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武氏对凌芸说了些孕期注意事项,以及对膳食的提防,大富人家,不缺吃,不缺穿,但怕的就是表面风光背后的钉子暗刺,妻妾争宠,妯娌小姑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都要防着。
凌芸点头,不肖武氏讲,她都知道该如何做的。
“娘不必为我操心,黄嬷嬷做事一向细心,不会让那些人钻空子的。如今我在叶家,过得也还好,姨娘不成气侯,姑舅对我也还不错,就是世子爷,也是多有敬重。娘应该操心的是峰弟才是。”
说起凌峰,武氏一半骄傲,又有一半操不完的心。
“峰儿做事稳重,官场上倒不怕吃亏。我担心的是,他那个秘密,唉,张家小姐也是个好的,可我仍是担心,万一峰儿的秘密露了馅,这可如何是好。”
凌芸也跟着叹口气,“这事儿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对了,最近凌家还好吧?”
“还是老样子,热闹得不得了。”
“哦?”
武氏唇角浮现一抹不屑讽笑,“你那位三姑父,最近又新纳了一门小妾,生得貌美如花。你三姑母都回娘家哭了好几回了。老太太一个劲地要你爹爹去蒋家替你三姑母撑腰。”
凌芸一脸好奇,“这么好玩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武氏嗔笑,“你个促侠鬼,也亏得咱们母女俩说私房话。也不怕被人听到,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蒋天宏,要怪也要怪你三姑母,蒋天宏元配嫡子,如今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议亲的岁数,蒋家老太太便开始给他物色姑娘。蒋家也看中了平阳侯府钟家二房的嫡女,这钟家二房可了不得,钟二老爷如今可是贵州总兵官,堂堂封疆大吏,钟二夫人与方阁老又是嫡亲的姐弟,钟家小姐也是位知书达理的,刚开始钟二夫人还算有些兴趣,可后来听说你三姑母做过的事儿,就打了退堂鼓。蒋家老太太接连递了几次话,都无功而返,后来才得知你三姑母干的好事,气得狠了,就作主给蒋天宏纳了个美貌小妾,日夜继欢,把你三姑母晾到一边,你三姑母在娘家就是要强惯了的,如何受得了?天天跑回娘家哭闹。”
“三姑母又干了什么好事?”凌芸问。三姑母凌三是蒋天宏的继室,继子今年已经十七岁,如果再娶了一门出身显赫的妻子,生下嫡子,世子之位非这个继子莫属了,那三姑母所出的嫡子可就靠边站了。按凌芸的想法,以凌三的脾性,确实有可能暗地里做手脚的,就是为了避免继子羽翼太过壮大,进而威胁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
勋贵之家的明争暗半,又要比寻常富贵人家惨烈得多了。尤其继子与继母的关系,更是势若水火,主要就是爵位以及嫡长子与嫡次子之间不对等的利益驱使。
武氏瞟了女儿一眼,“这事儿真要说起来,还是因为你。”
凌芸愕然:“我?这与我又有何干?”
武氏笑了笑,又娓娓道来。
原来,凌三故意在凌芸的铺子里佘了一大堆债,却仗着凌芸是小辈,不好向她要账,索性赖账到底。凌芸确实拿她没办法,所以只好见缝挺针地让人散播泰昌侯府蒋家面上过着奢侈的日子,实则早已入不敷出,泰昌侯夫人更是靠举债渡日的流言来,并且有理有剧。
泰昌侯夫人三番五次回娘家打秋风,整个帝都多少也有耳闻。凌家人早也厌烦了她,耐何看在亲戚的情份上,一直任她任求任求罢了。但此人仍然不满足,又去向已出嫁的外甥女凌氏那佘了不少的账。若非蒋家确实已到山穷水尽,泰昌侯夫人又岂会连已出嫁的外甥女的便宜也要占?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最终传到方家大夫人耳朵里,然后又从方大夫人那儿传给了钟二夫人,钟二夫人是方家的大姑太太,与方大夫人很是友好。听说了凌三的事迹,哪还敢把亲闺女嫁给蒋家?嫡长子也不行,有那样德性的继母,谁知蒋家是不是真的已臻没落?
