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呢?”任安了然又转头问起秦徵,堂内的尚书大人们显然已经表过态了。
“论起国家军事、行兵打仗,我可不及在座诸位,”秦徵很是谦虚也懂再此刻需韬光养晦做不得出头鸟,“陛下想来已经得知了消息,可有圣意?”
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九五之尊身上。
兵部尚书就忍不住抢话,怨道:“陛下只让书信一封发往泗水。”他不懂九五之尊在想什么,现在阳将军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天子却没有任何的表态,泗水——泗水有什么,只有那个招摇过市的皇亲国戚。
要尚书大人说起来,凤小王爷就压根不需要知道关于北戎和大晏的往来,那个家伙不在这惹是生非岂不更好,军国大事,他们商量了、天子过目了,就直抵阳将军处,令行禁止、一目了然。
秦徵踱步思虑二三:“兵是一定要出的,否则下北戎下一步便是叫嚣我大晏,飞梁桥分界他们不满已久,如今余戟大营养兵八万,可也不能全赌在上头,陛下既然发信泗水便是有了打算。”
“是何?”朱大人跟上一步急切细问。
秦徵的目光看向了任安,这堂里若说还有谁心知肚明,便只有能揣测圣意的宰辅大人。
“凤阳城。”任大人接口缓缓道。
众人纷纷怔神,石海将军拳击掌心恍然大悟:“不错,凤阳城外的靖良营中还有十万雄兵,当初是先皇帝亲授守将兵权给阮方将军,虽未言明,可小王爷有权调动。”
那可是变相的授予兵权。
这么多年来无人敢轻易提及,不过是因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加上,凤阳王爷是个百无禁忌的天之骄子,他虽然沾过不少的祸事可自从封了地、赐了王后却是连一步也没有踏进过靖良营,在外人看来,凤明邪是个金玉其败絮其中整日里招摇过市的家伙,不管政要还是军事从来都没在他心头留过一寸。
渐渐地,也叫人给淡忘了这茬事。
可现在想来,那个五彩雀羽高高在上的男人手心里,还有着一支皇家命脉的军队呢。
真像是个昭彰轮回的局,究竟是由先皇帝编织,还是由小王爷改写呢——
然而明白这其中意味的秦徵等人更清楚,天子,意不在北戎,而是凤阳,九五之尊在试探、在收网,他要慢慢折下所赠与出去的“天降神兵”。
几位尚书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瞠目结舌,这话是不错,可——
“那……那小王爷,能答应吗?”说句不中听的,一旦这靖良营的兵权动了就再也收不回凤阳王爷手中了,不管是战是和,不管谁人掌权,天子摆明了要将靖良营归于朝廷。
任宰辅摸着自个儿的花白胡须,也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只淡淡道:“他能不答应吗?”
是啊,给你个“国难当头”的帽子,一道圣旨下来,谁胆敢说个“不”字,这可不是什么“忤逆圣意”,而是身为皇亲国戚不将江山社稷、百姓安危置于身前的家国罪臣了。
众人窃窃私语着,难免惶恐不安、心有余悸,若北戎当真有战意那此时此刻开始,兵部、户部、吏部和下辖的百官都得忙着全国的物资和兵力调动,还得给西北三省百姓避难留下后路,非同小可。
任宰辅示意者诸位打起精神来,明儿个谁也不知道八百里快讯传回的究竟是喜是哀。
六部鸟兽一散。
宫墙道上红砖寂寂,任安的脚步踢踢踏踏的好像都能带起回音,骨碌骨碌,任府的马车来接老人家了,宰辅大人思来想去的,回头还是深深看了一眼羊肠小道。
马车回府已近卯时,盛夏的日光出的早,苍穹天边微微泛白,家丁们可不敢歇着,一听到动静全迎了出来。
老管家佝偻着脊背将任宰辅搀下马车:“老爷,府中有客人在等着呢。”他指了指正堂内的身影,烛火摇摇晃晃,那人影似也带着急躁,正不断左右踱步。
任安诧异,这“客人”莫不是等了一宿?
