫人回首一眼也是奢侈。”

凤明邪倒是意外这小姑娘读过的书知道的事总能出人料想,不,他才是那个应该见怪不怪的人。

他歪着头,只见陆以蘅似脑中灵光一闪般将那破败的木门打开,蹲身挡住了四方来风,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绣花针,仔细可见那细针的中部用红蜡包裹:“借用。”小姑娘眨眼话音未落,已拽住了凤明邪的衣衫,指腹抽下一缕绣花蚕丝,将丝线绑缚在红蜡上,悬针于静室,那绣花针来回晃动一阵便渐渐定了方向。

凤明邪了然,惊喜浮现,磁针缕悬定南北。

他早该知道这姑娘胆大心细的很。

“如果这里是尧湖,那么朝南已临呼颌山脉能更快靠近来时路,风沙过后,阳将军定会派人前来搜寻,我们得尽可能的去往能与他们汇合之地。”陆以蘅思路清晰的很,嗓子里干哑艰涩隐隐作痛,他们两人无水无粮已焦灼难耐、体力不支,再下去怕是寸步难行。

流沙之地,你若是停驻半日,尸骨都会被风尘掩埋,无人知晓。

这种可怕的念头在陆以蘅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能坐以待毙,他们得自救。

两人相互扶持并肩而行,不多问不多话,保存体力才是当下首选,然凤明邪还是好奇的很。

“咳,本王如今倒是有心想见见你那名不见经传的师父。”他越来越感兴趣陆以蘅那所谓的山野奇人是个何等姿态的名师,仿若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晓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教予了这姑娘常人所不见的洞察与能力。

陆以蘅闻言挑眉拿乔。

两人笑而不语、心照不宣。

长久的日照下,海市蜃楼所现的热潮和水域都叫人心头发狂,明知渴求、即知绝望,无能为力,呼吸里带着燥风与砂砾鼓动的摩擦,每一步都两耳生疼。

突地,有一道明晃晃的闪光自远处快速的打滑过陆以蘅脸庞,小姑娘心头一怔抬眼看向光线来原处,细小刺眼,她分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那光束遥远,她抬手笼眉眯起眼,身边的凤明邪揽住她随风飞扬的衣袖。

“是阳将军。”男人确定并惊喜道。

陆以蘅还没明白,就看到男人撕下自个儿月白长衫外五彩雀尾的绣花,金丝银线之中的镂刻栩栩如生流光溢彩,那丝线层层包裹的竟是数多金玉小晶片,在日光下闪耀灼灼,刺痛眼睫。

光晕折射。

陆以蘅刹那了然,她抓起金玉晶片跳着脚双手不断的挥舞,烈日折在金属上点滴透析,就好似互相呼应的信号,远远的发出灼灼耀斑,在黄沙大漠中,声音会被尘土顷刻吞没,是最无力的呼喊和求救。

果不其然,片刻,纷乱马蹄已踏至身前,那是百人搜寻小队。

马蹄还未勒停,人已经跃下,盔甲琳琅,战战兢兢抱拳一跪:“末将来迟,还请王爷恕罪!”阳将军直到这会儿才能从胸腔里缓缓喘出口气,两人虽灰头土脸却平安无恙。

天知道,得知凤阳王爷和陆以蘅深入大漠被困时,他是何等震怒绝望,沙暴一停,立马派遣了数支小队寻找。

“不必自责阳将军,一切皆是本王擅作主张,与你无关。”凤明邪揉着额头摆手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龙标副将可已回营?”他更关心那风暴前尚未归来的小将领。

“小将无恙,多谢王爷关护。”马后后已冲出两人屈膝跪地,脑袋都低到了尘埃里,一人自然是龙标副将,另一人则是东亭。

阳将军抿紧的唇角没敢松开,浑身提着一口气就想给那小将一记头槌,凤明邪显然是想去接龙标营才孤身入漠,若是出了差池,所有人都万死难辞其咎,如今阳可山再去瞧这富贵荒唐骨,怎么看怎么觉得小王爷是个忠君爱国,体恤边关将士的朝廷肱骨,此前皆怪自己无理眼拙。

