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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以爱为名(1 / 1)

人的又到了酷夏雨季,大元和金国经过三年之久的邦交紧张,终于有了缓和。

河塞又下起密集细雨,有一人孑身一人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当日血流成河的大地,那天的血可真多,随着雨水流进了河道里,仿佛让所有人都要记住这一天他们的死。

所谓孤就是注定要孤老终生吧,那个女子说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关安哲想起了许多往事,可是伊人已不在,往事已惘然。

有女子撑着伞出现在身后,她踮起脚尖凑过去,“王上,有您的信。”

关安哲看也不看身边苦苦撑伞的小雪,只淡漠地接过来,看了两眼,依旧沉默着。

有的人走了,可是却活在了他的心里。

他仿佛听到空中有人说了声:谢谢,谢谢你。

一生可能会后悔许多事,错过许多人,也许都无关紧要,然而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件事做错了,就是后悔莫及。

在城门外等了一天一夜,依旧没有见到扎着红绸的马车经过,慕君睿立即意识事情出了差错,可他又不能打草惊蛇,先独自夜探后宫,找到唐安然问个明白。

唐安然也顾不上身份有别,目瞪口呆地说:“我已经安排三娘身边的暗卫带她走了,你没看到吗?”

“谁?”慕君睿心里冒出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是……

唐安然想了想,“那人是蓝眼睛的。”

“糟糕!”

慕君睿狠狠地拍了下手边的案几,桌上的茶具颠了起来,闹醒了外面值夜的宫女。

“娘娘怎么了?”

唐安然也被慕君睿冷峻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道:“没事,本宫起来喝水碰倒了杯子,你歇着吧不用管我。”

她又给慕君睿使了眼色,又低声问:“你没接到三娘?不可能啊,我都安排好了,那人也说会把她带到你身边,我没骗你……”

慕君睿也是气愤之极,咬了咬牙,“我知道,可是三娘那个暗卫是……是关安哲的人。她之前就是不信任他才令别的人给我送了信,那是我接到你的信,知道你会给她吃了假死药要七十二个时辰才会醒来,那个暗卫一定是吃准这点才会钻了空子。”

唐安然听到慕君睿这么一分析也急了,“什么?那个人是关安哲的人?那现在三娘失踪了,是不是被他掳走了?”

说着她开始扑簌簌掉眼泪,“都是我的错,我只顾着将计就计处置了云裳稳固自己的地位,其实当年身上伤得不重,她还坚持去吓唬云裳,回来之后就昏睡不醒,我就给她吃了假死药,本想她这样离宫后,就让那个蓝眼睛把三娘带走去与你会合,可是……”

“这不怪你。”慕君睿见不得女人掉眼泪,心里更加烦躁,“三娘不会怪你的,你也是为了她好,是我没把事情想周全,想必她那个暗卫也是有人指使,做事还真是有计划。”

“是谁?他居然连三娘的命令都不听?”

“他何止是不听命令,还三番四次地阻止我和三娘通信见面。”慕君睿冷哼,“其实三娘一早察觉出那人不对,我正在去皇陵的路上就收到她的信,她信上说等我回去,可是宫里又出了这些事,你又多出个新计划,我急着往回赶,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唐安然肚子一阵阵抽痛,但看慕君睿一脸冷色也不敢吱声,慕君睿查出不对,睨了她一眼,“你怀了孩子就不要着急了,其余的事交给我吧。”

“可是三娘还生死未卜,我怎么能不着急,我必须得帮忙。”唐安然也不想动胎气,可是她更不想三娘出事。

慕君睿想了想,低头与唐安然嘱咐了几句。

第二日,唐安然挺着个大肚子走进养心殿,满脸焦急,“皇上不好了,德容郡主的尸体被人偷了。”

慕君歌手中的毛笔掉在桌上,“什么?”

唐安然声情并茂地边哭边说:“臣妾听皇上的命令找人偷偷运出宫找个风水宝地埋了,可是那几个人突然失踪了,臣妾又连夜派人去找,就发现城郊那个地方就只剩下一口棺材,一个人也不见了。”

慕君歌听了这番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云重紫没死,她跑了,不然不会出现这么诡异的事情。

可是他当时看得真切,云重紫死得透透的,她又怎么可能躲过众人逃出宫的?

慕君歌审视的目光看向大殿中跪着的女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云重紫自己使了手段,要么就是有人帮着她逃跑。

“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唐安然脸不红气不喘地低泣了声,“皇上怎么可以怀疑臣妾,若是臣妾做的又何必巴巴地跑来告诉您这事,直接隐瞒下来不就好了。”

她一抽一抽地哭劲更大,直接趴在地上,“皇上既然不信臣妾,臣妾就……”

就昏过去了。

慕君歌连忙命人把唐安然扶回寝宫,独自一人坐在龙椅上沉思,皇后说的不错,如果是她助云重紫跑了,没理由告诉他这事,难道真的是云重紫自己做的?

不,应该还有人帮她。

慕君歌立即想到最有可能的小七来……

谁知刚这么想着,门外的太监走进来说七王爷求见。

话刚落,慕君睿直接跑进来,“皇兄,我看到皇嫂了,她说德容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君歌仔仔细细地看着慕君睿脸上的表情,他深谙帝王之术,最善看人脸色。

慕君睿的紧张和担心是不做假的,可是他回来的太快,太巧合,这一切都透着蹊跷。

“小七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皇兄不希望我回来吗?”

慕君歌笑笑,“朕下了旨,让你安置了太后的灵柩再回来。”

“臣弟没看到人去宣纸,臣弟只记得当时皇兄说,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一个时辰也不会多。”

慕君睿吸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不想再多说废话,饶是他平日镇定自若,但是在云重紫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心越发不安,时间越长,她越会被带离得越来越远。

“皇兄,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三娘失踪了,你快下旨去找,不然就晚了。”

慕君歌猛地意识到,小七和云重紫的失踪没有关系,不然他们此时应该在私奔逃跑的路上。

“这事有些蹊跷……”慕君歌在想到底是谁帮云重紫逃走的?

“皇兄,你是怎么打发金国和亲使的?”慕君睿忽然转了话题。

“他们就是突然……”慕君歌猛地站起来,“难道是他们做的手脚?”

慕君睿用力点了点头,现在的事情他已经明白了大半,皇后把三娘让达魁运出宫会出现差错,一是她俩是先没商量,唐安然临时起的主意,既然想把三娘运出宫,就不得不找她身边的暗卫,那就只能找达魁,二来就是达魁受命于其他人,前面金国使者突然不提和亲的事,必然是有了其他的计划,那就是把云重紫运出宫去。

他眉头一皱,“皇兄,关安哲一定来大元了,快下令拦住他们。”

大元全国所有城镇全部戒严,出入必须搜查,可是这还是晚了。

※※※

云重紫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出了大元边境,正在大草原上狂奔着到了塞外。

身边的人看到她醒来,立即扶她起来,“三娘,饿不饿?还是喝点水?”