老头儿张望一瞧就知道是谁,他呲了下牙,拍拍老管家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封黄牛信递给他,低声叮嘱道:“安排几个靠谱的驿夫,八百里加急送往泗水,记着,要亲自送到他手里,这事儿……”老人家的手指在干瘪的唇上一落——
这事务必不能叫旁人知晓,秘密行之。
老管家忙不迭点头就退了下去。
任安清了清嗓子,整整歪斜的衣襟,将官袍的褶皱捋顺,双手负背昂首挺胸的踏进了正堂。
“陆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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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的汛期结束后,雨过天晴,七月满荷正盛。
原本圣上在时那无人胆敢靠近的行馆,如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时不时的还能听到铿锵呼喝声,飞云之下,苍穹万里,红缨枪如箭脱弦、疾走一线,一探一收都有着呼呼风声啸过耳边,荆钗布裙的无华却成了阳光下最好的明灿点缀,高高束起的长发利落又洒脱,在花树下划过的曲线弧度似都能带起一荷的清香。
那姑娘的腿脚伤好的很是快,如果,她不是那么着急着非要下床下榻舞刀弄枪的话,兴许更叫人安心。
只是陆以蘅耐不住这寂寞,还别说,英姿飒爽的模样这才能叫人醒悟过来,喏,还真是个夺了盛京城校武试艺头名儿的人,不少驻守行馆的兵士们都瞧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在一旁拍手叫好,偶尔蒋哲大人来拜访,嘴里直呼“哎呦喂”,瞧瞧,半点儿没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心底里竟也悄悄竖起了个大拇指。
呵,小祖宗一个。
青鸢跟个看西洋镜的小花痴般,只要陆以蘅耍把式,她绝对是第一个捧场的,曾几何时也想象自己拥有这一身的好本事定要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羡慕的眼睛里任是散着光华。
这不,蒋知府提着官袍急匆匆跑进行馆时险些叫人墙给撞翻在地上,他撅着屁股一着地,才抬眼就看到明光里夹着锋锐的雪银色箭头冲着自己面庞“锃”的扎来,疾风过耳,箭到眼前,“铿”,刺在了身边半寸之处,把蒋哲给吓得差点儿尿裤子时臂弯已经叫人稳稳抓住拉起了身。
“蒋大人辛苦了,”陆以蘅笑吟吟的看他呆呆愣愣的模样,“今儿个什么事慌慌张张?”难得见他心急火燎。
蒋哲回过神:“小王爷在何处?”他开口就问。
陆以蘅反手折了梨花枪:“没瞧见呢,许是去了安县?”那男人三天两头的四处巡查,陆以蘅腿脚能动以后倒是先回了一趟小柳树村,对,就是去见见那个救了她和凤明邪的乔妹儿,顺道将那有纪念意义的木椅子给送还了回去。
乔妹儿笑逐颜开的,原本的矜持和胆颤烟消云散,谈天说地好不惬意,时长带着陆以蘅东奔西走去一些连蒋哲都不清楚庄子里“视察”,可比文书里报告上详细有趣的多了。
陆以蘅瞧知府大人面有焦色来回踱步:“要紧事?”
“这盛京城里来了急讯,需要王爷亲启呢。”
陆以蘅“哎”了声,扭头就瞧见门口的五彩雀羽晃了所有人的眼:“喏,说曹操,曹操到。”凤小王爷还没进堂,六幺已哧溜一下蹿到了陆家姑娘跟前不由分说往她怀里跳,得,现在这猫儿把她当成了半个主子,简直比与那凤小王爷还要亲近,陆以蘅讲手里的长枪朝边上一掷,那头的青鸢不偏不倚的娴熟接下。
蒋哲忙不迭把怀里今早收到的盛京城快报递到男人眼前,凤明邪草草阅过,眉宇有着些许触动,偷偷瞧了眼那已不安分的陆以蘅。
“说了什么?”那姑娘倒不是有心要打探,装着随口一问。
“好事坏事,想听哪件?”凤明邪摆摆手,蒋哲便行礼退了下去,周遭原本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侍从们也作鸟兽散去。
“好事。”陆以蘅想也没想,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明玥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小王爷掸了掸袖袍上带入的尘灰,五彩雀羽漾出流光倜傥折花眉眼。
陆以蘅张口错愕惊喜,这的确是皇家的大喜事:“那……坏事呢?”
“永兆城外,飞梁桥附近有北戎骑兵集结,域氏的尙渚台已落北戎之手,阳将军曾派两支小队暗查探访却杳无音讯,故而,求兵。”凤明邪撩袍入堂似也带进了一室的花香四散。
青鸢已奉上了茶盏退出房门。
陆以蘅跟在后头倒是对男人的话产生了兴趣:“无一人折返?入山越境不宜追究,怕是凶多吉少,”派出的侦查兵没有回程,自是掉了脑袋,她双眉微蹙,晴天日暮下的明光折过屋檐廊角落在她半张脸颊上,黛眉清浅略似悠扬,“飞梁桥离武怀门并不远,这次是冲着咱们来的吗?尙渚台被侵域氏可有向盟国求兵?”域氏周遭部族有着邦交结盟该风雨同舟共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