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谷说到这里，龙大胆也不敢乱开玩笑了。
等林若谷跟他们约定了会面的时间地点，离开之后。龙大胆才一个人站在诊所的院子里发呆，坐在院子里那颗海棠花树下，闷头抽着烟。
“怎么了？老板，你现在是龙大宗师了。怎么还不开心？”席丽丽走过来笑着道。
龙大胆转过头看看她，又把头转了回来，“你都看见了？”
“当然看见了，你们刚才又是上香又是磕头行礼的。我算是长见识了，原来你们术者里面还有这么多规矩。”席丽丽笑着道，“哎，你还没说你怎么不开心呢？”
“不开心需要理由吗？通常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有为什么开心这种说法吧？”龙大胆嘴里叼着香烟，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眼神却已经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你这人真没劲，聊聊天又不会死。”席丽丽摇头道。
“那就聊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是一个老房子，所以这里到处都是故事。”龙大胆手指夹着烟卷，指着那棵海棠花树，“你知道么？这棵树很久就有了。我妈活着的时候告诉我，她就是在这棵树下面告诉了我父亲，他有儿子了。她跟我说，她永远也忘不了我父亲当时的眼神。他雀跃得像个孩子。”
“这也很正常啊。毕竟这是喜事嘛。”席丽丽耸耸肩道。
“可我父亲在我没有刚出世的那年，就失踪了。十来年才回来，当时他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很有钱，而且身边有的是女人。我妈去找过他，但他装作不认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妈再没有找过他，没过几年我妈就死了。我知道她已经承受不了，甚至在她死的时候，我有些庆幸她终于不必再承受了。忍受看到自己一直盼望的丈夫，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还总还是换不同的女人。”龙大胆叹了一口气。
席丽丽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他旁边听着。
“我恨我父亲。不是因为他抛弃我们，而是因为在我妈死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坚持等着一个不属于她的男人？你知道她怎么说？”龙大胆转头看着席丽丽。
席丽丽有些沉默地摇摇头，“我想不出来。”
“她告诉我，她忘不了我父亲在听到她怀孕的时候，那种欣喜的眼神，她不相信那是假的。那时候她一个人带我，很辛苦。但再怎么辛苦，她也忍了。而支持她忍受一切的，只是她丈夫的一个眼神。这一点，到她死的那一天她都坚持自己的看法。”龙大胆低声道。
“你父亲真不是个东西，简直就是渣男。”席丽丽拍桌子道，“难怪你要跟他断绝关系。我要是有这样的爹，我也不认他，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龙大胆苦笑了一声，“原本我也这么认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父亲必须这么做。他是龙家的人，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他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有我这样一个儿子，他抛弃我们的原因，是因为他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活下来。他纵情声色，身边女人不断，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在女人堆里掏空了身体，根本不可能有孩子。让人知道龙家的血脉断了。
因为他没什么本事，去反抗他根本没法反抗的力量，所以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来保护我们。我母亲落葬的那天，他都没有出现。但是后来我听说，他那天找了好几个女人，喝得大醉了一场，喝到酒精中毒住院了。我当时在想，怎么就没喝死他。”
“你一定很恨他。”席丽丽叹息道。
“我恨他恨得牙痒。我十几岁就成了孤儿，成了没人管的孩子。硬是靠着几个老街坊的接济活了下来，上学念书。一直到大学，后来的事情我真记不清了。我记得我爱上过一个女人，爱得彻底也输得彻底。被学校开除，落下了病根，现在脑子都不太清楚。可我现在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龙大胆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吗，关键是，我父亲也知道我恨他。”
“你……”席丽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人。
“他死的时候，找到我，让我办他的后事。他知道我恨他，一定不会按照他的要求做，所以他才把后事交给我办。我也确实没按照他说的办，而是把他葬在了我妈的旁边。”龙大胆突然笑了，“直到在那之后，我才知道，他压根就不信我，他知道我会把他葬在我妈的旁边，那旁边的墓穴位置是他在我妈死的时候就订下的。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妈，我无法想象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也许一切都是因为我。后来还是林若谷告诉我，当我把他葬在我妈旁边的时候，范家五代人组成的家族风水葬局开启了。我身上承受了五代祖先的气运，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让我这一代的龙家子孙成为医术宗师。真他妈的扯淡！”
龙大胆大声道，“这真他妈的扯淡！你听到没有，扯淡！”
席丽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扯淡，但却是真的。”龙大胆无奈道，“五代人啊，整整一百二十年。龙家尽出败家子了，整条巷子的家业败到了只剩这个破院子。他娘的，就是为了让我继承五世气运成为下一个宗师。我不知道意义何在？我真不知道。今天历代祖先，他们是如愿以偿了，我却坐在这树下，怎么都睡不着。
因为我不明白，意义何在？我凭什么这么特殊！我凭什么要靠他们的牺牲来成为医术宗师。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这样真的值得吗？！最起码我就为我爸妈不值！他们原本可以不这样的。”
席丽丽低声道，“也许，也许是有什么原因吧。”
“什么原因都比不上他们活着！”龙大胆大声道。“医术宗师听着是很威风，能济世救人也是一件好事，更是我的心愿。但这代价太重了。难道成为宗师就要这么大的代价么？我坐在这里抽了半包烟，也没想出理由。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这么特殊，他们要用五代人的一生来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术医》，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