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的话当然要听,老咸鱼和众水手虽然一肚子疑问,也只得起锚扬帆离港返回。这条三桅大船上除了吃喝之物换过一些,偌大货舱内连件货物也没有,难道折腾近三个月时间就这样空着船走了?
老咸鱼最初还怀着一丝希望,直到天色渐黑离开港口已近一天路程,他见小刀还是站在船尾对着玄水城的方向发呆,忍不住上前询问:“东家,要是咱们就这样回去,这一趟海不是白出了?”
小刀耳边似乎还在响着水灵儿的欢笑声,藏在他心底数年的美丽邂逅经历了这次重遇后,那份难以割舍的牵挂竟是再也无法压抑。他眼前晃动着水灵儿的俏脸,嘴角不由自主带着微笑,根本就没听见老咸鱼的话。
老咸鱼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小刀这才惊醒过来。心中甜蜜重新化为酸楚,他收了笑容淡淡答道:“不回去又能怎么样?既然注定了没有结果,何必还在那里耗着?”
一头雾水的老咸鱼犹豫片刻:“东家,您说的是玉床吗?”小刀叹了口气:“于伯,我身上钱都花光了,没法再买玉床和别的东西。等我回灵逍取了仙晶,劳烦您再来一趟吧。”
老咸鱼听他语声愁苦连忙安慰:“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些烦心事,东家放心,下次我一定把事情办妥。”看了看小刀的脸又低声劝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治治您脸上这东西。”
小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远处天空中突然亮起一团团缤纷焰火,在暗夜中格外耀眼绚丽。听着船上水手的喝彩声,小刀料想这些焰火一定是为了庆祝水灵儿的生辰庆典所放。
老咸鱼见他不似有多谈的兴趣悄悄转身离去,小刀独自站在船尾甲板上,呆呆望着不停绽放的火花渐渐减少直至消失,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夜。
天色渐亮,小刀心中还是空荡荡只觉无所适从。安魂咒文他念了足有上千遍,可那个窈窕的身影一直在脑内挥之不去,让他无法平静。
“东家,咸鱼叔,快看那边。”中桅船楼上一名水手指着前方面带惊恐,老咸鱼快步跑到船首,然后提高了声音大喊:“东家,你快来看看。”
小刀还以为又是什么奇怪的大鱼,无精打采走过去向前一望顿时清醒了几分。海面漂浮着一些破碎木头像是船板之类,还有十几具早已泡得发白鼓胀的尸体。
老咸鱼俯在船头仔细打量着水流方向和尸体的情况:“东家,这些人最少在海里也泡了两三天,我看八成是遇上了海匪。”
小刀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于伯,你不是说那些海匪只劫货物不伤人?”老咸鱼看着海面皱起眉头:“也许他们身上有什么贵重东西被人发现,不肯交出来才遭了毒手。这里水流太乱,看不出是哪条水路。”
这些尸体有的被砍掉头颅,有的被开膛破腹死状奇惨无比。老咸鱼见众水手都有些惴惴不安出言安慰:“大伙儿都放心吧,咱们这条船又快又大,他们挡不住也追不上,何况咱们这里除了吃的什么也没有。”
整整一天过去后,海面上船只残骸和浮尸还是不断出现,老咸鱼心里算计至少也有二十几条船和数百人遭遇了不测,他衡量之下也有些担心:“东家,我看这海上好象出了什么怪事,要不咱们先……”
“东家,咸鱼叔,前面有船过来。”听到船楼上水手声音颤抖着叫喊,老咸鱼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和小刀两人跑到船头望去,只见远处一条双桅船正迎面朝着这边驶来。
老咸鱼看了一眼顿时放心:“你这臭小子吓破了胆?那不是咱们码头上的船吗?”众水手定下神来也都松了口气:“错不了,他们前几天刚从玄水城出发,怎么会掉头回来?”
两船渐行渐近都降了帆减速缓行,海胡子站在船头高喊:“白老大,出了什么事儿吗?”双桅船上一名中年汉子提高了声音:“前面一定有海匪,已经死了不少人,咱们还是回玄水城吧。”
“放你的狗屁,都是一群胆小鬼,老子不是说过了,就是真有海匪,我们两个也能对付的了。”一个粗豪声音从旁边双桅船上传出:“少听他们鬼扯,你们也是黑松港的船吗?让我们搭船回去,银子照给。”
两条人影从那边船上跃起,凌空横跨数丈准确落在三桅黑船甲板,一个是穿着破烂皮袍子,手提长条包袱的老者,另一个年纪稍轻身上客商打扮,两手却不伦不类各提着一个大竹篓。
“嘿,这条船多敞亮,比咱们那条破船可强多了。”那名老者满面伤疤形容凶恶,跳过船后一脸笑意。双桅船上那名船家连忙纵声高呼:“您二位船钱还没给呢,怎么……”
凶恶老者冲着他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你他娘的一条破船颠了老子几个月,来回折腾还想要老子的钱?信不信我们这就过去把它拆了?让你们也漂在海里?”