云重紫打眼看了两眼她,虚弱地张了张嘴,那人立即把水壶拿过来喂进她的嘴里。

她稍稍一顿,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

“你放心,现在出了大元,已经没给你下药了。”

云重紫这才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两口,然后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声,“小雪……”

这十多天日夜赶路,云重紫醒醒睡睡,但意识还是清楚的,她不是不能开口说话,可却一路沉默,这是她第一次开口。

小雪扑通一声跪在马车里匍匐在她的脚下,“三娘,你要打要罚,我都毫无怨言。”

云重紫缓缓地吸了口气,胸口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疤,但肺里有些火辣辣的痛,他们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吃了后就没日没夜地昏睡,不过好在意识是清楚的,她知道身边有人背叛了自己,不然假死药的药效过去,睁开眼看到的应该是慕君睿才是。

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她输给那个永世被人赞颂的圣武大帝,倒也不算丢脸。

云重紫对着小雪哭泣却没有忏悔的脸颇有些无奈,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就是说小雪已经年不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主子了。

她并不想探究小雪为何发生了这样的转变,总归有她没顾虑周全的地方,事到如今再去计较也没什么用。

既来之则安之吧。

云重紫又不再说话,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外面,辽阔的草原上一望无际,时值酷夏,大金还很凉爽。

有马蹄声哒靠近,有人低头看过来,云重紫不意外地看到那张冷硬的脸。

关安哲越发意气风发,他披着风张狂地睥睨过来,蓝眸深邃地像骤起的漩涡,在对视的刹那间有一闪而过的冷冽。

“好久不见。”

他们给云重紫下的药让她浑身无力,她倚靠在车厢里笑笑,“劳烦王上亲自来接我去做客,是三娘的福气。”

“呵。”关安哲冷笑一声,他薄凉的唇翘起诱惑的弧度,“这么久没见,丫头还是这般口齿伶俐,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别走了,孤正缺个人作伴。”

云重紫早就习惯关安哲的霸道,对他的话也并不放在心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就见小雪整张小脸都在颤抖着,说不出的苍白与悲凉。

她不耐见地闭上眼,开始想些自己算错的事情。

云重紫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这点医术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记性好,还有运气好遇上师父,加上上辈子多看了几本书,又重活了一世知道点不足为外人知道的事,才有如今的际遇。

可是有些事会因为重新来过会变得不一样,她上辈子就没遇到七郡王,母亲没有和宝亲王在一起,祥哥儿不会拥有爱情又不得不失去它而痛苦,她也只听闻圣武大帝之名,心里为他的早逝而遗憾。

这些都没有,所有做什么事除了算计还有运气,她获得重生就已经是最幸运不过的了,又不是半仙什么都能算得准,人生怎么可能一点坎坷都没有。

不过她知道关安哲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只是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偏激的执着罢了。

云重紫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失踪,最着急的应该是唐安然和慕君睿了,她在心里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他二人。

慕君睿还好说,只要她不死,这一生一世无论身在何方,她的心里只会是这个人。

可是唐安然……为了让她在争斗的后宫里成长起来,她找到太后说了一番话。

她对唐婉柔说:安然被保护的太好了,等我们都走了,她一定要被人欺辱,什么唐家的皇后,什么鲁国公的荣辱也都会轰然倒塌,既然谁也不可能守护她一辈子,不如就推她一把,让她学会坚强的独立和残忍的手段,教她认清世间的残酷。

其实她也没想到唐婉柔会选择死,用这样一个偏激的手段,把唐安然刺激的那么深。

她和唐婉柔商量的是把事情推到云裳身上,如此一来既可以让安然觉醒,又可以借机铲除云裳,因为云裳实在不能不让人顾忌,她的身后是皇上,如果抓不到她的大把柄,皇上肯定会袒护到底。

这是破釜沉舟的决定。

云重紫为唐婉柔的决然而震撼,不得不折服在这样一个用残忍手段扶持新一代皇后的女人。

她后来想,也许唐婉柔早就想死了,自从先帝去世,她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与其郁郁寡欢,不如死有所值。

本来算计好的事情,第一个差错出现在达魁身上,他居然当着唐安然的面说了一番狠话,差点让安然的孩子保不住,又说自己被她所累不能出宫的事。

云重紫当时就已经意识到达魁叛主了,能让他这么反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关安哲,她立即招来其他暗卫先是通知了慕君睿在外面等她,等安然的事情解决再出去和他会合。

可是……唐安然的反应来得太迅猛,连云重紫都没反应过来。

云重紫想唐安然不愧是太后的侄女,唐姓人有自己的狠绝。

第二个意外就是那张春喜给她的纸条,唐安然吩咐她做茯苓饼,她不疑有他就真的做了,如此以来就耽误了时辰,才让云裳说出实情,让唐安然怒火中烧,才会有她胸口的那个血洞。

云裳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确实是她给太后的毒药方,假的是……

假的哪一面,云重紫想了许久,想了一路,从大元想到了金国,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当时只是怀疑那碗保胎药是被人做了手脚,唐安然刺伤她也是为了让自己顺利出宫。

可是后来,云重紫发现她自己根本想错了,其实唐安然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是自己和太后密谋,所以那一剑她并未手下留情,刺穿了她的肋骨,可是她根本没下红花害唐安然,所以就在离她心脏还有几寸的地方,唐安然收住手。

那碗药既不是她更不是云裳,而是唐婉柔自己下的。

云重紫被唐婉柔的狠气笑了,坐在她身边的小雪听到笑声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三娘支着脑袋嘴角扬起弧度,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小雪的神情暗淡下来,心里更加纠结,为了那样的男人背叛主子,她不后悔,可是……她真的从没想过害过主子,他一定会好好待三娘,只要他们幸福,她能在他们身边伺候一生一世已是最大的福气。

她只想让那个男人得到心中所爱,她的爱就值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三娘还能笑出来,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小雪又了解几分那人为何会深爱到亲自去把她抢回来。

哪怕三娘不爱他,也要放在身边,一如他不爱自己,她也要守护在他的身边。

云重紫自然不知道小雪此时正在想着什么,她又想到那个春喜,当初她就在怀疑安然身边有细作,她还没找出来,倒是让唐安然发现又被她所用,将计就计。

唐安然先让春喜收了云裳的红花下在药里,让云裳误以为她听信了她的挑拨,然后对云重紫深恶痛绝拔剑相向,等皇上一来,再让春喜招出这些根本是云裳使得计策,如此一来,加上之前云重紫诬陷云裳害太后,唐安然又对云裳补了一脚,说因她的缘故害腹中孩儿不保,还让自己误会了云重紫,让云重紫重赏。

即使皇上想让唐安然滑胎,在面对这三个连环的饥饿测,也不得不彻底放弃了云裳这颗棋子。

在那一剑刺来的时候,云重紫并没有了悟到太多,只是知道唐安然并不是真的不信任自己,所以她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去做这些事,甚至不稀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

当天夜里云重紫就醒过来,唐安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她去见了云裳,她就知道云裳必然失去了所有的靠山,彻底不能翻身了。

云裳这样的人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解人心头之恨,她坏得令人觉得可怜,所以云重紫才会一次又一次想着不去主动找她的麻烦,只要她不伤害到自己的利益,随便她怎么去闹腾。

云裳无疑是聪明的,她懂得避让对自己不利的人和事,所以也从来不去和云重紫正面冲突,就是想害她,也不让人抓到任何把柄。

这一次云重紫出手,是已经察觉到就是自己不打压她,她这条小命也会被慕君歌玩死,那不如在她下手之际,先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就是疯了,死了,也是应得的下场。

云重紫的记忆停留在自己昏倒的那刻,她知道是有人扶住了自己,他身上独有的冷冽,除了那个冷酷的男人,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他回来了,一定不会有好事。

云重紫就是想起来说出他的阴谋和他对垒都没办法了,当天夜里她发了高烧,进入半死状态,直到止住了血,唐安然又喂了假死药给她吃。

她花了两年的心血,用了上百种药就做出两颗药丸,一个给了慕红灿,一个给了唐安然,这种药能让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七十二个时辰,可是吃了药的人依旧能感知外面的一切。

云重紫吃了药后就进入假死状态,她听见唐安然在自己的耳边说,小七在外面等你。

这一刻,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一定是达魁动了手脚,把她的“尸体”运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和关安哲会合,一路日夜兼程地跑回了大金。

真真是煞费苦心啊,费了这么大的阵仗,先是派了个什么和亲使者在前面搅和,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在后面折腾。

云重紫心里忽然有个疑问,忍不住掀起窗帘子,动作之快把小雪吓了一怔,以为她要做什么,却见云重紫只是伸出头问道:“嘿,关大爷,问你个事。”

关安哲勒住缰绳放慢了速度,“说。”

“要是没唐安然突然闹得这么一出,你又如何?”

