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小公主还会继续隐瞒下去。
秦徵目光灼灼不由她闪躲,明玥细弱的喘了口气,背后的疼痛叫她眼底浸上烛花闪烁的泪光,我见犹怜。
“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因此开心……”她甚至有几分怯懦,担心着自己的丈夫对于这样惊天消息的反应,也许只要一丁点儿的错愕和厌恶,就会让明玥觉得很受伤。
秦徵彻底的呆愣住了,小公主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娇娇女,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担惊受怕顾及着自己情绪的丫头,她对于这段感情从来都是全身心付出的那一个,而秦徵,受之无愧、漫不经心。
男人没有一刻如此厌恶自己。
明玥没有听到秦徵的回复,她再次急切开口,似想要挽回自己的半点尊严:“我知道……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喜欢我,”丫鬟和奴才们讨好的话不再能够冲昏公主的头脑,她嫁给了秦徵,便意味着,不能再浑浑噩噩的做梦了,“你念念不忘的是魏国公府的陆以蘅,可是秦徵,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们才是夫妻……”她紧紧抓住男人的手,手掌心里发热发烫,连同眼底掉下来的泪珠滚落在秦徵的手背,烫的男人忍不住想要抽手而不能,明玥不再无理取闹,而是剖开自己的心扉赤*裸裸的摊在丈夫面前。
“你和我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我一心想要为了你去改变,甚至可以为你生死在所不惜,你真的……真的不愿回头再看我一眼吗?”
明玥公主句句肺腑,叫人难以抗拒,她的哭腔里都带着一丝凄凉和惨淡,这是她第二次问出如此恳求的低声下气的话——
秦徵,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回头看一看我呢?
那春光明媚的尚宫局里,公主将爱恨化成悲情,哭的肝肠寸断,她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从来没有一丁点儿撒野胡闹的资本。
秦大学士震惊地浑身僵硬,脸色变了三变,似是从胸腔里徒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痛楚和崩溃,明玥——是多好的妻子,他颤栗着手一把将那个梨花带雨的女人拥进怀中。
“对不起……”秦徵一遍一遍细碎念叨,好像千言万语只能化成这样三个字。
“我不要你的道歉,”小公主轻轻搂住他的腰背,细心的尽量不触碰道男人的伤口,她能从秦徵的口吻里听闻微微啜泣的声音,明玥松开手捧起丈夫的脸颊,瞧啊,他还是那个丰神俊秀、心高气傲令自己一见倾心的秦大学士呀,还是那个心底里最依恋可靠的男人,“秦徵,你的心里一直藏着当年太皇太后的那道懿旨。”所谓的“天作之合、相敬如宾”不过是疏漠和防备,明玥吞咽吓嗓子眼里一直掐着的气息,刺痛叫她眯起眼勉力用手肘支撑着身子,颤巍巍的握紧了秦徵的手。
秦徵一愣,他的手中是一颗铜雀金珠。
正是那日他为了救陆以蘅而被迫舍弃的“誓约”。
“你……”秦徵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为何这颗金珠会出现在明玥的手中。
“如果你一直那么不开心,我愿意还君明珠。”小公主死死咬着唇,似这句话带着巨大的决定和不舍却依旧逼着自己斩钉截铁。
掌中的金珠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炽烫,秦徵必须要承认,自打被迫与明玥成婚后,他有着比过往更多的懊恼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思虑着曾经,这场“佳偶天成”从一开始就是“胁迫”,就是“威逼”的一部分。
秦徵从骨子里有着反感和厌恶。
他无法全心全意的重新接纳明玥公主。
可明玥呢,她为了自己辗转反侧,学着温柔体贴、学着善解人意,也许每每的敷衍都成了她的心头刺,然后自己一片片拔除,痛楚被生活融化进了骨血,默默承受。
小公主花了很多的心思去将铜雀金珠寻回,甚至此时此刻还要佯作笑颜装着大方理解的说着——你若不开心,我愿还君明珠。
秦徵被她这番言行所震撼,脑中竟是茫然一片空白,他得不到陆以蘅的任何青睐,可为何还要伤害眼前一心一意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人呢。