双桅船上的白老大吓得立刻住口,冲着海胡子挥了挥手,让船上水手扬起风帆朝着玄水城的方向而去。
两名恶客站在甲板上纵声大笑,老者转头看向海胡子:“船家,你只管放心前行,就算真有海匪我们两个也能解决,银子少不了你的。”
老咸鱼急忙上前几步:“两位,其实我们东家也正打算掉头回去……”凶恶老者满脸不耐烦挥了挥手:“叫你们东家来,我亲自和他说说,不就是一群海匪?老子当年劫道时他们还没出生呢。”
小刀缓步走上:“于伯,没关系的,就让他们留下吧。”他走到这两人面前长声叹息:“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了你们两位。”
凶恶老者和客商打扮的中年汉子看到小刀布满黑癣的脸迷惑对视:“你这黑脸小子是谁,咱们也没见过啊。”他们正想仔细端详,小刀双手一抖猛然亮出了不争破仙。
对面两人同时后跃闪开:“哎呀,你还想动手不成?”凶恶老者双手平执长条包袱抖开亮出一杆长柄大刀,客商打扮的人双手将竹篓平举。周围水手虽然不通武技,见东家已经抄了家伙连忙抓起鱼叉绳索围拢上来。
“你是……”客商打扮的人越看小刀摆出的架势越眼熟,猛然变了脸色:“张小刀?你怎么会在这里?”旁边凶恶老者也醒悟过来:“这才过了多久?你小子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客商打扮的中年人就是如意阁中曾经截杀小刀的那名货郎,凶恶老者则是被小刀在生死界外放生的灵逍弃徒孙虎。这两人都与小刀交过手,虽然他脸上黑紫看不清样貌,见了刀棍却能马上认出。
小刀收起不争破仙:“你们两位怎么还凑到了一起?要是不想动手咱们就聊聊。”货郎和孙虎心里都知道就算翻脸也肯定讨不了便宜,对视一眼悻悻收了兵器。
“你小子虽然没杀我,虎爷总得赚钱吃饭,早就听说出海能发点小财,我就来试试运气,正好霍兄弟也要出海,我们这才结伴同行。”孙虎一脸苦笑:“那船家说前面一定有匪人,我们怎么说他也不肯再走。这才碰上了你。”
尸魔在如意阁大开杀戒之后,货郎目睹那些同伴死状萌生退意。他从那时起不再接杀人的生意,一心也想出海看看,雇船时遇到了孙虎。两人同乘一船前往玄水城,各自带回不少珍珠打算回玄木域高价卖掉。
以前三人虽有些恩怨,此时在这茫茫大海相遇心中难免唏嘘不已。小刀吩咐水手们取了些吃食,他们席地而坐一会儿就熟稔许多,天南海北一直谈到深夜。
“玄水宫告示上的怪病就是让你给治好的?”孙虎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到甲板上:“你居然没要仙元自己走了?那玩意儿有多值钱你知不知道?多少门派就算一百年不吃不喝也凑不上啊。你这小子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他吼叫几声后颓然弯腰:“要是没毛病你那时也不能放了我。现在年轻人脑袋里都想什么东西,我真是一点儿也不明白。老了……”
三人沉默下去各自想着心事,不一会儿孙虎和货郎先后打起了呼噜。空中明月渐渐暗淡,远处出现亮光又是一天即将到来。毫无睡意的小刀站起身,发觉三桅船早已过了那处隔开冷暖两界的冰川。
小刀将皮氅脱下盖在缩成一团的孙虎身上,动作虽轻孙虎还是一下子惊醒,随后他将紧绷的身体重新放松,感受着这份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对,这里一定有问题。”孙虎重新睁开眼睛猛然跳起,对着小刀大声叫道:“快让他们掉头,咱们不能再走了。”
他语声中充满了惊惶:“虎爷真是没用,连老本行都忘了。那些海匪不是在等别人,他们肯定在等你,满城人都知道仙元有了着落,他们早布下了眼线,等着在海上劫你。”
“快掉头,快掉头。”孙虎一叠声的催促中众水手纷纷醒来,老咸鱼揉着眼睛从舱内出来正想扳动舵把,船楼上那名水手突然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浓浓晨雾散去后,周围方圆数里的海面上出现了重重帆影。几十条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各色大船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遥遥将三桅黑船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