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斌几次想要插口都被江兮浅狠狠地瞪了回去,只能咬着牙恨恨地看着那血令被江嘉鼎收入怀中。
“这信乃立人之本,为父身为一国相丞,这基本的为人之道还是懂的”,江嘉鼎心底狂喜,却只淡淡的开口,江兮浅所说的情况他根本就不用担心,楼外楼血令出,承诺现;整个晁凤乃至其他几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可惜,他却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凡事总有例外。他更没有想到,这楼外楼背后的主人,他一心想寻的,便是他最嗤之以鼻的女儿。
江兮浅似笑非笑,淡淡道,“那最好!”。
当然好,有丑话在前;便是江嘉鼎后来发现了,又能如何?只能生受着罢!
“既是如此,为父便不多打扰了,浅浅好生养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让人去库房取来就是”,达到目的的江嘉鼎难得的好说话。
“那就多谢了”,江兮浅从不知客套为何物,更何况这汐院养着多个闲人,那边那位太医的口味也越发的刁钻,每日里光是食材消耗就不菲,她正愁没什么进项呢。
江嘉鼎点点头,“江城可记住了。”
“是”,江城点点头,抬头飞快地瞄了眼江兮浅而后低下头,“大小姐若有什么缺了短了,尽管吩咐。”
“为父这就离开了”,江嘉鼎点点头。
直到江嘉鼎走远,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江文斌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姐姐,你为什么要答应父亲,你明明知道你的身体若有血令……”
“林太医不是说了,只是余毒,就算有血令,难道楼外楼还能免费供应千年人参灵芝不成?”,江兮浅瞪了他一眼,“更何况你什么时候见你姐我做过赔本的买卖?”
江文斌将信将疑,眉宇间尽是不信。
“行了,你小子跟你说不清楚”,江兮浅摆摆手,血令对外人难得,与她来说不过是块好看的玉石而已,想要?随手雕刻了就是,要多少有多少,怕什么?
更何况,当真以为她的血令是谁拿去都能用的么?
那江嘉鼎也太瞧得起他自己了!
“江管家!”
见江嘉鼎的背影渐行渐远,江城正准备离开,耳边就传来清冷浅淡的嗓音;明明悦耳至极,可他却是身子一顿,转身立刻恭谨地俯身,“大小姐有何吩咐?”
“呵——其实也没什么”,江兮浅懒懒地侧靠在软榻上,左手托着茶杯,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盖子,“只是我这汐院的份例可是许久未发了。”
江城只觉得浑身一颤,“这……奴才回去立刻放账房核算后给您送来。”
“那就劳烦江管家了”,江兮浅微笑着。
若薇和若芸两人对视一眼,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江城心里长长舒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大小姐可还有其他吩咐?”
“林太医说本小姐因着中毒之故,伤了底子,需要好生调理着,其他的也就罢了”,江兮浅优哉游哉,可江城却是跟人精似的,不等江兮浅说完,立刻接过话头,“库房中倒是有些上好的药材,大小姐若有需要,随时差人来取便是。”
江兮浅眉毛微挑,“既是如此,若薇若芸,你俩与江管家走这一趟吧。”
“是”,姐妹两人对江兮浅福了福身,若薇往前半步,对着江城弯腰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江管家,请!”
“嗯”,江城淡定地点点头。
反正自家老爷,这相府的当家人已经发过话了,这位大小姐如今可当真说得上是咸鱼翻身了;再加上她之前说的那些话,让江城不得不重新重视起这位自幼便不受宠的大小姐来。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江兮浅这才将视线转向在一旁欲言又止数次的江文斌来。
“还有何疑问,直说便是,跟姐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江兮浅抿了口茶,语气不咸不淡。
“我——”,江文斌垂下眼皮,抿着唇,良久他才抬起头,双眼带着审视,“其实姐姐与逍遥公子是相识的罢!”
“哦,何以见得?”,江兮浅眉毛微挑,微眯的双眼带着兴致;果然她江兮浅的弟弟怎么会是个蠢的。
“以姐姐对表姐的厌恶,又怎会为了三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白白将血令送出去”,江文斌似是突然开窍了般,“其实姐姐已经笃定了,那逍遥公子亲自赠予的血令,所持有的人,便只能是姐姐!”