明玥真的很傻,可,他秦徵枉称聪慧,却实实在在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男人“啪”的捏紧了掌心朝着窗外狠狠一掷,金珠带着烛火的光晕划过,悄然落进了不知名的角落,他一把将泣不成声的明玥搂在怀中:“不必了……我秦徵已有这世上最好的妻子。”
所有的迁就化成了心疼,自打他听闻远在泗水的陆以蘅出了事后就茶饭不思,多次前往六部打探官衙传递上来的旬报只是为了得知那姑娘是否平安,那种感觉虚无缥缈,连自己也好像行尸走肉在浑噩度日,可现在——他将明玥抱在怀中时却实实实在在的拥有了血肉之躯,拥有了一个人最完整的感情。
有付出,就该有回报。
他为陆以蘅的愁眉不展在妻子的眼里是一种嘲弄和讽刺,若是放在以往,明玥那骄纵的性子定会大闹一场,可如今,她渐渐地淡然了,渐渐地……放弃了。
从少女到少*妇,每一分寸的改变都在证明着,她爱他至死不渝。
明玥听着秦徵发自内心的感慨,眼泪止不住的浸湿了他的衣襟,这让秦大学士的心疼一发不可收拾,忙抽着素花锦帕替妻子擦眼泪却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话来哄一个哭鼻子的女人。
明玥鼻音软软道:“我这样,是不是好丑。”妆面大概都成了大花猫。
“不,你比任何时候都美。”秦徵突然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的妻子开心,因为他看到小公主噗嗤笑了。
男人将案上留下的温热汤药端来,小心翼翼的舀着汤勺悉心的喂她吃药,明玥受宠若惊。
“苦吗?”男人轻问。
小公主吞咽一口忙摇头,秦徵的真心相待已经让所有的痛楚都成了甜蜜,她现在高兴都来不及,眼见汤药见底,明玥的之指尖搭住他的手腕,推离瓷盏,神色微微一定:“我知道父皇迁怒你是因为晋王哥哥,我不清楚泗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定难以宣之于口,这段日子朝中局势大变,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秦徵倒是很诧异这养在深闺的娇蛮公主还当真为他的锦绣前程考虑良多起来。
“我的话不中听,也许,你也不爱听,但必须告诉你,元妃娘娘在后宫根基极深,六宫十二殿中少不了她的耳目,更别说当初偏隅剿匪的暗藏汹涌,”明玥朝着秦徵点了点头,她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天之骄女,她也可以为了自己的丈夫和家庭披荆斩棘、千谋万算,“这次离京就像是断了翅膀的鸟儿,你也瞧见她的下场了。”
元妃死了,死的莫名其妙,所有人都说是病逝途中,可小公主不相信。
“我不相信是父皇下的手。”元妃死,只可能死在别的皇亲国戚之手。
秦徵眯了眯眼:“你怀疑……”
“我没有怀疑任何人,”明玥抿了抿苍白的唇,她已经学会在深宫内苑不要用百分百的确定来“嚼舌根”,“只是听闻陆以蘅在泗水出了大事牵扯到了元妃娘娘,当初小皇叔没有选择送太后回京直去了泗水,他的心里自然是向着陆以蘅的,晋王哥哥和元妃只不过是糟了算计罢了。”小公主的糊涂里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份清明,当初宠爱她的元妃香消玉殒了,如今的深宫不再是她们的天下,而她,要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这条路来,“陆以蘅绝不是大家看到的那么正大光明。”
在很多人的眼里,这个罪门女就好似飞上九天的小黄莺,朝夕之间闻名天下,她成了一种荣耀,成了一种传奇,也成了盛京不少官员心里的那根刺。
明玥见秦徵若有所思的模样,蹙眉压低了声:“我怕你对她的旧情会坏了秦家的锦绣前程。”秦徵若不防备陆以蘅,将来定有罪受,这话自然还有另一份含义,瞧啊,你对她念念不忘,可她对你呢,千里之外还能引你惹祸上身,她压根就从未顾及任何的情义。
秦徵细细抽了口气不知是否有所领悟,看到小公主担惊受怕的模样喟叹安慰:“放心,圣上并非当真要我的脑袋,”他抬手轻抚明玥的小*腹,温柔极了,“我回小心的。”他将公主搀躺回床榻,盖好被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公主可抵不住秦徵这般轻声细语,乖极了点头,眨眼就看男人转身要走,她连忙扯住宽大衣袖:“你……你要去哪里?!”
秦徵拍着她手背,怎么自己离开视线一会儿都要被“问责”了,可现在他没有丁点儿的不耐烦,反而乐的高兴自己妻子的黏人程度:“方才有人通传,兵部有急件,所以圣上来不及等你转醒就回了金殿,我不能不闻不问,去去便会。”
小公主这才娇嗔着满意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