“你说呢?”关安哲不答,挑眉反问。

云重紫努了努嘴,“你一定会觉得麻烦,不如直接进宫把我抗走,哪需要费那么多事。”

关安哲听了她的回答,不由哈哈大笑,让整个马队的人都一齐看过来。

所有人包括小雪在内从没听见关安哲如此发自内心地大笑,笑得这么不加掩饰,不加掩饰地对那个女子表达他心中的喜悦。

他们立即明白,云重紫对王上来说不知是心中所爱,她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

关安哲笑:“两年不见,你长进不少。”

云重紫也笑:“还是关大爷调教的好,早知道如此,我也不瞎折腾,还不如乖乖坐在屋子里等着你抢走,输给您不丢人。”

关安哲让身下的马放慢了速度与车子同速,缓缓俯下身道:“一辈子还很长,你可以慢慢学,若是实在无法赢,孤王也可以让你一次。”

云重紫耸耸肩,“不必了,您哪有那么好心,这次的教训已经很惨了。”

哎呀,想到这,云重紫都忍不住骂自己几句无脑,当初关安哲把达魁留下来,原来就是为了蛰伏两年为了这一天。

可以说脏话吗?

说了也是骂自己。

云重紫无语地撇了撇嘴,关安哲真是深思熟虑啊,和这么个老油条斗,自己还是太菜了。

还是那句话,输了不丢人。

想明白了一切,云重紫也不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的饭菜里没有被下药,行动力有了一定的自由,周围的人她都熟悉,关安哲对她并不特殊照顾,吃穿用度都和旁人无异,只是这些人都对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尤其是小雪和达魁,两个人在云重紫面前就气短。

进了大金马车放慢了速度,一行人且走且停,又过了十三天,他们才到了大金的京都河塞。

河塞外有一条河流经城内,皇宫在河塞最北,依山伴水,与其说是皇宫,倒像个大花园,夏季又不冷,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关安哲带着云重紫进了皇宫,就安排在他的朝阳殿里,下令除了小雪外,任何人也不准打扰她。

云重紫像只金丝鸟一样被囚禁在大金的皇宫里,她的行为还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

她自知无法逃出去,每日吃了睡,就是睡了吃,连她自己都知道胖了许多,还是小雪伺候她,达魁负责守护自己,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放空地活着,不用去算计任何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是她不开心。

小雪看到云重紫又昏昏入睡,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了薄被,她只负责伺候云重紫,其他的事就吩咐被人去做,她默默退出门外,看到达魁走过来,抬手嘘了一声,“三娘刚睡下。”

达魁张了张嘴,小声地嘀咕了句,“她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不说话也不反抗,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

“不这样又如何,她这是在默默反抗,心里苦着呢,咱们背叛了她,任谁也不好过……”小雪叹了口气。

“这里好吃好喝,王上又对她宠爱有加,还有什么苦的?”达魁也跟着叹气,“真正苦的是王上,自从王上把她带回来,前朝都吵翻。”

他探过头往里面看了眼,云重紫正斜倚在软榻上闭着眼,达魁低声道:“可是王上根本不管朝中非议,今日已经下旨封了里面那位为后了……”

小雪的心抖了下,这一日还是到了。

达魁没察觉出小雪的异样,继续道:“这事先不要告诉她。”

小雪低低应了声,达魁离开后她有静等了会儿,确定里面的人睡着了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门口的两个人一走,云重紫缓缓睁开眼,他们两个人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从离开大元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算算日子,不知道慕君睿那边怎么样了,再不来她可就翻墙了。

云重紫撇嘴笑笑,根本不把关安哲下旨封后的事放在心上,仿佛那根本是另一个人的事情,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着那人来接自己。

慕君睿会来的,她坚信。

想到那个场景,云重紫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她感觉到身边坐着个人,但没有张开眼。

“醒来就起来吃东西,有你最爱吃的肉丸子。”

云重紫的肚子应景地咕咕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睁开眼,“什么事也瞒不住王上。”

关安哲从跪在脚边的小雪端了肉汤过来,“我喂你,张嘴。”

云重紫诧异地看了眼小雪,也不开口问她是什么事被罚,乖觉地张嘴享受关安哲的服务,一整碗的肉丸子连烫喝下去,她也饱了。

“王上有事可以说了。”

关安哲把小雪手中的丝帕接过,给她擦了擦嘴,并不是云重紫没拒绝过,试过一次两次根本没用之下,她除了接受没别的选择。

在关安哲的观念里,他的话永远不容人反驳。

“封后的事你知道了。”

云重紫应了声,“嗯。”

关安哲似笑非笑地斜睨向小雪,“去领板子吧,记住以后不要在三娘面前嚼舌根,”

“奴……奴婢知错了。”小雪颤抖着跪退出了房门。

云重紫叹气:“王上这又是何必?”

“这些琐碎的事你不该去烦恼,你就安心地做新娘吧。”

关安哲一把抱起云重紫,感受到怀里的女子瑟缩了一下,冷冷笑道:“放心吧,大婚之前,孤王是不会用强的。”

他把云重紫放在床里侧,然后和衣与她靠在一处,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不开口说话。

云重紫瑟缩的那一下确实害怕关安哲会乱来,他今晚喝了点酒,蓝色的眼眸里荡漾的全是看不透的深邃。

这些日子他们夜夜如此躺在一张床上,并不多说什么,更不曾有任何不妥的行为举止。

在这一点上,关安哲是正人君子。

关安哲忽然开口,“丫头,我们说说话吧。”

“好。”黑暗中云重紫点点头。

“你太瘦了,摸着个咯手。”

云重紫被噎得呛住,“王上,您会不会太直白了!”

“那委婉点,孤王喜欢丰满一点的女子,摸起来有肉感。”

云重紫惊得一屁股坐起来,关安哲手长直接把她搂在怀里,她吓得挣扎起来,“王上既然觉得咯手,那可不可以把手移开?”