江兮浅微微一笑。
“可是姐姐,你这般作为,父亲他……”,江文斌有些担忧。
“姐姐既然敢做,自然有办法对付”,江兮浅看了他一眼,“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文斌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江兮浅眉宇间的疲色却心中不忍,只能点点头,“那姐姐,明日我再来看你。”
“也好”,江兮浅微微颔首。
江城欲哭无泪地看着若芸淡定的在库房逡巡着,不停的从中挑出价值不菲的药材,而一旁的若薇非常配合地将东西交给身后的小厮。两人的动作像是视线预演过千百遍,默契得好似同一个人的手脚。
“行了,就这些吧”,若芸瘪瘪嘴,“挑来挑去也就这些对小姐的身子还算有用。”
“嗯”,若薇附和地点点头,“江管家,那就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江城强忍着吐血的冲动。
若薇淡淡一笑,“那奴婢等就告辞了。”
“恕不远送”,将若薇等人送走,江城整个人好似被剔了骨头般,全身瘫软着。
“管……管家,这……这……”
负责库房登基的账房先生指了指空了大半的药材库,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要知道被若薇她们取走的,那可都是上好的药材。虽说不上无价之宝,但至少也是千金难求的,尤其是其中的一株千年野山参,那可是全须全尾的,都已经快成人形了。那可是当年陛下赏赐给丞相大人的生辰贺仪。还有那株五色灵芝,也是丞相大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现在就这么轻易被大小姐给搜刮走了,若是丞相大人追究起来,他区区一介账房先生,可负不起这责任啊。
江城摆摆手,在心头轻叹口气,只怕是相爷自己都未想到,大小姐会真的这般如此不客气吧,“去轻点库房,整理造册,随后与我一起去主院向相爷汇报。”
“是”,账房先生见江城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也大松了口气,赶紧招呼了账房的小厮,快速有序的清点着。
若薇和若薇有说有笑的,“小姐,那库房的东西虽少,可好东西还真是不少。”
“就是,但说这株千年野山参,不管是品质还是卖相都是不错的”,若芸从带回的一大堆东西中刨出那个朱红色的锦盒打开,“小姐,您看看!”
江兮浅只微微扫一眼,点点头,“的确不错。”
“还有这五色灵芝也是难得的,只可惜年份稍短了些”,若薇耸耸肩,有些无可奈何。
“无妨的”,江兮浅抿了口茶,“将药材全都给林太医送过去。”
“啊?”,若芸撅着嘴,有些不悦地嘟哝着,“小姐,我们可是千辛万苦得来的,为什么平白便宜了外人。”
若薇没好气地摇摇头,狠狠地戳了下若芸的额头,“我说你是个猪脑子你还不信,小姐这般自有她的用意,你照做便是,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可人家就是想知道嘛”,若芸性格直爽,凡事都喜欢追根究底,这可不是个好习惯,让若薇教训教训也好。江兮浅摇摇头,若薇吩咐翠柏捧着东西,给林靖亚送去,自己则揪着若芸的耳朵往厢房去了。
江兮浅躺在软榻上,微微抿着唇,半晌对着暗处道,“水阳,你易容成我的模样呆在府里,随时应付着。”
“是!”,水阳从暗处闪出,不到一刻钟时间,再出来时,赫然是江兮浅的模样,连神态语气都一模一样。
“不错”,江兮浅微微颔首,对水阳的表现非常满意,而后自己飞快地换上一身男装,特地选了背街的角落处闪身而出,飞快地朝着楼外楼的方向而去。
第二天,天气黑沉沉的,带着阴风阵阵,吹得阁楼上的飘纱翩跹着,荡在半空,让人平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公子可有心事?”,若画端着托盘,上面雪白的瓷盅上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江兮浅牵强地勾了勾唇,“怎么,画儿这是想给爷排忧解难不成?”
“公子若有需要,画儿定万死不辞的”,若画腰肢轻摆,将托盘放在桌上,“自昨夜公子便不曾进食,这是书儿姐姐特地为公子熬的,公子好歹还是用些吧,不然画儿哭给您看!”
