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蘅眼珠子转转,没听见凤明邪搭话,自顾自的解释:“咱们可以由他们借兵的动向来判定北戎的动向。”她响指一扣,明眸璀璨。
凤明邪眯了眯眼,这姑娘跟连珠炮一样的自问自答,好似一聊到行军打仗的话题,她这脑瓜子转的比谁都快,怎么对于男女情感问题就不见得如此灵光,每每需人撩*拨的避无可避还不肯低着头承认。
陆以蘅没等到男人的声音,她有些迷惑的转头去看,却发现那家伙正颇有深意的盯着自己瞧,陆家姑娘下意识的抹了抹脸把自个儿从上到下审视了圈:“怎么,臣女脸上有花不成?”这般目不转睛,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清着嗓子故作镇定。
凤明邪挑眉,倒不是她脸上有花,而是这姑娘像朵花儿,外头紫藤的香气层层叠叠翻涌入堂,漫山遍野无法阻挡。
陆以蘅微微蹙眉已瞧见男人修长的指尖细细绕着水墨般乌黑的长发,她眼睫眨眨“踏”的一下就欺身上来抓住了凤明邪的臂弯:“盛京城暂时没有颁令,六部也没有拟旨传来,圣上却以书信相告,单单是给您的……”她喘出口气定声道,“莫非,他有意要您亲自领兵前去永兆城?!”
陆以蘅这话中,三分笃定七分意外。
聪明,凤明邪扬眉一笑满是赞赏却没有半点儿的惊异,好似自打拿到这书信他就已经明白九五之尊的安排:“本王有权调动靖良营精兵,况且无需回京复命,取道连蛹,经石没、过楚江、入永兆乃是捷径。”
陆以蘅瞠目结舌的呆了半晌,她怎不知道这男人还有兵权在手,想当初她为了在盛京城站稳脚跟、一鸣惊人可是在南屏做足了文武朝臣的功课,偏偏落下了这个富贵荒唐骨——这个,所有人眼底里横行无忌、百无聊赖的家伙,用着明艳昭彰、风*流倜傥的皮囊掩了骨子里的城府算计,男人所有的“天赐”皆是当年先皇帝的恩宠,而这靖良营定是为了护着凤阳城而存在,如今九五之尊一封书信便要将兵权夺去还由不得人反抗称“不”。
一石二鸟。
“何时动身?”
“旨到即行。”凤明邪扬了扬手中明黄锦绣丝的布帛,陛下可着急着,边关也等不得。
好快。
陆以蘅神色一敛似有担忧浮现,贝齿轻轻啃咬了下指尖带着些许踌躇,泗水的汛期刚过不久,边疆又逢战事,凤明邪刚闹了一场“案”便身兼领军之责,马上得赶回靖良营点兵点将开拔永兆城。
细声喟叹间,竟觉时光流水,白驹过隙。
小王爷的马队架离行馆时,蒋大人带着泗水地区的大小官员拜别送行,这两天他也有所耳闻那蛮族有了异常动向,指不定凤阳王爷这一去还免不了会有鏖战,想要求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着实不易。
蒋知府的脑袋磕在地上,直到耳边听不见马蹄盔甲声,阵阵烈风带来的呼啸都似散在了云间,他抬眼,青天白日,早无马队踪迹——好像那抹令人灼眼炫目的五彩雀羽化成了黄粱一梦,老大人晃晃悠悠站起身正要示意诸位同僚各回各府、各司其职,突地——
身后仰天长啸,竟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出人群,那荆钗布裙的姑娘跃马花间,坐骑鬃毛凛凛、劲蹄飞泥,蒋大人的惊愕还恍然定格在脸上,耳边早已啸过疾风掠影。
英姿渐远。
那是谁?
蒋哲压根不需要多想,这泗水还有哪个姑娘能这般肆意驰*骋、放纵潇洒,知府大人笼手遮在眉眼间,对着悠悠白云眺望——本官就在此处盼诸位,凯旋平安。
云起云落,有青鸟掠过苍穹。
骏马飞驰,片刻就已赶上了前方行走的大部队,东亭是第一个听到追赶而来的乱蹄,他扭头惊愕的吓了一跳:“陆小姐?!”怎么这姑娘竟单枪匹马的追了上来,对,一手挥着金鞭,另一手将一杆银箭红缨枪压在腿侧。
她这样子,像极了要跟着众军上战场去。
东亭还来不及阻止,那青牛宝马七香车里的男人已经笑吟吟的掀开了帘子,他一点也不意外,好似料定了陆以蘅所有的行径,看那小姑娘勒停疾奔、打马轻随,长发叫劲风吹拂缭乱却掩盖不住那脸上的光彩,亮晶晶的令人爱不释手。
“看来你对‘抗旨’这样的罪行还真是乐此不疲。”男人调侃,圣上的旨意里压根没有提及陆以蘅,她该做的就是留在泗水帮衬蒋知府安抚百姓整顿灾后,汛期一过就该启程回京将这段日子的文书整理成册提交六部与天子过目,而不是这般擅自行动。
“先斩后奏,能奈我何,”陆以蘅爽朗一笑,抬袖抹去额头细汗,“既然天子远在千里之外,那么臣女只好向小王爷请命此番同去靖良营,相护永兆城!”她抱拳,斩钉截铁。
哟,他还挺欣赏阿蘅这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的性子,凤明邪拍掌笑道:“此番西北之行凶险异常,不知是福是祸、是战是和。”他可要提醒提醒。
“不带怕的!”小姑娘挑眉讪讪一笑里带着某种执着的渴求,马鞭狠狠在半空一挥落出漂亮弧度,“小王爷,臣女上马能行军,下马能作战,您给的这片天地,可不是为了让我陆以蘅养尊处优吧?”