“别乱动,再乱动,孤王可不敢保证会做什么事了。孤王只想抱抱你。”

关安哲埋在云重紫的怀里低笑,“咯手也好,丰满也罢,总归是你。”

“王上……”

“叫我名字。”

云重紫浑身僵硬地靠着关安哲,抽了抽嘴角,“关……关安哲,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关安哲懒懒地应了声。

“为什么非娶我不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关安哲冷哼,“那又如何?这天下间是孤王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手。”

云重紫觉得这事多劝没意义,只要关安哲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也不再说什么。

关安哲紧了紧手臂,“丫头,孤王说过要带着你来大金无忧无虑地活着,就是天塌下来都有孤王给你撑起这一片天,相信我……”

女人听到缠绵悱恻的情话,就是再狠的心也会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云重紫心狠狠一抽,暗暗叹气转了个身子不再说话。

此时的心已经无法再起波澜,早在很久以前,她对关安哲的那点心动就已经放弃了。

云重紫假寐,强迫自己睡觉,关安哲也只是如他所说简单地抱着她,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心靠在最近的距离,想着不同的往事。

过了许久,云重紫感觉有人扳过她的身体,有抹冰凉落在自己的嘴畔,很轻柔,很不真实……

许多年以后,云重紫回忆起那个夜晚,她都不敢确定是不是一个吻,或许是睡着记错了。

半夜的时候,云重紫醒过来一次,她被牢牢地固定在关安哲的怀里,借着灯光,微仰起头,她的目光滑落过他的眉骨,坚挺的鼻梁,薄凉的红唇……

云重紫抿了抿嘴,只是幽幽一叹,闭上眼再次睡下,关安哲的执着近乎偏执,可是依旧无法撼动她的决心。

她上一世是嫁过人的,并不计较和男人的肌肤之亲,可是心里一旦有了人,便是个神仙也不能闯进来。

那此后的一生,云重紫并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只是对于那个人,她知道自己欠了他一个吻。

第二日睁开眼,关安哲已经走了,云重紫诧异小雪居然没第一时间跑起来,哭丧着脸问寒问暖,再一想她昨夜被罚了。

对于背叛主子的人,就是可怜成一条狗,她也不会再动恻隐之心,不然就是犯贱。

云重紫也不是生活不自理的主,自己穿衣洗漱,又出门找吃的,刚走到院子里,三四个花红柳绿的姑娘扭着小蛮腰走进来。

作为一个从医者,云重紫想,这么扭会伤到大胯,不宜身心健康。

四个女子看到云重紫呆呆地站在不远处走过去,齐刷刷站成一排,其中一个穿红衣裳的女子掐着腰哼笑:“你就是王上从大元带回来的女人?”

云重紫看出四个人来者不善,只能暂时委屈自己的肚子和她们纠缠一下,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坐在花园里的石椅上,“是。”

有眼尖的女子看到她摸肚子的动作,立即跳起来,“你你你……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云重紫看着她瞄向她肚子的视线,无语地撇嘴,还没等解释,又有人开口。

“哼!那又怎么样!”跳出来个女子大喝,“我告诉你大元来的,别以为你怀着身孕王上就会宠你一辈子,我们几个可是各部落里来的公主,王上还要靠我们的父王支持才能坐稳皇位,我们今日来是告诉你,我们早晚也会入主后宫,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云重紫只不过说了一个字,这几个女子就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看来她还真是太冤枉小雪了,若不是有她在,想必这四个美人也不会跑到她的院子里来大呼小叫,可是她们会不会太没脑子了,居然说如果没有她们几个的父王,关安哲无法做皇位?

啧……就凭着这句话,她们还有她们的父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初来乍到的云重紫本不想结怨,不过又一想反正她早晚要走的人,以后谁还管她们是谁,她做错了事也有关安哲去收拾烂摊子。

云重紫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你们在我面前来下马威有什么用,谁要是有本事爬上关安哲的床,我不只不生气,还要放鞭炮庆祝一下,若是你们一个都没办法办到,我就给你们写个方子去引诱他,保准一贴药就放倒他,他尝到各位妹妹的好处,又哪里还会往我这里跑。”

大元民风开放,但也都是未出嫁的女儿,听到云重紫如此露骨的话,各个都羞红了脸,指着云重紫大骂:“你……你不害臊。”

“哈,好笑,现在又说起我不害臊!”云重紫一把拍向桌子,“那你们倒好意思在我面前说什么废话。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不想被罚就趁早滚!”

“好大的胆子,还没当皇后就敢如此嚣张……”领头的红衣女子喊了声,“我看王上不是真的疼她,不然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姐妹们,我们一起撕烂她的嘴!”

云重紫遗憾地摇摇头,“达魁,你再不出来,就早点死远点。”

说完她是真的又饿又渴,懒得再去和她们废话,掉头就走,她无需转头去看,就一直看热闹的达魁会处理干净。

小雪挨了二十大板无法下地,关安哲又指派了其他人去伺候云重紫,她也不甚在意。

关安哲整日忙着大婚的事,云重紫听着他说进度从不发表意见,眼看着大婚将近,她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很是着急,慕君睿他们就是爬也爬来了。

云重紫坐在院子里假寐,伺候在旁的宫娥捧着一个杯盅过来,“娘娘,膳房新作的燕窝羹。”

旨意已下,云重紫是全天下人皆知的大金国王后。

云重紫不说话,那宫娥就一直跪在身边,“娘娘,这燕窝羹是王上交代您一定要吃的。”

她这才收回心思看了新来的宫娥一眼,云重紫对身边的人并不太关心,这宫娥来了这么久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她接过杯盅闻了闻,笑起来:“既然是王上的美意,我自然会吃完。”

身为医者近十年,云重紫以身试过毒,但她都有解救的法子,不知道这一次,她把这满是毒药的燕窝羹喝下去,谁会来救她。

燕窝羹里有毒,云重紫是不想活了,既然慕君睿一直不来,眼瞅着大婚在即,她无力反抗,不如舍弃了牵挂早点离开这尘世,省得烦恼。

人在临死的时候,就会想起许多过往来,好在她安排好了祥哥儿的后路,母亲和宝亲王会幸福,安然会坚强,慕红灿已走,威信候府也有鹏哥儿……

可是她最想的只有那一个人,没有在临死前再看他一眼,只能再等下一世了。

※※※

“毒药分许多种,她这种无解,只能需要你……”

不知道睡了多久,云重紫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睫毛微颤,眼泪就滑落来,她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去喊那许久未曾叫过的名字,“师父,是你吗?”

有个小老头笑嘻嘻地凑到云重紫朦胧的眼前,“你个臭丫头,现在还知道醒来吗?”

“师父,师父,师父……”云重紫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没死真好,看见师父真好。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丢死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左良子嬉皮笑脸地扣住云重紫的手腕,但并不提她的病情,“你这臭丫头也真是狠心,那么一大碗毒药都能喝下去,当真是不想活了吗?”

云重紫体内还有残留的毒,身子还很虚,弱弱地笑道:“三娘不知道那里有毒。”

“哼。”左良子气得鼻子都歪了,“当我三岁小孩子啊,你说你这毒怎么解吧。”

“找到药引子自然好解,只要醒来就会有办法的。”

云重紫看到左良子十分开心,想要坐起来,一旁满脸冰霜的关安哲凑上前扶起她来,“刚醒还是多休息一下。”

“王上也在。”云重紫笑笑,“我可以和师父单独说两句话吗?”

关安哲看了眼她,眉头微皱,但还是妥协,“最多一个时辰,你需要休息。”

云重紫吐吐舌头,“知道了。”

关安哲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小雪,“以后还是由你伺候三娘。”

小雪忙不迭地磕头,“谢主子恩典。”

她跪着匍匐到云重紫的脚边磕头,“娘娘,请您宽恕我,以后小雪再也不会犯错误了。”

云重紫歪着头打量了她一阵,终于开了口,“我教给你置办的那些房产地契都交给左老先生,办好了这事再说。”

“是是,谢谢娘娘宽宏大量。”

小雪感恩戴德地滚了出去,门外的关安哲好似故意扬起声道:“去把下毒的宫娥还有那日来捣乱的四个公主统统杖毙,传孤王的令,谁再胆敢跨进朝阳殿一步,死无全尸!”