江兮浅噗的一声乐了,右手两支手指轻轻挑起若画的下巴,眼神轻佻,“行了,看在美人儿的份儿上,爷就用些吧。”
“怎样,我就说画儿出马,公子定会投降的”,门外蓝衣女子娇俏的声音传来。
“就是就是”,红衣女子精明干练,可浑身上下却无处不透着妖娆,“这次定要记画儿一功。”
“公子再这般偏心,奴可是不依的”,紫衫女子浅浅一笑,却是举手投足,只有风华。
看着鱼贯而入,各有千秋的四位女子,江兮浅无奈地摇摇头,可心头却是暖暖的,她何德何能,在相府,她是最不受宠的那个,甚至连自己的亲爹都……
可只要出了相府,她便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公子,有什么心事跟奴说说嘛”,若画撒娇着。
江兮浅握着调羹的手,霎时一顿,“爷哪有什么心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皮给爷绷紧了,交给你们的任务可都完成了?”
“公子——”
四人异口同声。
“别,没条件可讲”,江兮浅斜睨了四人一眼,“你们自己瞅瞅,连玉可他们新来的修为都超过你们的,真是好意思你们……”
“可是练功真的好无聊啊”,若画打着哈哈。
“就是,公子什么时候再带我们一起闯荡江湖啊?”,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江兮浅将瓷盅中的汤喝完,大喇喇的抹了抹嘴巴,上下扫视四人几眼瘪瘪嘴,“就你们这修为,还有下次?”
“公子——”
“公子,江丞相持血令来访”,银面的声音适时地想起。
江兮浅点点头,“给我仔细你们的皮!”
“公——子”,若画急切地唤了一声,可后面却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四位各有千秋的美女都蔫蔫的,没了精神,你看看我,我看看我,“咱还是回去练功吧。”
“哎——”
也只能如此了。
银面跟在江兮浅身后,纵使是戴了人皮面具,束了裹胸,可那整个人浑身的气质风华却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当年公子不过稚龄,却敢独自一人勇闯禾谷。
“请他进来吧”,到了待客居,江兮浅坐在主位上,微微颔首。
“是”,银面颔首,对着门外候着的男子轻喝一声,男子立刻应声而去,不过短短片刻,江嘉鼎以及两名随身小厮便在男子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江兮浅嘴角微勾,“在下不知江丞相来访,我楼外楼当真是蓬荜生辉。”
“逍遥公子过誉了,倒是逍遥公子这般年纪轻轻就享誉江湖,当真是年少有为啊”,江嘉鼎微笑着,说话滴水不漏。
“呵呵,逍遥愧受了”,江兮浅薄唇微抿,“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不知江丞相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江嘉鼎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素闻逍遥公子为人耿直,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在下今日前来,是为求医而来。”
“哦?”,江兮浅端起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遮住嘴角那浓浓的嘲讽之色,“逍遥初至凤都也曾闻得相府大小姐身重横祸,身重奇毒,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保得一命却到底伤了底子”,她说话不着痕迹的,“在云湖盛会时,有幸一见,若江丞相有心,带江小姐来这楼外楼一趟便是了,在下在凤都尚会停留三日。”
随着江兮浅的话,江兮浅的脸色白了青,青了紫,最后才带着尴尬,“这,不瞒逍遥公子,今日在下并非为小女而来。”
“哦?”,江兮浅故作惊讶。
“咳咳,那个”,江嘉鼎红着脸,“在下妻侄女同样身重奇毒,又容颜被毁;小女的身子尚且能慢慢养着,可妻侄女却是待字闺中,若是容颜不能恢复,只……只怕是会毁了一辈子呐,所以老夫斗胆恳请逍遥公子出手一次!”
说着,将从江兮浅处拿来的血令掏出递给身后的观茗。
观茗战战兢兢,双手捧着呈给银面。
江兮浅单手摩挲着那块血令,双眼微眯,“江丞相这话,小子可不爱听呐。”
“逍遥公子这是何意?”,江嘉鼎面色微变。
“哼”,江兮浅突然冷哼一声,“就凭那季家姑娘在云湖山庄的所作所为,本公子也断不会为她出手,以江丞相的势力,不可能毫不知情吧?还是江丞相也以为我楼外楼是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江嘉鼎顿时心底一颤,“这……这……”
“本公子近来事务繁忙,倒是忘了这一茬,既然江相今日来了,索性就给本公子一个交代吧”,江兮浅宽袖一甩负手而立,“你那妻侄女口无遮拦便罢,却诬陷本公子与江小姐私相授受,这等污名若是传了出去,让江湖朋友如何看待我任逍遥?如何看待我楼外楼?”
