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宜离举起筷子,刚要将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眉头就狠狠的拧了起来。
感觉到脚上的力道,林宜离默不作声的把鱼肉丢掉,再次夹起一片菜叶,细细感受了一会儿,这会脚下没什么动静,才放心的吃入口中。
老乞丐,不,换了一身新衣,又把自己捯饬干净了的老先生,一身青衣,仪表堂堂。就是玩心重,不按常理出牌,整一个难搞的小老头。
小老头嘻嘻一笑,“姑娘好挑食啊,这鱼肉鲜美非常,菜叶子却没滋没味的,为何弃鱼而择菜叶啊?”
林宜离扯扯嘴角,又来了。这死老头,时不时给她加点料,烦死了有木有。
“我有钱,我高兴,就要吃一筷子扔一筷子。”次数太多,她都懒得找理由了。眼见她这筷子的菜又不能吃了,林宜离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有完没完啊,不喜欢林宅的饭菜就滚。”
再好的脾气,都被小老头折腾的没了。他不过在林宅待了半天,林宜离就已经后悔答应邀请他入住林宅了。
小老头嘿嘿笑,理直气壮的说:“你若是承认,老头子就不逼你。”
那个小娃娃身上的毒药,着实精妙,他有意与林姑娘切磋一二,却总是被婉拒,理由都是现成的——“不是我制的毒”。
他偷偷摸摸观察这一伙人许久了,不是林宜离,难不成还是这个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娃娃?
棠棠咬着筷子,偷偷摸摸的看着他俩,准备随时救场。老爷爷毒术很不错的,搞的他都想和人交流交流了,无奈娘亲严令,暂时不许他暴露毒术。想不通啊想不通,不过可不能让老爷爷被赶出去了。
林宜离又要发火,棠棠乖巧的声音响起,“娘亲,再不吃饭,菜就冷了。”他贴心的给自家娘亲夹菜。
为了不波及小娃娃,老头悻悻地止住了动作,低头喝汤。
吃完饭,林宜离回到书房,越想越气。再不查清老乞丐的身份,这日子没法过了。
想到这,她扬声叫飞红,“去汇宝斋,催催萨图。让他把手下的事都放下,先查清那人的身份再说。”
飞红哎了一声,心中甚是烦恼。说实话,主子身边又来了个新人,飞红深觉自己的地位受到挑战啊。
瞧棠棠一口一个老爷爷,叫的可甜可甜了。棠棠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她!敬王爷是棠棠的亲爹就算了,一个老乞丐算什么。用毒高手又怎么了?哼,还不是眼瞎,没发现棠棠才是正主?
飞红转身刚走,一个不速之客就来了。
百里炎顶着林宜离瞪视的目光,从从容容的走窗户进来,施施然走到案前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水,那自然的样子,好似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林宜离心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她咬碎了一口银牙,“你又来做什么?”
百里炎低低的笑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无比温柔。
对视片刻,林宜离败下阵来,不自在的扭过头去。沉默半晌,她突然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语气脆弱,“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待百里炎回答,她又道:“无论如何,我不可能答应让棠棠去见皇帝和贵妃娘娘。”
棠棠是皇帝的亲孙子,没有人比林宜离更清楚。她其实很怕,很怕见过皇帝后,棠棠不愿意回到娘亲身边,尽管她明知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林宜离的语气很淡,几乎没什么感情,百里炎硬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
百里炎眸光暗了暗,道:“我是来找你道别的。”
道别?
林宜离一怔,随即讶然的挑了挑眉,“你要离开帝都?”尾音微微扬起,有点飘,显示主人内心的震惊。
她一脸卧槽的看向百里炎,这男人跑了,把皇帝贵妃扔给她解决?那她是不是也该准备好再一次跑路了?
百里炎苦笑一声。
这个时候,他何尝想离开她和棠棠,只不过……
“父皇应该没时间考虑棠棠的事了。”百里炎眉宇间藏着一丝苦闷,“南省巡抚给父皇上了折子,请求朝廷支援……”
他深吸一口气,“父皇命我总揽赈灾事宜,连夜离开帝都……”
林宜离沉默下来。
“太子的事……”
“证据已经交给御史了,等我走后,朝廷上可能有大震动,你小心被波及进去。”百里炎解释道。他这个时候离开帝都,未尝没有避开太子的反扑的意思——被疯狗咬一口可不好受。
林宜离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以为然的说:“我又不在庙堂,你未免杞人忧天了。”
百里炎轻笑,不顾她的反对,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将头放在女人的香肩上,百里炎嗅着鼻尖淡淡的发香,语带祈求,“让我抱会儿好不好?”他呼吸急促,“我三更后就要离开。”
只是一个拥抱,应该没关系吧?林宜离犹豫了片刻,一手轻轻搭在男人腰上。
夜色深沉,烛光下,一对男女相拥的剪影映在窗纸上,清晰分明。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清风拂过,林宜离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出神的想:这个时候,百里炎该出发了吧?
“娘亲娘亲,快起床,太阳晒屁股啦!”棠棠肥肥的小身子压在一脸困倦的娘亲身上,坏心的用两根肉嘟嘟的手指捏住娘亲的鼻子。
呼吸不畅的林宜离一把捉住儿子的小肥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语气中困意浓浓,“别吵,让我睡会儿。”
昨晚百里炎走后,她辗转反复,大半夜都没睡着,这会儿,不困都有怪。
“哼!”棠棠惦记着自家爹爹,便叉腰坐在娘亲身上,皱了皱小鼻子,提醒她说,“娘亲,别忘了你答应我今天去找爹爹。”
“百里炎?”林宜离犹在睡意中,嗤笑出声,“人都走了,你去哪找他?”
“什么?爹爹走了?”
“是啊,半夜来找我道别。啊,困死了。棠棠你自己去玩,别打搅娘亲睡觉……”林宜离翻了身,打了个呵欠,眼角还挂着一滴眼泪。
棠棠呆立半晌,猛地回过神来,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爹爹居然离开帝都了,都没有跟他道别……
哭唧唧的摇醒娘亲,小包子委屈巴巴地问,“爹爹去哪儿了?爹爹有没有说起我?爹爹都跟娘亲你说了什么?”见娘亲呼呼睡着大觉,并不想理他,并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侧脸,棠棠出离愤怒了。
都不爱我了!
棠棠摔门怒走,本来睡着了的人却倏忽睁开一双眼睛,望着棠棠的背影,眼神清醒无比,半点睡意也无。
“唉……”
棠棠保持着低气压,一直去了药房。
他发泄似的捣鼓着药材,虽然情绪不太对劲,手法却如行云流水。那些难以辨认的相似的枯枝败叶在他手中,仿佛信手拈来,放入正在沸腾的小炉子里,都不带犹豫的。
可以看出,对棠棠来说,这一切都烂熟于心。
片刻,在棠棠的阴笑中,丹炉上一股淡淡的黑烟袅袅升起,触到屋顶。
一阵滋滋的声音过后,棠棠抬头望去,眼睛瞪大了。
他看到了什么!
蓝天白云,还有……
一个人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