云重紫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到左良子关切的脸,苦笑地摇摇头,“师父,我没事的,只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头子我一直在大金,这次你中毒,王上全国寻医,我早有耳闻你在大金后宫,觉得可能是你出了事就来看看,你真是太不争气了。”左良子越说越来气,“再来晚一步,你就彻底去见阎王爷了。”

“他不收我。”云重紫喃喃地嘀咕两句。

“哼,你这毒可不好治。”

云重紫耸耸肩,“如此也好,还能享几日清闲。”

左良子知道云重紫说的是几日后的大婚,不又叹气,“你这蠢丫头,就是想离开何必用这么笨的办法,师傅带你走就是了……”

“三娘不能拖累师父您。”云重紫摇头。

“还算你有些孝心。”左良子四处看了看,突然凑到她面前低语,“七王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好徒弟,再等几日罢,坚持住,他让为师告诉你,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这是云重紫来到大金以来第一次听到慕君睿的消息,她谁也不能去问,就是问达魁也不会说,关安哲的嘴巴更是最严,可是关安哲放心左良子留下来,他会不会也早就料到这消息会传出来。

云重紫的目光暗了暗,她不能拖累师父留下来。

“师父,三娘有些产业在大金,您看我以后就在这里了也用不到。”云重紫摇了摇左良子的手,“您能帮我处理了吗?”

左良子知道云重紫想法,看着徒弟坚定的眼神,不得不点下头,“你放心,师父一定会给你解毒。”

云重紫抽了抽嘴角,他们俩说的应该不是一件事吧?

※※※

大婚前夕,云重紫已经能下地走路,虽然她体内还有些残毒,但是连左良子自己都说没什么问题,关安哲才放心下来。

在云重紫的坚持下,左良子还是带着他好徒弟给的大把房契和银票走了。

自那日关安哲杖毙了四个公主和一个宫娥后,云重紫的臭名远播谁也不敢轻易接近朝阳殿,但是还是有人不怕死地在门口大喊大叫她的名字。

云重紫听那声音觉得耳熟,不自觉从窗口探出身子,看到大门口站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笑得弯起眼角,许久不见,甘娜公主还是这般没脸见人。

甘娜公主一进屋,指着云重紫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丝毫不减以前的灵韵气质,“贱人,你以为关安哲是真的爱你,他爱的人早就死了。”

云重紫心思一动,立即想到上一世的关安哲根本没娶过亲,怎么她重新活了一次,就全都乱套了!

甘娜趁着云重紫愣神,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小雪在后面紧紧地跟着,达魁也在暗地里相随,两个人都没拦着,也不排除他二人的求知欲。

真相只有一个。

当云重紫看到墙上的那幅美人画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并不是因为知道关安哲把她当成了替代品,而是她知道谁也无法走进关安哲的心,他注定孤独一生。

人可以执着,可以有信仰,可以有理想抱负,甚至可以后悔,但却不能偏执,不然就走上了一条孤寂的不归路。

云重紫仔细地看着画卷上的美人,她的眉眼之间,脸蛋的圆润,小巧的下巴,甚至还有她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像是看自己似的。

一模一样。

若不是画卷上的时间,她会以为这就是自己。

甘娜哼了声,“以前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还是我回过嫁人后无疑中得知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但绝对不会是你,当我看到这幅王上保存了多年的画时,我就想到他一定不是真的爱你,而是把你当成个替身罢了,比起我,其实你才是最可怜的,哈哈哈哈……”

歹毒的人总会想用不同的方法去恶心自己讨厌的人,只要看到对方露出一点难受就会觉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甘娜张狂地笑了许久,还是没能如愿地看到云重紫露出一丁点受伤的表情,好像只有深深地恍然大悟,她失望了,也不敢真正地去害云重紫,不过今日说出这个秘密,她就不信云重紫真的一点也不会难过。

云重紫难过的,她是替关安哲难过,原来这就是他上一世不娶亲的原因,她不想知道这幅画中人是谁,她只想让关安哲能得到属于他的下个天长地久的爱情,不然以他的偏执,走到一个死局,孤老终生。

※※※

终于到了金国王上的大婚之夜,大金的婚俗和大元完全不同,既不用迎亲拜堂,新娘也不用盖喜帕,云重紫从早上起来梳妆打扮完,就静静地坐在朝阳殿,屋里的宫娥和喜娘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她感受到所有人的紧张和小心翼翼,深知她们是怕得罪里自己,一不小心就丢了脑袋才会如此。

神色黯淡的小雪也难得露出个笑脸来,只有云重紫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喜悦。

夜里晚了,有人推门进来,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一起走上前下跪,“王上万福金安,新婚吉祥。”

“都退下吧。”

新婚之夜,关安哲醉酒的嗓音低沉地如夜枭,极尽诱惑。

小雪偷偷地睨了云重紫一眼,见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心有惴惴地退出去。

红烛摇曳,映在窗户上一男一女的剪影慢慢靠近彼此,站在不远处的小雪早已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这一夜多少人注定无眠。

河塞城外三十里外有一队急行军正趁着夜色赶路,有一骑黑马跑到领帅面前,“将军,预计还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到河塞城,我们要不要先休息,明日一早再行军。”

“不要停,今夜直攻河塞。”

一身黑色劲装的慕君睿沉着脸冷冷下令,夜幕里他整个人都散发出绝煞的狠。

“可是将军,三十万大军都被困在金国边界,要想攻破河塞的城门怕是要……”

“务虚再说,既然我们急行军冲破防线,就是出其不意,他们定以为困住咱们的主力军,就会松懈城里的防备,我们就可以进入河塞城内。”

三十万大军从京师开拔时,慕君睿早就来到边境之地,可是金国已下旨封锁过门,他只能带领一小队急行军从小鱼山翻山越岭才进入金国境内,日夜兼程才赶到河塞……

慕君睿眯起眼看向远方,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再迟了就是三娘不恨他,他这一生只会悔恨终生。

“王爷,我相信三娘一定会等着咱们的。”

慕君睿冲着扮成自己亲兵的云呈祥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就怕她……她等不到我会做出傻事。”

有时候一旦认准了一件事,便是宁缺毋滥。

等我,三娘!

云重紫看到关安哲靠近自己,漠然地闭上眼,叹道:“关安哲,你爱的人并不是我。”

“呵呵。”关安哲冷笑地坐在桌旁,抬起手倒了两杯酒,“甘娜带你去看那幅画了?”

“你知道了?”

关安哲像看白痴一样睨着她,“这天下有孤王不知道的事吗?”

云重紫皱眉,“那王上也应该知道三娘心有所属,而王上心里也不是三娘,这么做又是何必呢?”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关安哲招了招手,“先过来喝合卺酒。”

云重紫默默无语,她觉得自己又犯傻了,说什么人家也听不进去呐,可是这合卺酒一旦喝了,就说明是夫妻了……

“你是想让孤王强硬地灌你喝进去?还是用嘴喂你?”