“这……这……”,随着江兮浅的话,江嘉鼎的面色越来越白,到了最后额头上甚至冒出细密的汗珠,身在高位多年,他还是第二次见到有如此气势的少年,就算是当今圣上他也从未如此心惊胆寒过,他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良久才有些磕巴着,“巧巧年幼无知,还请任公子高抬贵手!”
江兮浅冷哼一声,“年幼无知?本公子也不过十七呐,江相还要用年幼无知来糊弄本公子吗?”
“任公子息怒”,江嘉鼎在心头飞快的盘算着,良久他才深吸了口气,坐回椅子,沉声道,“不知任公子如何才会答应出手?不管什么条件,任公子尽管提便是!”
江兮浅心中摇头,这江嘉鼎当真以为这天下都是他江家的不成?在汐院的时候如此,现在到了楼外楼还是这幅德行,她该庆幸自己是这楼外楼之主吗?
“哦?不管什么条件?”,江兮浅语带嘲讽。
“只要任公子提得出,本相定会全力满足”,一句本相却是抬出自己的身份,江兮浅瘪瘪嘴,她倒是真的有些搞不懂了,这江嘉鼎是真蠢呢,还是假蠢;且不说楼外楼与无忧谷的这层关系,但看楼外楼的发展趋势以及太子的态度也知道楼外楼不可能是他拿捏得住的,现在居然这么大喇喇的跟他谈条件,还任她提,索性她心中也带着戏谑。
“那江丞相可要听好了,本公子的条件是一两星星,二两月;三两清风,四两云;五两火苗,六两气;七两烟雾,八两音;火烧的冰雹要九两;晒干的雪花要一斤”,江兮浅嘴角带笑,声音悠悠,“只要江相能凑齐这十样东西,本公子保证那季姑娘容颜恢复如初,药到病除!”
江嘉鼎面色白青紫黑,不断变化着,“你耍我?”
“呵呵,本公子说过,定要上相府讨个公道,江相有空还是多想想吧,本公子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蠢人的身上,银面送客”,江兮浅声音顿时变得冷厉。
“任逍遥,你可是收了本相的血令!”,江嘉鼎急切不安可在看到那茶几上的血令时,立刻心下一喜,急急吼道。
“血令?你那年幼无知的妻侄女,凤都过气的第一才女季姑娘没有告诉你这是本公子与江小姐私相授受的定情信物么?”,江兮浅语带戏谑,却是将云湖盛会上季巧巧的话全都给还了回去。
江嘉鼎顿时一噎,想好的话噎在喉头,说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愣愣地看着江兮浅。
“别说咱们权倾朝野的相爷不知情啊?”,江兮浅立刻开口,截断江嘉鼎的退路。
“难道楼外楼关于血令的承诺是假的?不过是欺骗盗名而已?”,江嘉鼎沉着脸。
“欺世盗名?”,江兮浅嘴角微勾,“江丞相还请慎言!”
“不然为何拿了本相的血令却说话不算话,不是欺世盗名又是什么?本相可没听说过,楼外楼可以拒绝血令的”,江嘉鼎沉着脸,已然已经撕破脸皮,他又何苦虚与委蛇,伏低做小,想他堂堂丞相,居然会受这等鸟气。
江兮浅心中摇头,看来这江嘉鼎也不过如此嘛,“江相此言差矣,那话可是贵府季姑娘亲自出口的,而今江丞相这般作法,岂不是自打耳光。”
“你……今日你便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江嘉鼎恼了。
“哼,本公子不想去的地方,谁也勉强不得,银面”,江兮浅厉喝一声。
银面不动声色地站到江嘉鼎与江兮浅中间,挡住江嘉鼎的视线,“丞相大人,请吧!”
“任逍遥,尔敢!”,江嘉鼎气急败坏。
“你看本公子敢不敢,给我扔出去”,江兮浅宽袖一甩,负手而立。
门外,四名黑衣男子鱼贯而入,架着江嘉鼎三人。江嘉鼎还想再说什么,可银面怎会给他机会,只对黑衣男子们使了个眼色,而后只听见“砰——砰砰——”三声闷响。
“小姐,你”,银面有些担忧地看着江兮浅。
“无妨”,江兮浅淡淡的,面无表情,江嘉鼎,江丞相……这还只是开始而已,你可要承受住了!
