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将士,只有一个活着回来,据说他掉下悬崖时,挂在了崖壁上一棵歪脖树上,才逃过一劫。
所以她要看看去那个幸存回来的士兵,她要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要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之前她强忍着悲痛,简单查看父亲伤势,骨头全碎,但是致命伤却是胸前的一剑,到底是遇见怎么怎样的围捕,才会把正面暴露给敌人。
她在守卫的带领下进了一间低矮的营房,四面有四个人,一个军医,三个士兵。
进去之后,守卫指着一个腿上缠满绷带躺在床上的士兵,告诉她那人就是回来的士兵,叫段六。
带着屈辱和不甘,一路连滚带爬回来的,而他的腿也因此废掉了。
即使已经到了中夜,也无人入睡,屋里的人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看见来人之后,都面露苦涩抱拳行礼,唯有段六浑身颤抖,眼中含泪躺在床上看着白文机。
他们都认识白文机,凡是四年以上的老兵都见过白文机,见过那个阵前击鼓的白小公子。
白文机走到段六的床前,搬了个凳子坐了下去,即使到了二月,天依旧寒冷,她见段六的被子没盖好,顺手便帮他掖了一下,问道:
“你受累了,能不能麻烦你把那日的情况说给我听一下。”
段六突然大哭了起来,右手使劲地垂着胸口,声音颤抖的说道:
“将军是被逼死的,是被桑国和柔利联合逼死的,是为了我们那一千士兵而死的。”
其声之悲,犹如百鬼哀嚎,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恐怕已经屈辱入骨了。
屋里剩下的两名士兵和军医皆低头沉默不语,像是这话他们早已听了千百遍。
白文机双手一颤,紧握拳头,极力压制心中的愤怒,她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许久,才发出比之前更加沙哑声音,问道:
“然后呢?”
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舒在一旁捂嘴低泣,明淳之静默不语。
段六抬起手擦了一把鼻涕,带着哭腔的说道:“那天我们在祁云平原与桑国做了对接之后,送走了他们的王子,便掉头回城,可是刚到祁云山山下,桑国的赫兹城守将孟同奇亲率一万人马追赶我们,将军见势不妙,刚想撤离,从东面又来了一群身穿柔利国服饰的士兵,大概也有一万人马,不问缘由便开始射杀我们,把我们逼上了祁云山。”
柔利在大秦国的东南方向,若想从东面夹击,必是借道从草原那便过来的,当年柔利与桑国对战,就是借道草原,才越过大秦国,把兵派到桑国国门下。
“我们好意把他们的王子送了回去,可他们却私下里反咬一口,其行为简直令人发指。”邻床的士兵狠狠的一拳砸在木板床上,愤恨的说道。
“当时我们被逼到一出山崖之上,将士们也已经损失惨重,但是他们损伤比我们还重,我们没有一个想过投降,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是那个孟同奇和柔利那个该死的统帅,竟然将受伤落后奄奄一息的士兵给抓了,卸了他们兵器,在我们面前不停、、、、”
“、、折、磨他们,让他们生死不能,整片山林都是他们的哀嚎,他们说将军只要自刎跳崖,便放过他们,有些人不甘屈辱,撞地自杀、、可被、、按倒在地啊,根本死不了。”
白文机低眸,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手里紧紧攥着腰间的玉佩,恨不得把它碾碎了。听着段六的叙述,脑中满是出去那日的情景,将士们不屈,愤怒,父亲的隐忍,一一在眼前浮现。
“本想反抗,奈何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已是残兵,将军、、不忍将士受辱,一剑刺穿胸膛,跳下了山崖、、”
“可是他们出尔反尔,不仅没放了被抓的弟兄,反而将他们都杀,有人奋起反抗,死于刀剑之下,我也跌下山崖,或许我命不该绝,我被挂在一棵歪脖树上,然后看着他们将将士们的尸骸,一个个都扔下了山崖,我不敢吭声、、不敢吭声,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从我头顶,被扔下山崖,我真是没用,我无能啊。”段六愤恨的捶打着自己。
“你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白文机冷冷的说道,强忍着眼中的怒火。
“、、我在他们走后,才爬了上去,然后回来报信、、、、”段六带着哭腔看着白文机,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有话想说,而后又看着另外两个士兵和军医一眼,便没说出口。
白文机皱眉看着那三人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明淳之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暗中轻捻法诀,一道肉眼不见的白光将他们与另外三人隔开了,然后走到白文机轻声道:“他们听不见你们说话。”
“多谢。”
白文机微微偏头对明淳之道了声谢,而后又对段六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他们听不见。”
段六一顿,看了一眼明淳之,然后颤巍的说道:“我当时挂在树上的时候,听见孟同奇和那柔利人谈话,说什么挺佩服白将军的,要不是天邑城的那人不想要留活口,说不定还能留他一命。然后那个孟同奇就说‘将军留着就是威胁,不然也不会费这大功夫去杀将军。’所以我猜测,我大秦国出了内鬼,将军才会死的,不然柔利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回城时间,若是只有桑国那一万兵马,我们即使只有一千人也不会败啊。”
闻言,白文机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天邑城里有人要杀父亲,所以了联合桑国和柔利的人截杀了父亲,争权开始了吗?
那么是谁开始争了?
秦晏不可能,秦昀已被圈禁,手里无兵,且没有母族庇护,那么只有秦嫪。
父亲一心为大秦国,他竟然为了争权而联合他国截杀父亲。
可恨啊!
该杀!
“我当时回来,没敢跟安将军说,只是说了前面的。”段六继续说道。
白文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做的很对。”
“小公子,朝廷真的会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吗?这都四天了,也没见天邑城那边下令要攻打桑国,是不是天邑城的贵人们争权,不会再管我们的死活了?”
段六那沧桑的脸上带着痛苦和恳求,他不想他死去的兄弟变成王室争权的玩物。
“不会。”
白文机认真的回道,而后又说道:“他们不会就这么白白死掉的,无论是谁都不能,你好好养伤,然后看着桑国和柔利国付出代价。”
段六听到这话,连忙点头痛哭起来,这几天他最怕的就是将军与那些兄弟死的不明不白,若是如此,他千辛万苦回来报信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与将军他们一起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