关安哲眼刀飞射过去,云重紫不自觉往后蹭了蹭,觉得头皮发麻。

看着云重紫犹豫的样子,关安哲把杯子举高摩挲着边缘:“你喝了酒,孤王告诉你那幅画的事。”

云重紫挑挑眉,这是**裸的诱惑。

“不喝?”关安哲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笑道:“既然你不想听故事,那我们直接办事吧,孤王还省了……”

关安哲边说边脱外面的喜服,云重紫脸色立时煞白,也闹不准他是说真还是吓唬自己,行动却比脑子反应快,在滚床单和喝酒之间权衡利弊,还是选择喝酒。

看着云重紫走过来拿酒杯,关安哲按住她的手,“合卺酒是要交杯喝。”

关安哲就把桌上的酒杯塞到她的手里,云重紫浑身僵硬,突然被关安哲扣住后脑,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强硬地把酒灌进她的嘴里,另一只手则悠哉地把酒喝下肚。

云重紫执拗不过关安哲的手劲,只能把头一偏,呛得直咳嗽,“现在你满意了吧!王上您心怀天下,何必为了我毁了自己的梦想,难道您想让两国开战吗?”

关安哲的目光沉下来,扣住她的脖子,冷冷地逼问她:“是谁告诉你慕君睿来了?”

云重紫听到这个名字心都要碎了,“没人告诉我,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呵呵,你倒是真有自信。”

关安哲一把抱起云重紫放在桌子上,两手支撑在她的身旁两侧,俯瞰他,“难道你不知道,无论重来多少遍,就是不为了你,孤王和慕君睿都必会有一战!”

云重紫吓得差点跳起来,与关安哲冰冷的嘴角擦过,凉了她的整颗心。

关安哲抬手攀爬上云重紫的脸,粗粝的拇指摩挲她的下巴,“之前孤王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一直说自己重活一世,后来死而复生才懂,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这世上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这个男人,原来他一直都自己是重生,但却从没提过,又无怪乎关安哲突然回到大金坐上王位。

要是上一世,他早该称王了。

云重紫叹了叹,推开关安哲的手,“上次你有危难醒来后变得有些不一样,我便猜到了。”

“聪明的丫头,那你说说看,上一世,孤王何时而死。”

关安哲这个话问得突然,让云重紫的心霎时冰凉,她的记忆不会错,若是大元太祖帝还活着就是庆元三十一年,也就是……明年。

云重紫低着头不说话了。

“其实那画上的女子是孤王上一世所爱,因为她,孤王一世没娶。”

“竟是她,那她人呢?”

关安哲抬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上一世她早早地去了,这一世孤王从未没遇到过,直到看到了你……”

“什么?”云重紫真的要吃惊地张大了嘴吧。“可是那画的落款……”

“孤王画的,那个时间是上一世遇到她的日子。”关安哲陷入沉思,“后来孤王想,也许是因为你的重生才会改变了一些事,但是好在让孤王遇到了你。”

他揽着云重紫的肩膀,“其实上一世孤王做了皇上,孤独一生,只余下这一个遗憾,孤王命不长矣,只想与你走完最后的日子。”

云重紫喝道:“胡说,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死!上次你有危难,我生命才会危机,我想我们的重生必然有联系,不然这一世你怎么会遇不到那个心上人,所以我们都应该好好地活着,就能改变命运!”

“死又有何可怕,孤王只想要你!”

“王上!”

云重紫看到关安哲伸过来的手臂,吓得从他胳膊下跳下桌子,“其实王上何必执着,在您心中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子民,不然当初您不会突然返回大金,人生只有一次机会,三娘对您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关安哲眼眸里凝聚起危险的光芒,“丫头,孤王为何会栽培你,让你成长,甚至不惜远赴大元,难道你还没认清自己在孤王心里的地位?”

云重紫冲着关安哲俯身行礼,“王上对三娘的照拂,三娘此生都不会忘记,可是王上应该比谁都明白,若认定了一个人,别说一生,就是生生世世都只会想和他不离不弃,不正是因为这一点,王上才会对上一世的姑娘念念不忘,终生不娶吗?”

“你错了。此生我认定的是你,你是你,她是她。至于慕君睿,他不是你的良人!他无法给你想要的。”关安哲沉声道。

云重紫抬起头看他,“那王上可知三娘心中真正想要什么?”

“平安顺遂。”

“原不想三娘错了,王上竟是如此懂我。”云重紫自嘲地笑笑,“既然王上执意娶我,三娘受您深情不敢辜负,但是您是否能做到位了我舍弃王位,舍弃天下,舍弃您心中曾经眷恋,与我归隐田园,只与我一人?”

关安哲眯了眯眼,“做不到!孤王不舍弃王位,不舍弃这天下,只要孤王有这颗心,可以感天动地,照样可以获得你的心,给你心中想要。”

“做不到,那王上就休想碰我。”

“丫头,你应该知道孤王的手段?”

云重紫脸色白了白,“王上是想要用强的?三娘已非完璧。”

关安哲冷笑,“你当孤王是如此肤浅之人,别说你非完璧,你就是嫁人生了孩子,孤王都能替你养着!”

他冷冷地扫了她两眼,“你之所以那么恨顾耀中,他上辈子是你夫君吧?”

云重紫觉得关安哲聊上辈子的事,实在很滑稽,他要是不提顾耀中,她当真早就忘记这么个人了。

“好吧。”云重紫摇摇头,“既然王上这么想和三娘共度**,才能了结遗憾,那好吧……”

云重紫说话硬气,但真要去脱衣裳,手上却不怎么利索,关安哲站在她的对面,一直冷眼旁观着。

新娘礼服很是繁琐,又与大元所穿不一样,云重紫想她活了两世,好不容易嫁人可以穿红色了,可是还是她最不想嫁的。

云重紫动作缓慢地解开的比肩喜服,然后又一颗一颗解开罩袍的扣子,她低下头心中迅速盘算这个赌局,其实她在用自嘲卑贱的行为去赌,自己在关安哲心中的位置到底有多少,若真的那般深情,谁又受的了一个女子这般去羞辱。

红色的中衣落下,云重紫只剩下亵裤和肚兜,她又去脱亵裤,解开肚兜扔在地上,完完全全**在关安哲面前。

“三娘自知欠王上许多,今生无以为报,我也就剩下这个身体了,那王上就来吧,我只当被针扎了一下,忍忍就过去了,反正我上辈子是成过婚的,伺候男人的事我也会,我也没必要做什么贞洁烈女,只是有件事三娘必须说,我心中没你,我也非心甘情愿,只是报答你,了却完您心中所愿,我就再去死一次,三娘只愿这次死了,永生永世不再遇见你!”

云重紫铿锵有力的话句句诛心,让一向冷酷无情的关安哲也受不住刺激,扶在桌角的手用力一拍,木桌立即被他的掌风摧毁成四分五裂!

恰此时,门外有人回话:“王上!”

“滚!”

关安哲满脸阴沉地扫了一眼云重紫,上前几步抓起地上的罩袍扔在她身上,“都给孤王后退十步!”

外面的人直退了十步,然后有人扯着嗓子喊:“臣下有事禀报!”

“有屁就放!”

