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经过华山脚下小镇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多做停留,史红石只是匆匆买些油轮尝了几个豆腐包子就骑着马追赶前边的那人去了。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史红石隐约猜到黄药师这是生气了,或者进一步来说,他是在闹别扭。
和她的不务正业相比,黄药师绝对是把自己的目标执行得一丝不苟:他旅行的目的是与人切磋以发现自己的不足,从而针对弱点训练以期提升水准,直到达成名扬天下、成为武林至高之人的最终目标。
他原来的计划里,似乎是有挑战华山掌门这一项的。
之前那人亲自写了名帖想要约战,史红石偶然看见过,上面的字写得苍劲有力、优雅非常,顺着字的轮廓可以看出字的主人的心情必定是飞扬的。
虽然那人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是史红石记得,他说出对华山派的评价时对那个老掌门的赞扬——专心追求武学境界的提升,不问俗物。
一心向武林第一人道路上走的人好像都是这样,他们最关心的只有武功、他们最在意的只有武功,至于娶妻生子,大部分都是在完成任务。
所以在听到那老家伙嫌浪费生命没有成亲时,史红石是可以完全理解的。
据说华山派拒绝的理由是掌门闭关,实际上,史红石观着前来谢罪的小弟子的言辞态度,心里面已经盘算了出来:华山派掌门今年已经52岁,实力属于一流高手,性格有些孤傲,因为已经闯出名声,对于小辈是有很多不屑的;如今之所以会拒绝,不过只是因为看不起三个字罢了。
她都能猜到的事,黄药师怎么可能猜不到?何况那人正是少年任气的时候,自然是觉得不仅被侮辱了,还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那个时候,那人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只是在那小弟子说出“对不住”三个字以后冷冷的拂袖而去,背影有些狼狈。
史红石当时完全没有料到会来这么一出,实际上她跟来就是为了观光来的——那个华山论剑当然是在华山上举行,据说考验夺经资格的第一关就是爬山。她对这个是很有些兴趣的,有心想测验一下自己是否合格。
只是现下已经完全不是时候了,史红石自觉的把后面的补漏工作接了过来,说了些场面话。
那个人可是黄药师,不把你小子当出气筒打了你就该供奉长生牌位了。她在心里不屑的撇撇嘴,明显是想起了黄药师后来收的弟子的下场。只是在明面上还是少不得笑笑,并为了表示歉意给了五两银子。
对于那次差点被宰的经历,史红石可是记忆犹新。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是至理名言,她想。
看着那小子得意洋洋的收了钱表示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后,史红石少不得在心里哼哼,名誉、金钱,这个曾经是一流的门派已经腐朽了。
她没问那个想要伤她的女子后来怎么样了,一是因为突兀的询问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二是因为……她觉得一辈子停留在孩童时代也没什么不好,无论在什么时候,小孩子总是要比大人更容易开心的。
她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就是那人攒了劲似地赶路让她有点身体上的负担——这毛病是前世就在的,只要是在外旅行、要是那个路程安排贼紧贼紧啊,她就会吃不好也睡不好,安排得越紧,她就越不想吃东西,到了最紧张的时候,甚至连水都不愿意喝。
这样十几天折腾下来,无论是谁都会恹恹的了,何况史红石本身也不是什么精力旺盛过于活泼的人,所以,她又开始觉得黄药师不是一个绅士了。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每天关于吃食的用心还是不变的,自己吃不好不等于也要别人一起吃不好,相反,手上做的菜被人吃得精光,她会觉得非常开心,心中的因为赶路而堆积起的郁闷也会少掉一些。
在适应了跟在那人后面屁颠屁颠的跑着的时候,端着手中的擀面皮,史红石开始意识到终南山不远了。
在进入那片地界的前两天,她换上了女装,算是尊重林前辈,也算是为了让她还记得自己是女的。
前世读初中穿了三年市统一校服,短袖、长袖、裤子;读高中穿了三年市统一校服,短袖、长袖、裤子。六年的时间,让她忘记了穿裙子的感觉,不会打扮。这一世因为各种原因又穿着男装过了大半年的时间,虽然是为了自我保护,但是她不想又重蹈覆辙变成一个邋遢鬼。
衣服是在衣服店定制的,选的是简单样式,一共做了两件,一件鹅黄、一件杏黄;因为多付了钱赶了急件,所以半个月后就拿到了手,成品大体让她满意。