呵,瞧瞧这伶牙俐齿的,凤明邪松手时,玉*珠金丝的帘子顺风而落、琳琅声响,遮挡了男人清朗俊颜:“跟上!”
青天白云下,唯马蹄轻跃,渐行渐远。
从泗水去往靖良营,陆以蘅懒坐行辕,或者说,自打她在床榻轮椅上度过了两个月后实在屁*股硌得慌,只要能不坐着,让她干什么都行,尤其这能难得的纵马驰骋、好不快意,偶尔小姑娘勾着帘子与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
她原以为有机会一探凤阳城的民俗风情却不想山水一绕就到了威风赫赫靖良营。
阮方将军早已收到了盛京发来的旬报,男人四十出头,国字脸,虽有撇滑稽的小胡子可一身正气,凤小王爷的马车一停,他就整装抱拳相迎,极是恭敬不敢造次,振臂一挥间——
千岁千岁千千岁,山呼海唤。
陆以蘅看的很是惊奇,她听说过靖良大营的威名,建营之初便专为收容战后兵役,这里头多得是与北戎征战数年的强兵悍将,这是一支能对那蛮族“了若指掌”的军队,旌旗猎猎于营地之上顺风而翔,众军银盔暗甲、镌花刻兽,一眼便晓威武不可侵*犯,陆以蘅更多的是惊喜。
“陆小姐,”沉声令她恍然回神,这才发现阮方将军正站在自己身边,“您一定就是魏国公的小女儿,久仰大名。”中年男人中气十足,一笑就好似震得空气三颤,大将军虽不在盛京城可没少听奇闻轶事,尤其那能把王都都闹得仰马翻的罪门女。
如今,占尽风光。
更别提,凤小王爷时时刻刻没舍得丢开身边,喏,阮方是个大男人可不是不解风情什么也看不明白的傻愣子。
“不敢不敢,”陆以蘅受宠若惊忙退开两步拱手示意,“阮将军曾是薛伯邑的总教头,如今盛京城军防,五军、三千、神机营的校尉们不少皆是您的得意门生,我这小辈属实入不了眼。”面对这样一位武将,陆以蘅打心眼里是敬佩敬重。
阮方吃惊地瞅了她半晌,下意识看向那身影早已消失在营内的男人。
“阮将军威名天下谁人不识。”陆以蘅笑吟吟的添加一句,她所知道一切,可未必是凤明邪字字句句教的,“请!”小姑娘大大方方伸手邀他先入大营。
阮将军倒是欣赏极了这姑娘的态度,他知道陆以蘅以前是个病秧子,十多年前也曾与魏国公有一面之缘,却没料想到今日换了一张面孔站在自己跟前,竟豪情不减似当年。
这靖良营中难得有几分久违的欢声笑语,只是那点兵点将的速度快的超乎了陆以蘅的想象——
一晃眼大军竟已按照凤明邪的要求整装完毕,陆家姑娘还觉着奇怪,莫不是小王爷在前来靖良的途中早已书信告知,老实说,在她的印象中,靖良营与凤阳城没有半点儿相关的干系,可这两位领头人看起来一副熟络的模样叫她意外连连,活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尤其阮方将军的眼神和言行之中充斥着无比的敬意。
那不光是对一个皇亲国戚身份的尊重,更似是对一个打心眼里憧憬之人的执念,眼角眉梢都无半寸的非分之想。
陆以蘅琢磨半日,得,所有关于凤小王爷的猜测和遐想,是真是假,都得三思。
点将台前那富贵荒唐骨一身金丝绣袍,五彩雀羽缭乱了所有人的心眼,呼声一喝便飞上了枝头云梢,陆以蘅仅仅站在台旁听着铁衣叩响、掷地有声,心潮澎湃如满载的期盼与豪情都成了藏匿在日月里仰天俯地的壮志!
势如破竹、锐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