“有一队人马正攻城……”

关安哲冷笑,“慕君睿他来了。”

他满目通红地等着云重紫,也说不出来是**还是怒火。

“好,来得好,你们既然这么相爱,孤王就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

关安哲一走,云重紫像是被抽走全身的力量,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门外有人闯进来,一把扑跪在她的身前,“三娘,三娘,是我害了你……”

“小雪,他是无情的男人,你爱错了人。”

小雪听到云重紫终于和自己说话,并一语道破自己所有的心思,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三娘都是我的错,当初我来到大金后,就是王上一直在帮助我,不然……”

“你不用说了,我都能了解。”

云重紫抬起手给她擦了擦眼角,“关安哲这样的男人有怎样的魅力,我如何能不知道,爱上他并不丢人,只是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你根本捂不热。”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世上的情感怎么能如此理智,一如王上对你的深情……”

“他不是一往情深,只是执着所执着,他习惯拥有,得不到才会激起他的征服欲。”

云重紫无力地叹气,她虽然赌赢了关安哲的心思,但还是出了一身冷汗,正是因为关安哲有属于自己的骄傲,才不会允许一个女人脱光了去服从,这样没意思,也不是他想要的。

“你还太年轻,爱上了这个天下无双的绝世男人,怕是就再也无法自拔了。”

“三娘,你不要说了。”小雪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不停地流下来,“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以后都会活在这痛苦的折磨中,可是我无怨无悔……就是捂不热,这一生我都要去捂着她的心。”

“你太傻了。”

云重紫自知自己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听进去,她只把地上的衣裳捡起来穿上。

小雪摸了摸眼泪站起来,“三娘,让我最后服侍一次你吧。”

云重紫默不出声地把手里的衣裳给她,小雪接在手里,一件件给她穿上,又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帮她盘起乱发后,扶着她往外走了几步,她突然顿了顿脚步。

“三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王上呢?”

小雪偏过头看向云重紫,“连你都说王上那样一个男子,天上无双,爱上他是理所当然。”

云重紫轻笑,“我正是知道爱上这样的男子会像你一样失去自我,无法自拔,但也捂不热他的那颗孤傲冰冷的心,我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呐,即便是下一世,我也不想再遇到关安哲了。”

误人误己,既然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便不要再相见了。

他们的这番话,关安哲自然会一字不露地知道。

永生永世再也不相见吗?

既然得不到,那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吧!

※※※

火,漫天的火吞噬了整个朝阳宫,包括那幅美人画卷,再也不复存在。

谁也不会知道关安哲心底那两世的秘密,终归要落入尘埃。

关安哲心底的那个人呵,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相,她到底是谁……

慕君睿看着山边那团熊熊大火,眉头越发皱紧,派去的探子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可是现在还没回来。

云呈祥知道他看着沉冷,心底不知道是怎样的焦灼,他何尝不是如此,却不敢也不能露出半分。

“王爷,若是三娘她……”

“没有那个假设,我能感觉到她还活着。”

云呈祥叹气,“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她万一被关安哲……”

慕君睿冷冽地看过去,“那又怎样呢?只要她活着,我们必会生死相随。”

这样的深情,连云呈祥自己都动容,可是他也知道关安哲也是执着的,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丧气的话,但有……

有人突然一身狼狈地由远处跑过来,探子终于回来了。

那探子一身是伤地倒在地上,“王爷……”

这些人马都是慕君睿亲自培养出来的最善战精兵,一共两个人,却只回来一个,还是重伤。

“王爷。”探子被人扶起来,忍着痛不敢昏过去,“着火的地方是金国王上婚礼大殿,阿瑞被俘,不从自杀,金国王上放我回来,是让我告诉您,明日在城外一战。”

慕君睿没听到云重紫的消息,他握了握拳,但也知道他必定是活着的,不然关安哲不会有恃无恐地来邀战。

“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愿意受罚。”

说着,那暗卫就要自裁,慕君睿拦住,“这事不愿你,若我可以,我更想亲自去夜探金国皇宫……”

然后把云重紫带出来。

慕君睿让暗卫下去休息,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明日那就是生死之战,能救出三娘那是乐观的结果,若救不出……

紧绷的嘴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救不出也要同她永远在一起。

云呈祥看到慕君睿嘴角的弧度,怔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紧张道:“王爷,三娘是个女子,但也有她自己的睿智,她绝对不想看到因为自己而让你去犯险。”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君睿脑仁子疼。

云呈祥跪倒在地:“请王爷顾全大局,不要乱了分寸,关安哲邀战必定是个陷阱,您不能去。”

“你知道我去救谁。”

“我知道,可是有没有想过,要是救不出三娘,而害了您,不只三娘会后悔一辈子,就是我们也不会让您去的,万一三娘其实选择了关安哲,她……”

啪地一声,脆响的巴掌打断了云呈祥的话。

慕君睿一脸平静地瞪着云呈祥,“救不出,我就和她一起去死!你的姐姐她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我来说吗?她要是听到你的这番话,又该多么伤心!她宁愿死,也不会和关安哲在一起的。”

云呈祥垂下眼睫漠然,说实话他真的从来没弄懂过三娘的心。

“在这跪着好好想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慕君睿拂袖而去,云呈祥望着大金的天空,虽然不知道三娘心里到底是爱哪个男人,可是他却知道,三娘听了他劝慕君睿的话,必定也会支持他,不想让他去赴死。

这注定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结局。

许是老天都看不惯那场刺目的熊熊烈火,到了半夜就下起瓢泼大雨,大金早晚温差极大,夏夜大雨晚上让人觉得寒凉,到了第二日雨势才渐渐小了,可是细雨蒙蒙淋在头顶,令人睁不开眼。

慕君睿一身戎装跨出帐篷,跪在雨里一夜的云呈祥上前抱住他的腿,他怒喝一声:“你们可以不随我去,但谁若是拦我,军法处置!”

“属下愿随王爷出生入死!”

死亡威胁不到这些只为主子的死士,慕君睿知道这一去就要搭上他们所有人的命,心中不由悲壮,但绝不会后悔。

云呈祥淋了一身雨水有些昏沉,可是意识还是清晰的,“王爷,我要同你一起去。”

慕君睿低头看了他一阵,最终还是摇下头,“不行。”

三娘好不容易让云呈祥远离这一切纷争,他不能让祥哥儿再卷进来。

“王爷。”云呈祥托着慕君睿的腿不放手,“她是我的姐姐!我要去救她!”

正是因为三年是他的姐姐,他才要考虑到三娘的心里,以三娘的个性,就是自己有危难,也不会让她想保护的人犯险,可是也正是因为三娘是他的姐姐,他才更要去救。

这一夜大雨磅礴,云呈祥心中反复纠结挣扎,最终敌不过心中的亲情。

有亲情在,他是不怕死的。

云呈祥当真是想到了云重紫的心里去了,同样是在淋雨,她想到若是关安哲真的来了,想要救他很难,想要活着离开更难。

若是之前没有走到这个困境,慕君睿夜探皇宫,把她偷偷带走,难度相对小一些,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能一起离开的可能性几乎未零,既然如此,她就不想那个男人来了。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迷蒙中,有一队人骑马飞奔而来。

有人忽然喊道:“王爷,您看,城门楼上挂着个人。”

云呈祥和慕君睿同时抬眼去看,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可是身边的祥哥儿心中一痛,立即感觉到那个人的痛,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三娘——”

悲声凄厉,穿过层层细密的雨,响彻整个重山之间,反反复复,让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城门楼上有一女子身穿喜服红妆,高高盘起的长发也被雨水冲得凌乱,双手被粗声捆绑吊起,一身狼狈。

云重紫听到那声声呼唤,心中又是一痛,是祥哥儿,她的弟弟啊……

一队人马已经飞奔到城门楼下,所有人都抽出腰间刀剑,就要闯入城门楼,就是死也要抢回云重紫。

唯有慕君睿慢慢抬起手,直望向云重紫吊起的身子张了张嘴,可是嘴巴都在哆嗦,他强忍着怒气,放缓了声音,只轻唤了一声,“三娘。”

这一句三娘蕴含着千言万语,让所有人听了都忍不住动容,声泪俱下。

云重紫抬起头来,紧贴在脸上的湿发挂着泥泞,都看不到她的容色。

隔着远远的,两个人的目光还能焦灼在半空之中,云重紫笑了,一口血急火攻心吐出来,他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慕君睿,你来了。”

关安哲感受到两个人火辣辣的目光,走到城门楼上,用力一摇,云重紫的身子就荡漾在半空中。

“关安哲,你要是个男人就把三娘放了,我们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关安哲抬手一跃,坐到城门楼上,“好,这是你我之间的事,就在此决一死战,不牵扯女人,不去牵扯两国邦交,你就此下令,身后的人后退全部后退,还有大元三十万大军必须退回关内,无论是你死,还是我亡,两国不得发生战事,绝不寻仇,如何?”

