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至时节,会馆的庭院里,石榴花开正红,袁兆明在院子里站了站。
昨晚他酒意上头,抱着芙蕖一声声叫着那人,他还记得,恍惚间,他果真将芙蕖认作了云都。
深吸一口气,他抬头向上望,那是芙蕖的阁楼。
猛地收回视线,他浓眉紧拧。,思忖,难道他也觉得芙蕖长得有几分像云都,所以当初才选了她来梧桐会馆?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像!”
仿佛自己说服自己,重复了好几回。袁兆明恨恨一跺脚,沿着回廊疾步往外走。
走得太匆忙,在拐角处,与另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自然不能承认自己走路莽撞,他先声夺人大声叱骂,“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撞坏了本爷爷你要怎么赔?”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地道,撞了一下他跟铁桩似的还杵在原地纹丝不动,对方倒是倒退了好几步,幸亏后边跟着一个人,不然准得摔一跟头。
“您没事吧,云医生?”后边跟着的小厮扶住那人关切得问。
“云”袁兆明刚一开口,便一巴掌捂住自己的嘴。因为芙蕖曾说他醉酒时喊了一夜的“云”,这会子,他不敢再喊这个字了,仿佛再喊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他这么猛地吞下要出口的话,差点把自己给噎死,重重得咳了一声,才缓过气儿来。
云都也是一咳,揉了揉被袁兆明撞到胸口,摆手道,“我还好。”
待她看清臭骂自己的人后,她很是惊奇得咦了一声,然后水色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左右一扫,抿了唇,眉眼弯弯,欲语还休。
袁兆明就黑了脸,神情紧绷盯着对方。见对方脸上神情变幻,他脑子里的一根弦就断了,急吼吼要替自己争辩,想想又争辩不上,只能虎着一张脸,恶声恶气道,“咦什么咦?眠花宿柳是男儿本色,我就不信严会长没有进出过这种地方!”
“哦,那我回头问问他。”
她不痛不痒得回了一句,似乎对严雪镜的为人很是信服。
袁兆明心里极不是滋味,想说些挑拨的话,刚开口便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不会就是来这里捉奸的吧?”
云都气结,“可不是么,就抓到你了。我说袁副官,我要是你媳妇儿,看你这样,一准儿两大耳刮子招呼你。还眠花宿柳男儿本色呢!自个儿不学好再泼人一身脏水,什么人呐!”
袁兆明被批判得脸上没一处是常色,他嘴皮子扇呼就是回不来一句话,最后结舌到:“你你还说我,你你不是来这里捉奸的,一个贵家少奶奶跑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干什么?”
“我们”
旁边那个小厮刚要说,内院里喊出一个妇人的声音,“大夫呢?大夫来了没啊,再不来要出人命啦!”
“来啦来啦,德功医院的云医生在这里。”小厮喊着答应到。
里头跑出一个妇人,正是老鸨儿,习惯性扭着腰跑到人跟前。显然急得,都没跟发现袁兆明在这儿呢。她定住以后左左右右看人,“人呢,不是说德功医院的医生,人在哪儿呢?”
云都穿着便服,她没认出来。
“在这儿呢,这位便是云医生。”小厮赶紧指了指云都。
老鸨儿乜嘢看过来,拧眉,“女的?女的医生能看病?开玩笑,你再去请一个男大夫,快去!”
“云医生是德功医院出了名的外科大夫,医术高超,她怎么不行了。”袁兆明在一边替云都说话。
老鸨儿才看清他,先愣了愣,“这一个女的能给人看病。那正经大夫不都是男的么?”
这是当世很多人惯常的见识,至少中医馆里的都是男大夫。
袁兆明认真看了云都两眼,“云医生是特列,她可是海外留洋过的,等闲大夫都比不过她。”
这么一说,老鸨儿将信将疑,想起要紧事,忙比了个请的手势,“那请云医生赶紧的,客人睡到一半,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止,把我们姑娘都吓得半死,您赶紧上阁楼看看去吧。”
云都跟着老鸨儿前边走了,袁兆明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脚掌踩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是个镶嵌了绿宝石的发夹。
捡起来仔细看,宝石名贵,托底则是白金,按照他出入洋行的眼光来看,这发夹是个上等货。
望着云都离去的方向,他琢磨怎么还给她。
云都跟着老鸨儿来到卧室,一个身材浮夸的男子躺在床上,正如老鸨儿说的,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窝在旁边,显然吓得不轻。
云都近前探看。
“他昨儿吃坏东西了,难道是中毒?”老鸨儿心惊胆战得问。
那女子赶紧摇头,“不可能,他吃了什么我也都吃了,怎的我没事他会中毒?”
食物中毒可大可小,那姑娘也是个机灵的,却是不能认下这个,以免无端受了罪责。
云都摇摇头,经过一番检查,“是癫痫病,不是吃坏了东西。”
老鸨儿不知何为癫痫,问云都,“这是什么病,能治好么?”
云都再次摇头,“这病治不了,给他稳住了就行。”
“那怎么稳啊?”老鸨儿愁得搓手。
“你们扶一下,我给他打一针让他睡熟了,醒来便没事。”
她自己也跟着去扶那男子,结果那男子忽然发作,一胳膊轮起来把她甩出去老远。
眼看这回肯定摔得狼狈,她惊呼一声护住头。结果,依旧没摔在地上。
回头,袁兆明神色淡淡得看着她。
她说了声谢谢,要去给人打针。
床上的男人不受控制在那里死命扑腾,云都近不得身,只能干看。
“没听见云医生说的,叫你们给人按住了怎的不去?再这么看下去,等人癫死了,你们就去偿命!”
袁兆明大吼一声,旁边小厮姑娘老鸨全都扑上去按住那人,云都赶紧打了一针。
这人总算安静下来,云都觉得累出了一身汗,收拾收拾东西告辞走人。
袁兆明故意落后,跟老鸨儿交代把这人好生看顾好,不要出什么岔子。
老鸨儿唯唯应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