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俌到!”
国君寝殿外,寺人大声通报着。()
完全无视寺人尖厉的嗓音,夏瑜带领着一众心腹朝臣步履略有焦急的快速步入殿中,见服人已经与朝臣武官与武卫军士围在沙盘附近,在紧张推演,朝臣也好武卫军士也好,见到夏瑜进殿都急急行礼,夏瑜却很是不耐的一挥手,道:“不用多礼!”
没有半分耽搁,夏瑜急急行至服人身侧,道:“君上如何看法?”
服人一直皱着眉头看着那沙盘上齐国与晋国交界的地方,道:“不太对劲儿,晋国的誓师大会已经开完了,国内也在动员,可是大军调度却是异常缓慢。”
夏瑜看着沙盘,上面摆放着象征着晋军的小军旗和象征着齐军的军旗,眼看这进军位置,他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此时想与讨论下燕国的应对,毕竟这是一个太过难得的机会,道:“当年攻打中山国时,智氏与赵氏合作尚且无隙,虽然中山国在首辅公孙启主政下,施以奇谋,留下空城给晋国,又暗中联络赤狄潞氏,半途偷袭,但也因为智氏与赵氏配合无间,稳住阵脚后殊死反扑,赤狄并没占到什么便宜。”
服人点头,道:“那个时候赵氏与智氏,能够看出来尚且无嫌隙,可是三年后攻郑国,赵无恤便不服从智瑶调遣,再三年后晋国再次攻卫,晋国四卿齐出,智瑶与赵无恤各自领军,韩氏、魏氏各自领军,如此看来,倒是赵氏与智氏嫌隙日渐加深?这次出兵缓慢也是因为晋国内政不协?晋国公卿内斗又起?”
夏瑜心中倒是有几分知晓内情,但此时却不便直言,便道:“斥候如何回报?”
服人道:“尚未有消息回……”
就在此时,只听殿外一声气喘吁吁的声音喊道:“报!!!晋国军报!!!”
服人一愣,他曾亲自下令,但凡军报,不用通报,可以直接入殿禀报,此时只听那斥候将军飞奔进了殿中,因为跑得太快,脚下竟是有些踉跄,奔至服人身前不远处,正要行礼,却被服人一挥手,道:“不用行礼了!军报呢!?”
那斥候将军将手中军报呈报给服人,一边呈报纸上军报,一边口里汇报道:“晋军动了,这词智氏与赵氏又是混编。”
自从夏瑜推广了纸张的应用,发布法令将朝堂奏章都改用纸张上奏,军中军报也渐渐改为纸张呈报,这也间接导致了一个后果,就是燕国的奏章也好军报也好都比往昔的字数更多,也更加详尽,毕竟用竹简能记录的字数和一大块宣纸能记录的字数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服人接过纸质军报,细细阅读,然后神色间便有了几分不解,道:“这次智氏与赵氏又是混编?这两家和好了?这……嫌隙渐深,却能转瞬就和好,相互托付后背生死与共?这可能吗?”
夏瑜听到这话,淡淡道:“情之一字,从来莫测,有情人之间,可能会有争吵,也可能转瞬和好,并不稀奇。”
听到这话,服人一愣,然后转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道:“你是说赵无恤与智瑶之间是……”后面的话服人没出口,似是有所触动,服人微微沉默,顿了一下,接着道,“无论如何,只要晋国能够抱成团来攻打齐国,不要再因为内乱而耽搁外战,于我燕国而言就是好事。『*首*发』”
说道此处,服人转头望向大殿里挂得那副四海归一图,目中有些回忆之色,不自禁的道:“阿瑜,我燕国……我们迁国多少年了?”
听得此问,夏瑜神色也有了几分回忆的惘然,低声道:“到今年正好满十五载。”
服人微微长吸了一口气,道:“十五载啊,有些迁国之后出声的小伙子,都不知道燕国故地的山河是何模样了”,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夏瑜身后的公子谦,眼中也有些感慨之意,道,“连谦儿都快要到加冠的年纪了。”
听到提及自己,跟在夏瑜身后的公子谦出列向服人行礼。
服人看着公子谦,目光中有了点温和还夹在着点愧疚的神色,道:“谦儿还有多久就要行冠礼了?”