云呈祥一听就急了,“王爷,万万不可……”

城门楼上荡着的云重紫也大喝:“慕君睿,我中了毒,活不久了!救是我也没用,你走罢!”

慕君睿仰着头静静地淋着雨,“三娘,你相信我吗?”

男人的倔强真是可怕,云重紫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是大声喊了回去,“信!”

“那就等我!”

“你可别让我等太久了。”

“放心。”

关安哲阴鹜的目光一狠,抓起手里的刀柄,放在云重紫头顶的绳索上,“慕君睿,还废话什么?再不照做,那就别怪孤王下狠手了。”

慕君睿瞪大了眼睛,扬声道:“所有人听令,传本王帅令,三十万大军退回关内,你们也都往后退,生死有命,谁也不许意气用事!以大局为重!”

“王爷!”

慕君睿大喝:“违者军法处置,都给我退下!”

他歪过头看了眼云呈祥,目光里圈是重托与责任,异常坚定。

云呈祥悲壮地点点头,算是接过他所有的交付。

慕君睿便在也无话,独自一人策马上前,他身后的人也都往后退去,云重紫看到这一幕,笑着流下泪来。

他是想死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当一个女子看到心上人,不顾生命危险前来为了救自己,是不是很动容呢?

关安哲看着眼前一人银色戎装飞骑而来,又把目光看向云重紫,冷冷一笑,既然如此相爱,那就死在一起吧。

刀起刀落,绳索被飞快割断,云重紫便和雨水一起直落而下。

慕君睿一怔,大喊一声:“三娘!”

云重紫整个人从高高的城门楼下飘落下来,身子越来越沉,直往下坠,慕君睿加快了马速,急得整个身子都探出来,纵身一跃,脚尖点在马背上,烈马一声嘶鸣,狂躁不安。

慕君睿整个人飞在空中,一把抱住飘落在半空的云重紫,急急道:“三娘,你有没有事!”

“君睿,你太傻了……”

云重紫的手摸到他的脸上,耳边就传来一声箭矢破空声,她猛地偏过头,就看到城门楼上,关安哲收回手中的弓箭,冷冷地对她说了三个字:“去死吧。”

“不——”

满脸热血喷洒在脸上,云重紫后背一痛,箭矢穿过她的胸前射进慕君睿的身体里。

两个人被死死地射在了一起……

周围传来嘶声的吼叫,雨势仿佛更大了,那流入大地上的不只是人们痛苦的泪水,还有一男一女汇聚成的血河……

※尾声※

又是一年春天,一行人来到小鱼山下刨开合葬墓,挖出两具棺椁,打开后迅速扫了一眼,众人眉头一皱,便去了不远处一辆华盖马车前回话。

“主上,两个都是衣冠冢。”

车里的人没出声,一直站在马车旁的男子突然跪下,“请主上治罪。”

忽然,车里传出一阵阴阳怪气地声音,那人走下来,大笑道:“我就知道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死的!”

云呈祥跪在地上磕了磕头,“臣该死。”

“好了好了,你是她的亲弟弟,我不会为难你的,再说宝亲王交出兵符后,也让朕好好在照顾你。”慕君歌亲自把他扶起来,“你已经丁忧三年了,这次就和朕一起回去吧。”

云呈祥不起,“臣想驻守边关,请皇上恩准。”

“他们在这里是不是?”慕君歌忽然问。

云呈祥回答:“回皇上,三娘和王爷并不在此,臣只是想保卫边关。”

慕君歌睨着云呈祥看了好半天,像是在确定他这话的真假,“也好,只是当初他们为什么要骗朕……”

“其实当年三娘和王爷确实伤得很严重,命悬一线,修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走。”

慕君歌见云呈祥能说出当年的事,怕是他们也早就料到自己会发觉这个真相,他皱了皱眉,“以关安哲的箭法,若是真想杀人灭口,绝不会留下一线生机。”

云呈祥想,三娘果然猜得不错,以慕君歌的心思绝对瞒不了多久,一旦知道真相后,便会追根到底,她说可以说出全部实情,这样也对两国有好处。

“是关安哲有意放了他们,他知道王爷和三娘回到大元也未必会顺遂,不如让他们诈死。”

“诈死!”慕君歌气得跳脚,“就是诈死又何必下那么重的毒手。”

云呈祥苦笑,这就是关安哲的狠,就是放过三娘和王爷,也要在他们胸口上狠狠插上一刀。

后来他问三娘恨不恨关安哲,她说:如果这样能让他好受些,她忍一忍就过去了,即便是这样,关安哲心里的伤也是一辈子也无法抚平的。

云呈祥不回答,以慕君歌的心思也猜出了七七八八,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真是蠢透了,要是他的话……

要是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连关安哲那个冷王都逃不出这样的诅咒。

慕君歌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心里最想知道的答案,“那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云呈祥再次跪下,“回皇上,三娘和最后一次我通信,说若是皇上问起这话,只让皇上保重身体,只当她死了。王爷说在他心中,他最敬重的人就是你,希望皇上完成当年夙愿,造福天下。”

慕君歌无声地笑起来,也不再追问,转身登上马车。

这一生他得到许多,也失去很多。

天下,美人,兄弟,都敌不住那所谓的爱。

这世上有一个窈窕庶女,君子好逑。

※※※

又到了酷夏雨季,大元和金国经过三年之久的邦交紧张,终于有了缓和。

河塞又下起密集细雨,有一人孤身一人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城外的大地,不由回想起那天,他们的血留得可真多,随着雨水流进了河道里,仿佛让所有人都要记住这一天他们的死。

所谓孤就是注定要孤老终生吧,那个女子说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关安哲想起了许多往事,可是伊人已不在,往事已惘然。

有女子撑着伞缓缓走过来,停在他的身后,她踮起脚尖把伞撑在她的头顶上,“王上,有您的信。”

关安哲看也不看身边苦苦撑伞的小雪,只淡漠地接过来,看了两眼便把信折起来放在心口的地方,他仿佛听到有人轻声说:谢谢,谢谢你……

------题外话------

2月25日01:47,我先下最后一个字,睡下后梦见有人给了我一张一星的评价票,醒来后很茫然。

历时五个月,九十八万字,这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有很多不足和缺陷,感谢你们的包容和体谅,我相信人总要进步,相信我以后的每本书我会做到更好,完结了,但我和你们的相伴并没有结束,我会开启新的故事,我企盼还有你们的陪伴,见证我们的共同成长,下个五个月,甚至下个五年。

我感恩你们的支持陪伴,正如文中最后一句话所说,谢谢,谢谢你们——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有你们我才有动力写下去,真诚拜谢——

结局我留了一个老关的遗憾,就是那幅画,所有的悬念都在番外,衣食父母们请继续支持我!

所有的结局都不是真正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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