银面微微颔首,看着桌上那枚血令,江兮浅立刻会意,“下午高调地将血令给江小姐送回去,记住越高调越好!”
“是”,银面颔首。
“嗯,书儿她们四人你多费心些,若有事飞鸽传书便是”,江兮浅轻声吩咐着,“红绡和那个孩子如何了?”
“已经寻了奶娘好生养着,只是红绡属下还是有些担忧”,想到近日红绡的表现,银面微微蹙眉。
只是都被那银色面具挡住,江兮浅点点头,“再观察两日。”
“属下明白”,银面颔首。
相府,竹园。
季巧巧双眼发亮,“你说的真的?姨丈真的拿到血令了?”
“是”,翠芜点点头,“奴婢从相爷的贴身小厮观茗处打听来的;相爷今日起了个大早,已经带了礼物前往楼外楼了。”
“嗯,这颗翠珠就赏你了,下去吧”,季巧巧点点头,随手从梳妆匣中挑出一颗不太起眼的珠子赏给翠芜后,摆摆手。
“奴婢告退”,翠芜战战兢兢接过翠珠,而后离开。
望着汐院的方向,季巧巧心中冷笑一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模模糊糊印出的那张脸,虽然已经结痂,可却仍旧可以看出当日的惨状;三道深可见骨的划痕,纵使结痂,可那沟壑却怎么都修复不了。
玉肌膏她是断不敢再用,至于赵诗茵送来的玉颜她都只搁在一边,吃过亏了,她现在谁也不信;唯有江嘉鼎,既然他拿到了血令,那自己的容颜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得到便不会失去,不曾失去又怎会明白拥有的美好。
季巧巧神色晦暗不明,看到那张脸突然她宽袖一甩,将梳妆台上所有的妆奁扫在地上,钗环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贱人江兮浅!都是那个贱人!
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
如果她不回来,自己依旧是那个温柔善良,弱柳扶风的凤都第一才女!
如果她不回来,威远侯夫人又怎么会突然提起婚约,甚至对自己恶语相向?
如果她不回来,自己便会有足够的时间得到远哥哥的真心相待,得到侯府夫人的认可!
她才是威远侯府的世子妃!
那江兮浅一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草包,她凭什么就能轻而易举的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就凭她有一个好母亲么?
季巧巧双手紧握成拳,面色扭曲,让原本因为伤口结痂而显得狰狞的脸越发的难看。
直到有人来回报,江丞相回府后,她的面色这才好些。
就算是逍遥公子又如何?还不是得在姨丈面前伏低做小的,他们害她不得不被姨丈送到玄青庵去静养这笔账,早晚她会讨回来的!
季巧巧略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服饰,起身带上粉色的幂离,“翠文,带上燕窝羹和金丝粥,我们去主院!”
“是!”,翠文恭敬地福了福身,神色不卑不亢,既不讨好也不倨傲。
想到江嘉鼎拿了血令去替她求医,季巧巧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要知道那逍遥公子和无忧公子可是同门师兄的关系,到时候自己要求,定能将这张脸给治好的。她嘴角微扬,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小姐风大,进屋吧”,若薇黛眉微蹙。
“听说江丞相去楼外楼了?”,江兮浅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双眼懒懒地看向那人工湖中悠哉悠哉的锦鲤,状似无意的开口。
“是,不过听说银楼主已经将他赶出去了,也如云剑山庄那般,连人带物”,若薇声音低沉,却又不似男子那般压抑,而是带着女子所特有的清爽。
江兮浅嘴角微勾,收回视线,“哦?”
