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彻夜陪着女儿,天还没亮就到荣华堂外候着,只待世子爷上朝去,立即就求见了世子夫人说情。
林氏本就是她的表妹,这份沾亲带故的情分,若说在没出阁时不算什么,但现在嫁为妯娌,总归是与常人不同的。
世子夫人平日虽不喜欢八小姐任性的性子,但侄女病着,眼前人又这般恳求,总不好拂了颜面。
只是,刚打发走林氏没多会,膳食还仅用了一半,东萍就悄悄过来了。
世子夫人很惊诧。
以往,东萍亦是她跟前的头等婢子,若非想添给自己儿子,哪里舍得送人?
只是,东萍到了大少爷屋里没几天,就被挑错贬做了普通丫鬟。世子夫人虽觉得可惜,却不会因为个婢子跟儿媳妇红脸。
现在她转去阙梅苑当差,便是留意四房动静的。
四房的事,她很上心,搁下筷子就让人进来。
东萍进屋后,请安禀道:“夫人,九小姐病了。”
世子夫人神色微滞,下意识的望了眼院子里。
顶好的天气,怎么个个都病了?
“是不是刚回京水土不服?还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有让人去请大夫了吗?”
东萍觑了眼对方,低回道:“说是受了寒气。”
闻言,世子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佳姐儿昨晚受寒,清早绮姐儿也跟着受寒了?
这大夏的天,哪里来的寒气,中暑还差不多!
怎么听,都觉得是姑娘家在闹脾气。
她心中有了大概。
东萍心里藏着话,想了想还是开口:“夫人,奴婢昨儿随四夫人去何府,傍晚时被打发回来传话。清早就想去九小姐跟前服侍,但刚到廊下却听见她在发脾气。”
语速迟缓,睨了眼对面的主子,见对方正望着自己,犹豫着再道:“好似是早前去大厨领膳食的婢子,听说了您免去八小姐处置的事。九小姐知晓后,与身边的丫头在埋怨,说夫人您有失公正,不过是八小姐一人的大伯母,偏心袒护着的是自家侄女。心里哪有她们屋里的人?”
“混账!这种话她也说得!”
世子夫人重拍桌子,怒气都涌上了心头,重声指责道:“绮姐儿当真敢说这样的话?我是她大伯母。背后竟这样想,哪有将我当成长辈?
真是没规矩!简直混账,去把她叫来,我倒是要替她爹娘好好管管她,否则将来走出去。丢的可是咱们侯府的脸!”
屋里服侍的婢子个个垂着脑袋,不敢出声。
顷刻,还是翠娥上前替主子顺气,又忙劝道:“夫人,使不得。九小姐是私下里说的,您若将她请来训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是东萍过来告的密吗?
您想想,现在是教训了她。但东萍以后可就不能再在四夫人跟前当差了。”
“是啊,夫人,奴婢都是悄悄听见的。”
东萍连声附和,开口继续道:“九小姐人前对府中几位夫人都敬重有加,对您的安排也从无异议。端的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她表面做的这样好,您若再去处置她。岂不是证实了她的话,当真为偏袒二夫人和八小姐,便想着法去为难她吗?”
“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世子夫人还是头回被人这样编排,又是个十二三岁的晚辈,心里哪能咽得下那口气?
她越想越恼,又恨顾绮年的表里不一,冷声骂道:“原来也是个阳奉阴违的,我还当她有多懂事,敢情儿在背地里骂我。”
喘着粗气睨向东萍,“她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有。”
这回,话却说得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嗓音极低:“……说那日八小姐敢带人去文园搜赃,便是您在背后纵容的,否则最后怎么舍不得处置二房,又根本谈不上给她们个交代。
九小姐还说您昨儿请五少爷过去,最后却引得他们兄妹生分,保不准在背后挑唆了些什么。她还让人收拾好东西,说要搬去何府住,省得在家里惹人碍眼,又说等何老夫人病好,就全家回太原去……”
这些话,东萍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完的。
她都不敢想象,平日里那样温婉乖巧的九小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世子夫人早就气得没了声,坐在位上整张脸沉得可怕。
东萍踌躇着站在原地,不敢再说下去。
什么生病,不就是因为听说了八小姐的事,然后心里不痛快,借此来发泄对世子夫人的不满?
小姐脾气这样的大,哪里是原先认定容易操纵听话的?