因着觉得不能丢了女性同胞的脸,或者单纯的想打扮一番,史红石还是很用心的给自己做了规整。当她斯斯文文的迈着小碎步往门外走的时候,心里未免不想着要让那人惊艳一把的想法;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那人对待她的态度……那是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史红石觉着她是被伤了自尊了。
只是看着那人每天一大早的起来习武,她又觉得她能理解——现在的黄药师眼里怕只有武功、只有他的武学之道,毕竟在此间逗留一月的想法正是他提出的。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长得不够漂亮啦,史红石在安慰完自己以后又在后面偷偷补了一句。其实沮丧过后也没什么了,注定和那人心灵相通的是冯蘅小才女,她这样子也只够打酱油了。
就是遇见小贼和诈骗团伙的次数比以前要多了许多这一点,让她有些苦恼。
摸摸脸,软绵绵的;掐掐手,软绵绵的。难道就因为这副看起来就软软的样子,觉得她很好骗么?
史红石揉了揉眉,前世就因为这副样子两度被教官训斥为没有气势,这一世也是这样麻烦的么?
对着镜子做了副凶狠的样子,她自己倒先软了下来:算了,先天条件爹娘给的,改变不了;后天条件要求太高,难以达成,她还是安心做她的软妹子吧,到底不真被人欺负就成了。
后来的半个月里,史红石也开始安安静静的练功,到了不耐烦的时候就会揣测下等到了终南山到底能干成什么,有时也会想象林前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等到再次赶路时,看看对方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再对比一下自己的焦躁,史红石的心绪莫名的平静了下来,然后,就是两人的分道扬镳。
其实史红石对全真道观的好奇心还是很大的,当时她也压根没想到那个人会在到了终南山范围内就和她道别。眼见那人说了些漂亮话、在她昏昏的点头后就转身离去,史红石心里面不禁有些难受。
或许他嫌我是个累赘,她这样想着。黯然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史红石拍了拍手看了看天也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他和我总是不同的,就像天才和凡人,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知怎的,这个念头好像扎了根一样,落在了史红石的心底,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想起了那个据说很聪明很聪明的原配。
心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她叹了口气,做男人起码有一样最好,遇事洒脱不会拘泥,哪像女孩子家,东想西想的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总觉得、总觉得是那人瞧不起她似地。
瞧,这就是女子的小心眼了。史红石一边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一边又忍不住的去想那个人正在干嘛;说句老实话,其实她们同路也没什么要不得的,毕竟古墓就在全真道观旁边嘛,虽然中间隔得有些远、林前辈在古墓旁边布下的陷阱有点多,但是,但是,真的可以走同一条道啊。
史红石一边心中有些愤愤,一边又奇怪于自己的心情,手上也不免带了些气劲。等她发现自己一路走来把边上的花花草草摧残得片体鳞伤的时候,也只能低头道一声罪过,紧接着把她刚刚的举动归类在不习惯。
——人是一种习惯性动物,一定是因为之前她和黄药师结伴的时间很长、足以影响到她自己的习惯和作息,让她潜意识的把那人当成了家人般的存在,结果现在别人这么干脆的分手,心理上自然就接受不了了。
这是一种孩子气的举动。
为了证明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一定要把注意力调转到别的地方去,史红石坚定的点点头,开始想象传说中的林前辈的样子。还别说,这方法还是挺有效的,她走着熟悉的路,怀念的感觉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出来,根本就没时间去想对于黄某人的别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唉,这也算是到了时间还不开窍的坏处了。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史红石并无觉得半点不妥,她现在正热血沸腾着呢,因为预想中的第一道考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