“小姐,你就不担心吗?”,若薇抿着唇,相爷这般未达到目的,可想而知等他回来定是不会放过自家小姐的,可小姐她也太淡定了吧。
江兮浅抿了口茶,时近巳时,算算时辰,江嘉鼎也该回来了。
“走吧”,她悠然起身,若薇立刻紧随其后。
果不其然,主仆两人回到花厅时,江嘉鼎已经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只是有些意外,江文武和季巧巧居然也在,当真是稀客呢。
“知道身子不好,还到处乱走做什么?”,江嘉鼎面色难看。
“不知丞相大人大驾光临,倒是有失远迎了”,江兮浅眉毛一挑,嘴角微扬,这江嘉鼎倒是长进了啊,难得的居然没有直入主题。
“你倒是牙尖嘴利,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逍遥公子说了什么?”,江嘉鼎微愣,许是没想到江兮浅居然如此直接,可一想到那任逍遥居然如此不给他面子,就像江兮浅这般,脾气顿时上来了,直接便道。
“小女子身在内院,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的闺誉不算什么,可若是连累了逍遥公子就是我的不是了,所以丞相大人还请慎言”,江兮浅淡定地在软椅上坐下,若芸立刻奉了热茶来。
坐在轮椅上任由翠文推着的季巧巧瘪瘪嘴,用刻意压低却能让在场所有人挺清楚的声音嘀咕着,“姨丈在这儿居然不先给姨丈奉茶,当真是太不孝顺了。”
“本小姐孝不孝顺还轮不到季姑娘来评说,倒是有些人不请自来,端的是好教养”,江兮浅反口呛声回去。
“你——”,季巧巧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腿上搭着的薄毯,“妹妹我不是,姨丈,我——”
“好了”,大清早就被拂了面子败兴而归的江嘉鼎此刻哪有心思听季巧巧说什么,只是眼神灼灼地盯着江兮浅,“你当真没跟逍遥公子说什么?那为何逍遥公子不见客?”
江兮浅淡淡一笑,“这我如何得知?”
“可那明明就是血令”,江嘉鼎有些懊恼。
“妹妹,你”,季巧巧突然插嘴,声音仍旧一贯的柔弱,“我知道你不喜欢姐姐我,可姨丈他是你的父亲啊,你怎么可以让……让外人这么……这么你让姨丈的面子往哪儿搁啊”,说着也不等江兮浅反驳径自道,“其实,若是妹妹真不喜欢姐姐,姐姐离开便是了,只妹妹万万别迁怒姨丈,姨丈对你还是关心的。”
江兮浅心中冷笑着,这季巧巧当真“会”说话呢,三句两句离不开挑拨离间,“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女儿,哥哥弟弟倒是不少,可这姐姐妹妹的,就罢了。”
“妹妹,我知道你讨厌我,可”,季巧巧做出一副抽噎的模样,“可……”
江兮浅冷笑,“可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姐姐,你难道就真的这般铁石心肠?若不是你,你姐姐又怎么会变成这般,你就不能帮帮她?”,见状,江嘉鼎心中更是恼火。
江兮浅冷冷地眸光在江嘉鼎和季巧巧间扫视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季巧巧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呐!”
“你这个逆女,你胡说什么!”,江嘉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吼着。
“怎么?被我说中真相恼羞成怒了?”,江兮浅却不以为然,对江嘉鼎的怒气直接无视。
江嘉鼎恼,气得胸前一起一伏的。
季巧巧捂着脸,轻声抽泣着,“妹妹,你……你怎么能这般侮辱我娘,纵使我客居相府多年,可我娘清清白白,却不是能让你这般侮辱的,姨丈,我看我还是离开算了,免得我娘死了还要被人这般……这般……”
说着就是嘤嘤抽泣起来。
“装模作样”,江兮浅冷哼一声。
“江兮浅!”,江嘉鼎恼了。
“浅浅”,就连一旁的江文武也再也沉默不住,开口轻喝道,“你别再说了!”
自从那日从自家主上处接到监视顺便查探这个妹妹的任务之后,江文武一直呆在院子里,派人去岷县调查的同时也一直在想着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接近汐院才能不引起这个看起来精明了许多的妹妹的怀疑。所以今天,在韵苑外碰到前往汐院的父亲时,他也顺道跟了过来。事实上,他觉得自家主上的猜测真的没错,这次江兮浅回来,变了好多好多,甚至变得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江兮浅冷冷地扫了江文武一眼,声线淡漠凉薄,下巴微扬,身上气势陡然凛冽起来,“我如何不说?说我折辱了她,那你们怎么不说说她折辱我的时候?说我与逍遥公子私相授受,这难道就不是折辱?这难道就是我该受的?她毁容了,要让我帮忙,让我放过她?你们怎么不在她毁我声誉的时候,让她放过我?说起来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吧,我江兮浅算什么?三年前我隐忍不发,却最后被赶出相府,赶出凤都;怎么三年后还要让我委屈受尽,重蹈覆辙么?”