恨不得甩一个大嘴巴子。

龙标小将满头是汗连半个字眼都支支吾吾吞吐不出,身边的东亭更是脑袋不敢抬,身为小王爷的护卫却屡次没有保他周全,罪无可恕。

“都起来吧。”这黄沙大漠的,跪了一地成何体统,凤明邪摆摆手。

东亭忙不迭的从砂砾里爬起身,眼角余光瞥见男人掌心包裹着血迹斑斑的布条:“您受伤了?”他神色一紧,惹得阳可山等人纷纷涌上前来嘘寒问暖。

“小伤。”凤明邪轻掩口鼻有些怪责东亭大惊小怪。

“王爷遭漠中环蛇咬伤,已放毒清血,回营后还请阳将军急宣军医就诊。”陆以蘅叮嘱,免得凤明邪每每不当回事糊弄过去。

“定然,”阳可山闻言呲牙,漠中环蛇数十种类毒性不一,“陆小姐此夜无恙便好。”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不知道一夜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他看着脸上跟个花猫似的陆以蘅,怎么着,好像还哭过。

“王爷吉人天相,我只是个沾光的。”陆以蘅终有片刻宽释心怀,接下龙标小将递来的水囊迫不及待倒灌两口,呛到了嗓子眼。

凤明邪轻咋却没有任何的不耐,抬手拍了拍陆以蘅的肩背替她顺气儿,自然的仿入无人之境。

阳可山不知为何觉得心头一跳,孤男寡女在荒漠里呆了一天一夜,凤小王爷瞧着似对那陆家姑娘关怀备至心思非凡,陆以蘅呢,一听闻凤明邪孤身入漠也不要命的进了风沙圈,阳可山的眼神左瞧瞧右看看,莫不是——

哎呦。

他怎就没第一时间瞧出来两人间那些似有似无的传闻竟都是真的。

皇亲国戚,将门虎女。

“阳将军,”阳可山正在发愣,这不脑袋一懵回过神,凤明邪正拍着银鞍白马的鬃毛,“军中如今情况如何?”

“已按王爷的吩咐备妥,只待陆贺年与苏一粥归营,只是不知那雉辛城勒木沁如何应对。”阳可山如一奏禀,示意马队掉头休憩片刻准备回营。

“勒木沁已经死了。”陆以蘅直到此刻才有时间将过程阐述。

“好啊!”阳可山瞠目结舌却忍不住鼓掌叫好,勒木沁竟是死在眼前这小姑娘的手中,“当年他纵兵八千入城烧杀抢掠,边防二十七万百姓的冤魂里也有他一半的份,杀的好!”他们这些对当年坑杀三城百姓惨事历历在目者都恨不能将勒木沁千刀万剐,“小王爷,那如今岂非进攻雉辛城的最佳良机?!”守城大将已被诛杀,雉辛城人心不稳,就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攻打雉辛城?”陆以蘅一听又惊又骇更多的是热血兴奋,“王爷何时打的算盘?”这男人早已将全盘计划做的滴水不漏。

“若不是这场沙暴,兴已兵临城下,”凤明邪唇畔有着运筹帷幄的弧度,“可这也给了我们堵截后方的机会。”

“不错,”阳可山一点就透,“这场风暴若是挡着咱们,那定也截了雉辛城的援兵,咱们就该按着原计一路劫兵,一路攻城,届时北戎善膘大营必派大将来救,斡乞烈、乌桓鄂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咱们有一场大战,更有一场复仇。”

铿锵有力,神采飞扬。

“北戎可汗的罪,总要赎清。”凤明邪目光寥远落在天地相接之处。

陆以蘅突然觉得,这男人的心中早已构了一张蓝图,步步为营、小心谨慎,那是从盛京城就开始铺张出的一抹殷红,不,或许,从当年二十七万人枉死开始。

复仇、冤魂,家国百姓、江山社稷,早已刻在心头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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