钟二夫人在拒绝蒋老太太时,理由非常委婉,就是把外头的传言消消说了下,末了,又非常委婉地提及了蒋家的经济情况,问蒋老太太,“传言嘛,肯定都是以讹传讹的,可外头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闺女性子温柔,恐怕是无福消受老太太的爱戴了。”尽管钟二夫人说得很是委婉,但蒋老太太仍是气惨了,赶紧让人出去打听,这才知道自己儿媳妇干的好事,气不打一处来,老脸也丢尽了,当下回去就把凌三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通,责令凌三赶紧把欠的账还了,为了消除外头对蒋家不利的影响,老太太又作主给蒋天宏纳了一门妾室,并且还大宴宾客,证明蒋家能纳姨娘,经济实力还是有的。
那位姨娘进门后,凌三就被彻底冷落下来,蒋老太太因她的原因,坏了宝贝孙子的大好姻缘,恨她入骨,对她没个好脸色,府里的下人也看人下菜,凌三在蒋家日子越发不好过,只好回娘家请求支援。
凌老太太心疼女儿的糟遇,没少逼着凌芸的父亲去蒋家交涉,凌宽都以清官难断家务事为由,给推了。凌老太太也气得惨了,天天在家骂人打狗,一天都没个消停。
凌芸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虽然恶整了凌三,但凌芸仍是觉得,这样东一棍西一棍的,太没意思了。好端端的一家子,让这堆老鼠屎给弄得七零八落,烦都烦死了。
武氏笑呵呵地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每天都有好戏看,日子才不无聊嘛。”
凌芸无耐,“泰昌侯老夫人也不是个东西呢。三姑母只是继室,在蒋家不怎么直得起腰来,上有婆母,下有嫡子庶女,这样的继室可不好当。三姑母为了在蒋家站好脚跟,估计没少往里使银子,纯碎是拿银子买地位。有一次便有二次,估计三姑母的嫁妆也快花没了,这才把手伸向娘家,以往三姑母往娘家占便宜的时候,她怎么不站出来制止?”
凌三向娘家打秋风不止一次两次了,蒋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唯独这次就生气发狠,这也太把人当傻子了。
武氏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这蒋家老太太也确实毒辣呢。对了,娘不止一次听凌三讲,她之所以要买仙人醉,就是蒋家老太婆爱喝,你三姑母就投其所好,回回都从你店里拿货去买蒋老太婆的另眼相待。次数多了,被拿捏住了也是有的。”
“八九不离十了。”凌芸又问起凌三老太太的事儿,武氏说,“那两间铺子确实不错,娘亲自去看过了,地段好,屋里也亮堂。最重要的,门前有一颗百年大槐树,风水大师说,这可是大好风水宝地呢。可惜你三叔祖母不会经营,给弄成这样。不过,这人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从她手上买下铺子,难。”
凌芸说:“这也是我要与娘商量的事儿。想让三叔祖母以市场价卖给我,若不施点小计,恐怕会很难。”
“好闺女,你有什么好计谋?”武氏问。
凌芸凑到武氏耳边,说了几句。武氏眉开眼笑,“好,好好,果然好计谋,还是我闺女厉害,有主意。”
凌芸笑着说:“这事儿还得请娘帮着办呢。”
“放心,包在娘身上。哼,这老太婆平时也没少占咱们长房的便宜,尤其伙同那老太婆,三番五次与我添堵,这回不把她整得肉痛,老娘的名字就倒着写。”
家务事说得差不多后,武氏又说起朝堂上的事来,如今太子派确实主动出击了,抓了贵妃派人马不少的把柄,贵妃派被弄得灰头土脸,确实没有精力再对付太子派。但孙贵妃并不是省油的灯,只要等她缓过一口气来,估计还会反扑回去,武氏又说起孙贵妃惯用的手法,更要让凌芸多加注意些。
武氏说得差不多后,这才离去。为了礼节,仍是让凌芸陪着去了陈氏那儿,向陈氏道别。
陈氏留饭无果,只好亲自送武氏出去,看凌芸还在后头跟着,赶紧对叶恒说:“亲家母我来送,恒儿你照顾好你妻子便是。”
叶恒便就顺水推舟扶着凌芸,“小心地上滑。”
凌芸笑着说:“我小心着呢,爷不必担心。”
叶恒心小地扶着凌芸回了扶风院,一道吃了饭,凌芸今晚倒没有赶他走,这让叶恒心下大喜,正要与凌芸说些夫妻间的私密语,可外头又响来饶氏凄厉的声音,原本饶氏已得知她要被送去庄子里,哪还坐得住,就要过来向凌芸磕头呢。
叶恒来到外头厅子里,对被人拦着的饶氏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大吼大叫,成什么体统?把嘴巴堵了。悄悄送走,别扰了少夫人休息。”
饶氏奔了过来,扑倒在叶恒脚下,哭求道:“爷,妾身服侍您这么久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爷怎能如此狠心?爷,妾身究竟犯了何错?要这般对待?爷,妾身命贱,每日早里侍候晚里服侍着少夫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就请少夫人饶妾身这么一回吧,只要少夫人肯给妾身一条活路,妾身以后只服侍少夫人一人……”
叶恒喝道:“够了,这不关少夫人的事。若非你有暗害少夫人的前科,夫人怎会送你走?这一切还不是你自找的?”也不给饶氏辩解的机会,让人把饶氏堵了嘴送了出去。
送走了饶氏,叶恒又进了里屋,发现凌芸已经躺下,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发现她还没睡,于是就说:“饶氏已经解决了,咱们睡吧。”
凌芸点点头,叶恒上了床,正要找凌芸说话,发现她已鄱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他在心里长长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