“你——”
江嘉鼎无话可说,江文武却是说不出话来。
季巧巧咬着牙,“妹妹,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我只是不想你走错路,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不是你以为”,江兮浅冷声,“公主府赏花会,你以为是我推的你,你不是故意的;那日汐院,你以为是我对你下毒导致我被抓入刑部大牢,险些毒发身亡,你也不是故意的;云湖盛会上,你以为我与那逍遥公子私相授受,大肆宣扬,你不是故意的;自己将东珠仍在地上故意踩滑摔倒,却以为是我推的,你还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哪日我死了,你也这般假惺惺的哭两句,你不是故意的,嗯?别在本小姐面前装,本小姐不是齐浩远,更不是萧恩,不会怜香惜玉!”
说着她宽袖一甩,双眸微眯。
季巧巧面色苍白,死死地咬着牙,这江兮浅怎么会突然变得这般犀利,她绞拧着手帕,身子摇摇欲坠,身子一边朝后退着,一边摇着头,“妹妹,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浅浅”,看着神色激动的江兮浅,还有那柔弱得仿若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季巧巧,江文武虽然对她的作为有些不耻,可却还是有些不忍心,“你能不能……”
江兮浅冷眸扫过,江文武顿时禁了声,“本小姐说过,我不是寺庙里供应的观世音菩萨,没有那般慈悲的心肠。”
“难道你就真的不能帮帮她?”,江嘉鼎原本的气氛消失了,只是在无尽的沉默之后开口。
“请恕小女子无能为力,若薇送客”,江兮浅冷冷的说道。
还不等江嘉鼎三人离开,老远就听到江文斌的声音,“姐姐——姐姐——”
“多大的人了,怎么这般急”,江兮浅从怀中掏出锦帕,细细地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姐姐,你没事吧?”,江文斌却是一脸紧张,在他听说父亲到汐院来的时候就急急忙忙的从练功场跑回来,他可没有忘记那日林太医的话,姐姐现在身子孱弱,可是受不得刺激的。
看着江文斌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和父亲,江文武心头划过浓浓的苦涩,并沿着那一点朝四肢百骸不断的散开,明明自己与江兮浅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为何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尤其是刚才的那一幕,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他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蔓延开来的疼痛,“斌儿这是何意?”
“林太医说过,姐姐不能受刺激的”,江文斌到底年幼,自从大哥离开,他对这二哥也是带着孺慕之情的,只是渐渐的,这二哥与表姐的关系越来越好,对姐姐却越来越疏远,直到现在,最终形同陌路。
江文武面色一红,抬头看着江嘉鼎。
“既然身子弱,就好生养着”,江嘉鼎急急地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
季巧巧狠狠地咬着牙,面上却未表现出半分,对着江兮浅盈盈俯身,“那妹妹,姐姐也先离开了。”
“哼,真是厚脸皮”,若芸瘪瘪嘴,“凭她也配叫小姐妹妹?”
江文斌也赞同地点点头,表姐是表姐,姐姐是姐姐,不能乱了分寸的。
季巧巧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而后飞快地朝着大门外走去,引起门内阵阵嬉笑。
良久,江文斌有些疑惑地看着静静矗立的江文武,轻声道,“二哥,你怎么还不走?”
“我……”,江文武立在那处,静静地打量着江兮浅,而后心中酸甜苦辣,竟不知是何滋味,嗫嗫嚅嚅,终究只能在心中叹口气,“父亲他只是太担心巧巧,你……别太放在心上;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不足巴掌大的锦盒塞到江兮浅怀中,而后近乎落荒而逃。
“武儿……”
江文武走出花厅,尚未出汐院大门,猛的听到一声轻唤。
“娘”,他愣了一下,看着立在院内,花厅门口处的季巧萱,张了张口,“我……我……”
江兮浅和江文斌同时一愣,齐齐看向门口处。
“娘”,江兮浅垂着头,咬着下唇,嗫嗫嚅嚅,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刚才自己的那些话,她可曾都听到了。
季巧萱眸中含着雾气,水色氤氲着,“浅浅,娘可怜的浅浅……”
“娘,我没事的”,江兮浅陡然觉得心头暖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向清冷的眸子都带上了些许暖色,“左右她都没有得逞的”,反而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吗?说着,她上前两步,接下张妈妈手上的活计,搀扶着季巧萱朝软椅走去。
“武儿,你……”
江文武正要上前帮忙,却被季巧萱抓住了手臂,“娘?”