公子谦本来是十分乖巧聪敏的性子,但是自从六年前经历过无终城终的那场大瘟疫,被自己的公父下令与几个换了瘟疫的弟弟一起被锁在一处内院里,眼见着几个弟弟一一病死,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太过,其后虽然好转痊愈,竟是变得很是木讷,此时听得君父有问,只是讷讷回道:“还有三载。”
服人目中愧疚之色更胜,点了点头,便不愿与公子谦再交谈下去,转头对夏瑜道:“出使晋国的使者有消息传回来吗?”
夏瑜眼见服人与公子谦寥寥数语,又想起那几个死在瘟疫里的孩子,大的不过四岁,小的刚满周岁,小小的身体被浇上石灰就地火烧入殓时,他这个不是血缘亲人的都觉得不忍,何况亲父,方木当时一看见这一幕就疯了。
心中有些不忍,又觉得有些萧索,夏瑜也不想在这些过往上再多纠缠,将神思拉回眼前是事情上,回答服人的问话,道:“还没有,想来就在这几日,使者信使不比军中斥候,传递消息总是会慢些的。”
服人听到这这话,神色间划过一丝冷厉,道:“府库粮草军械充足,常备军已经训练成型,军功爵制确立后国人奋勇求战,士气正盛,现在我燕国诸事齐备,只欠缺一个机会就可以收复故土。”
齐国上将军府,送走又一波上门的说客,田舒坐在主座之后,面沉似水,而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江夺,则是面有忧色,道:“上将军如此,不怕执政对上将军心生嫌隙吗?”
田舒脸色难看,听到江夺这话,冷笑道:“执政对我生嫌隙?他要活着,田氏要能继续存在,齐国要不亡国,他才有命也有闲情来对我生嫌隙。”
江夺听到一向颇为类其父田至性格温和的田舒说出很是刻薄的话,心中更加忧心,道:“上将军一再上表要求国府派驻重军驻守燕山以东,防备燕国南下,这虽是持重之见,但也不必执政不从便不挂帅啊,执政不公开以军令相胁,而是私下不断派人来意图说服上将军,足见执政对上将军的信任与重视,将军何必这般坚持己见,违逆执政,依我看,这燕国也未必就一定会南下。”
田舒苦笑着揉了揉眉心,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岂能寄希望于未必,再者,姬服人是何等人物,当年在长狄城下,你我可都是领教过的,要说他是胆怯之人,不敢在我们与晋国大战之时趁机南下,这话,你信吗?”
江夺也想起了昔年事,想起被现在的燕国国君姬服人打得大败的那场长狄之战,也明了田舒说的有道理,但是仍是忍不住抱有希望道:“燕国迁国之后,国力减半,也许……”
这回田舒直接挥手打断江夺的话,根本没让江夺说完便道:“你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有何意义!自从我们从易水撤军后,赤狄的潞氏部族便经常袭扰那块地方,这新归附的旧时燕国百姓归心不归心还在两可之间,这几年燕国再燕山以北整军备战,富国强兵,接连并吞山戎东胡无数小国,国土拓展万里,这么多年过去了,国力早已恢复,哪来国力减半的说法。”
江夺静默不语,而田舒叹了口气,道:“这几年,临淄的商户有不少都在抱怨,说是生意难做了,别的不说,光是海盐与麻布这两项,因为燕锦和燕盐的冲击,我齐国国库少收入不知钱帛,商户损失更多,列国商人入燕国者日增,那些增加的,可大多都是从我们齐国这边转过去的!”
听到这里,江夺忍不住感叹,道:“以前我只知道少保打仗厉害,没想到少保理政治国也是有一套,这几年,只怕燕国的府库慢慢,都快赚翻了吧。”
听江夺提到夏瑜,田舒神色微暗,微微闭目,半响才道:“其实我一力主张执政,国府要分兵两路,一定要向北派驻重兵防备燕国,不仅仅是因为燕君姬服人,也是因为阿瑜……阿瑜,他难道是一个会错过这等战机的庸才吗?”