楚氏觉得,自己的满盘计划都被打乱了。
这样性格的绮姐儿,若是嫁到常家去,还不得把公婆气死?比起佳姐儿,这份任性野蛮的劲,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气得胃疼,更恨这番怒气无处可泄。
绮姐儿说得再过分,也是在背后说的,是认定了不可能传到自己耳中。
故而,世子夫人还只能知做不知,更不能对她表现出厌恶。
这份恶气,就只有硬生生的憋在腹中。
翠娥见自家主子脸色越发难看,思量着安慰道:“夫人您别生气,九小姐还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那些大道理?四夫人和四老爷常年在外,膝下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定然是千般宠着万般护着,她脾气大些也是合理。
但她不管怎样还得管您叫大伯母,凭她私下脾气再大,但见着了您不还得规规矩矩的?何况,甭说是她,就是四夫人不也操纵在您手里,何必去跟她们计较?”
“你想的简单,她娘没这些想法,她个姑娘能说出这种话来?”
世子夫人横目怒瞪,是努力平息着情绪,不悦道:“何氏把女儿教成这样的德行,将来哪有婆家敢要她?就算是被她这表面乖巧给蒙骗了,订了亲将来姑爷和亲家也得嫌弃!”
这些日子,楚氏亲自给绮姐儿挑选绣娘,是指望将她栽培成璞玉,谁知到头来却是朽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里是别提有多失望了。
竟然看走了眼,绮姐儿这蒙骗的功夫可真了得!
“九小姐不好,夫人您就别去管她,奴婢就不信,没有您做主,四夫人还能给许个什么好夫婿。”
翠娥笑着宽慰,“这京城里,四夫人母女人生地不熟,就算以往有交情的,但事隔这么多年,还有谁肯卖她面子?何家这几年又不景气,到最后还不得来求您和世子爷?”
听了近侍这话,楚氏心里方好受了些。
但想到东萍说九小姐让人收拾好行囊要回太原,冷笑着又嘲讽:“还回太原?真是没出息,竟想着回那等地方。怎么着,是因为她爹不在这,我们侯府欺负她们母女了?”
自认为从她们等回京后,府中似乎好吃好喝的待着,竟然还敢生出委屈?
别说自己真想利用南哥儿,好为自己儿子将来的前程铺路,就算是没动这份心思,她们不也该主动讨好表现吗?
这府里未来当家作主的是自己这房,便是侯爷老夫人,不还在为她的夫君儿子筹谋未来?
现在,动她们念头是看得起她们,没想到还敢真将自己等人当回事!
何氏母女就不明白,只有长房荣华了,延庆侯府的将来方能昌盛,荣耀顾家的门楣。
家族发展的好,她们将来仗着侯府旁支行走在外,不也能有底气?
终究是太没见识,也只够在小城小县里混迹。
世子夫人心里不痛快,挥手就打发了东萍回去。
去永清堂请安时,果然没见着绮姐儿过去,只潜了个侍女过来说抱恙告罪。
大奶奶是想着顾绮年做她娘家弟媳的,现阶段对她在意的很,出了永清堂就要往阙梅苑去探病。
却被世子夫人身边的翠娥请去了荣华堂。
而真的待日上三竿时,顾绮年才悠悠醒来。
她睡得很惬意。
就是有点饿。
银娟掀了帘子起来,上前道:“小姐可是要起了?奴婢原还以为您会睡不着,不成想竟到了这时辰。”
顾绮年懒懒的躺在床上,好笑的反问道:“怎么会睡不着?我原先就不喜欢早起,现在反正是病着,难道还能因为撒了个谎就睡不安稳了?”
早前刚起床,就听说了八小姐的事,她能不气吗?
偏袒不是这样个偏袒法的!
若说顾绮年刚回侯府时,对家里人都抱着好好相处的心境,但在二伯母一再挑衅、大伯母视而不见又纵容包庇后,就彻底失去了耐心。
她想不到再委曲求全下去的理由。
如果说表现乖巧、尊重长辈,是为了想要得到认可,但当本敬重的对象本身就没了该被人敬重的意义,她还为何要保持温柔和婉的形象?
何况,这府中谁不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她对二伯母等报以宽容的心态,对大伯母秉持着信任,想着都是家人,但她们说不定背地里还在暗讽着自己和娘亲愚蠢好骗呢!
银娟心知从昨儿见了少爷后,自家小姐就不太高兴,并没有劝说,只道:“奴婢只是担心您落人口舌。”
“就是有口舌,也不过是她们私下里说,难道还能对外扬言?”
顾绮年得意仰头,笑得狡黠,“你可安心,大伯母她们比我更在意侯府的名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