“浅浅受的那些委屈,你可曾知晓?”,季巧萱眸色冷凝,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她多希望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那些事情,哪怕只是其中之一被落实了罪名,江兮浅这辈子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我”,想起在群芳园对季巧巧的维护,想起当初季巧巧中毒时自己激烈的言辞,想起那一切的一切,江文武颓然地低头,直到此刻他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对嫡亲的妹妹犯下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也就是说,她可怜的女儿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生生受了莫大的委屈,是吗?
想到这里,季巧萱的眼神骤然变冷,拳头猛的收紧,看着满脸悔恨的江文武,她猛的扬起手。
“啪——”
“娘,你这是做什么?”,江文斌猛的起身拉住季巧萱的手,江兮浅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季巧萱竟然会对江文武动手,“娘!”
江文武深吸口气,右脸迅速泛起了血色,带着五根清洗的指印,嘴角还有一丝可疑的猩红,看得江兮浅瞳孔一缩,心里竟然有些……刺痛……
“她是你妹妹!”,季巧萱怒声斥责,双眸充斥着血红色,狠狠地等着江文武,“你怎么能……怎么能……”
泪潸然滑落,扬起的手却怎么都落不下去,只能收紧了拳头。
“啊——”
“娘”,江兮浅握着季巧萱的手,“我没事的。”
“可是……”
江兮浅摇摇头,“都已经过去了。”
“娘可怜的浅浅”,手抚上江兮浅的脸,轻轻的摩挲着,那眼,那鼻,那眉宇甚至连嗓音都那么……那么的像……
江文武握紧了拳头,垂在身侧,他低首垂眸,看着面前尚不及他肩头的女子,眸中晦涩,愧疚……疼惜……歉意……
都已经过去了!
多简单的一句话,可其中辛酸苦楚,谁人能知?
江文武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浅浅”,季巧萱的手仍旧在江兮浅脸上摸索着,泪滴滴好似击在她的心头。
“娘,姐姐”,江文斌到底还小,见到这样的场景有些不知所措着,“娘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姐姐的,娘……”
将季巧萱扶到软椅上坐下,只是短短瞬间,季巧萱只觉得浑身血气上涌,眼前一片暗色,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娘,你这是怎么了?若薇请林太医过来一趟”,江兮浅有些担忧地拉着季巧萱的手,隐晦地探脉,她眉头微皱,这脉相……
“不用了”,季巧萱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摇摇头,“老毛病了,娘坐会儿就好,不麻烦林太医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张妈妈却有些不赞同,“这几日夫人面色就有些不太好,进食也很少,奴婢觉得还是让林太医看看吧。”
“张妈妈!”,季巧萱轻斥一声,而后径自起身,拍了拍江兮浅的手,“浅浅身子弱,好生养着,改日娘再来看你。”
江兮浅沉默着,点点头,“女儿知道了。”
“娘,我送你”,江文武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季巧萱看了江兮浅一眼,在心中轻叹口气,“也好!”
“姐姐,娘她……”,江文斌有些担忧。
“无妨的”,只是那脉相却有些奇怪,但她却并未探出有什么不妥,她得好好思量思量才行,转身看着放在茶几边的锦盒,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江文斌撅着嘴,在江兮浅伸手时,抢先一步将那锦盒取过打开,“姐姐,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啊?啊——这是什么?”
“做什么大惊小怪的”,江兮浅摇摇头,不甚在意地从江文斌手中取回锦盒,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放在一旁。可她只是微微扫了一眼,而后愣住,居然会是……是……
“小姐”,若薇失声交出了口。
若芸也猛的捂着唇,看着江兮浅眼中带着激动,甚至氤氲起了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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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好多亲都觉得心儿没有虐渣?口胡,其实心儿一直都在虐啊,呜呜,亲们给点儿意见吧,或许是心儿虐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