江夺也静默了会儿,半响才接口道:“其实这件事情,执政也是有苦衷,我齐国缺少将才,几十万大军,执政必是要托付给可信之人,可是朝堂上下,有足够才能也有足够威望还值得执政信任的,却是只有将军您一人,况且面对晋国,齐国朝堂上下都万分紧张的,这个时候分兵北上,去防备一个早就被我们打到燕山以北也没有丝毫迹象南下的燕国,在朝中众臣看来,是即无必要也没人可派啊。”
田舒听江夺说完,苦笑了下,没说话,其实齐国并非无人可派,眼前不就有一个江夺!
田舒与田襄商讨应对此次晋国的攻击时,曾近推荐过江夺领军北上,却被田襄一口拒绝,田襄也不隐瞒什么,和田舒直言,就是一定要派人领兵北上,也不能派江夺,虽说江夺久经沙场,还算是个将才,可是他是夏瑜一手提拔的,即是田舒的旧部也是夏瑜的旧部,对晋国时还好说,让他领兵北上去防备燕国,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虽然田舒信任江夺,但他没办法打消田襄的疑虑,也是无奈。
此时的田舒仰天长叹,想起燕国迁国前与夏瑜的那次会面,心里有些隐隐的悲哀,心道:阿瑜说的没错,我们各为其主,早已经是注定为敌的人,只是那时的我还看不清罢了。
燕国,无终城中,国君正殿。
接到出使晋国的使者传回的消息,服人一把掀了面前的案几,怒喝道:“晋国自恃霸主,欺人太甚!”
在国君稍降阶之下,国俌尊位而坐的夏瑜,此时神色倒是平静,道:“晋国倒是好盘算,要我们去打中山,他们知道燕国故地我们拿回来很容易治理,而中山国,别说我们能不能吞的下,就是吞下来,没有个几年时间也别想吞下来,而中山国向来与晋国是死敌,十年前晋国攻打中山国,险些被狡猾的公孙启给坑了,这会儿让我们去牵制中山国,一石二鸟啊。”
就在这时,殿外又有斥候急急进来通报,道:“禀君上,中山国探报。”
服人微有诧异,中山国一直都是没什么变故的,自然探报也就少些,这时突然有急报,却不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服人道:“说!”
那斥候回禀道:“中山国首辅大臣公孙启殁了。”
服人一愣,夏瑜低首看着自己掌中的短剑,把玩着,脑中不禁回想起昔年还身在齐营意图联合中山国与山戎一起对付燕国,那时在蓟都的胡人客舍里与公孙启见面,彼时田舒还对此人大家赞赏,十年前,晋国攻伐中山,就是被此人联合赤狄潞氏,巧妙化解的。
时光飞逝啊,转眼间,这个被智瑶派刺客行刺的中山国柱,拖着被刺后就一直伤病不断的身体,硬生生撑了这么多年,此时终是再难支撑,撒手而去了。
服人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神,长叹一声,道:“公孙启虽是蛮夷,但也堪称良臣国士,人品才干,亦是可敬。”
夏瑜淡淡道:“确实可敬,此人一去,中山国失去了鼎国柱石,可惜晋国是没法子把握这个大好时机了。”
夏瑜这话说的服人心中一动,一个计划在服人心中隐隐成型。
思虑良久,服人挥手将殿中众人都遣退,至于下夏瑜与他两人,服人转头对夏瑜道:“阿瑜,我有一个想法,也许我们可以答应晋国,配合他们攻伐中山国。”
夏瑜听到服人这话,微微皱眉,道:“这……君上不怕空乏国力,深陷泥沼,其后几年都无法分出手来收复我燕国故土吗?”
服人面色冷然,眉宇间一股杀伐之气不禁而现,道:“谁说我们要真打了?阿瑜还记得我们修订过的授武卫军兵法书之一的《三十六计》吗?何谓瞒天过海,声东击西?”
服人这话一出口,夏瑜便有几分明白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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