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神色都有些慌张。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慌张。
江冬冬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有点不对劲。
今天晚自习的时候,她突然肚子疼,生理期提前了,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她跟老师请了假,提前回家了。
打开家门,她看到爸爸和周阿姨站在客厅,他们看着她的表情很奇怪,就像是意外和慌张的结合体。
妈妈不在家,家里就爸爸和周阿姨两个人。可是,妈妈不在家,周阿姨过来做什么?
她一下就冒出很多的问号。
江明亮和周聪听到开门声着实吓了一跳。江明亮一把推开了周聪。门口,背着书包的江冬冬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们。
“今天放学挺早。”江明亮走到门口,接过江冬冬的书包,“妈妈去谢阿姨家了。”
“嗯。”江冬冬哼了一声。她没有跟周聪打招呼。从小,妈妈就教育她,见了长辈一定要有礼貌,要主动打招呼,她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但今天,她不想喊周阿姨。她一直认为妈妈的朋友中,周阿姨是最漂亮最有气质的,但此刻,她那张脸上写满了尴尬,一点也不美了。
“冬冬放学了啊,我来找你妈妈,她不在,”周聪说,“那我先回去了。”
周聪快步走到门口,看了江冬冬一眼说我走了啊,她穿着的红色细高跟鞋,走路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她进门居然没有换鞋。往常她们来家里,都会换上妈妈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拖鞋。今天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连鞋都没有换。
江明亮问冬冬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事。说话的时候,他不看她。他觉得虚得很,心脏都好像跳得不规律了。
江明亮说不出的紧张慌乱,冬冬不是小孩子了,她本来就是一个聪明敏感的孩子,从进门开始,她就一直板着脸,异常沉默。她肯定会感觉到异样的。她会跟董理说吗。
江冬冬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肚子一直疼,现在头也疼,心也疼,感觉全身都疼。
她说我不舒服所以请假了,说完她就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妈妈你在哪里,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发生了什么?
谢羽要董理帮忙把周聪的那份特产带回去给她。回到小区后,董理拨打周聪的手机,电话通了,但却没有人接。她只得把东西提回了家。
“冬冬,来吃果脯和点心,谢阿姨从北京带回来的。”董理朝书房喊。
喊了几遍,冬冬都没有从书房出来。
“她怎么了?”董理问江明亮。
“说身体不舒服。”江明亮小声说,“她今天请假提前回来了。”
董理推开书房门,看见冬冬趴在书桌上,头埋在胳膊里。书包呢,丢在地板上,压根就没有打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董理轻轻拍了下女儿的背。
江冬冬抬起头,看着妈妈,欲言又止。该怎么跟妈妈说呢?会不会是自己太敏感了?但如果是真的,妈妈该多伤心啊。
“肚子疼。那个来了。”江冬冬叹气,“当女人好麻烦啊。”
董理说你才多大呀,就说当女人麻烦,肚子痛得厉害吗,要不要弄点药吃。
江冬冬说不吃药了,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我还是吃果脯吧,听说甜食会让人开心一点。
连吃了几个甜得发腻的果脯,江冬冬的心情也没有好起来。人是不能藏秘密的吧,尤其是怀揣着别人的秘密却不敢说出来,怕伤害自己最爱的人。真痛苦。
周聪这时打了电话过来,她说自己之前在洗澡,所以未能接电话。
董理说了谢羽送的果脯点心的事,说明天找个时间给她送过去。周聪说我来你家拿就行。
她们俩的对话,江冬冬全听见了。周阿姨并没有提今天来家的事,她根本就不是来找妈妈的。
她绝对不是来找妈妈的。那么......
江冬冬觉得果脯真是太甜了,甜得过分了就会发苦。
爸爸呢,一直在阳台上抽烟。他在想什么,烟雾真的能让他清醒吗?前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去吃麻辣火锅的时候,多么开心啊。爸爸妈妈对视的眼神,多么温柔啊。
那并不是很久以前,那一幕就像在昨天啊。
“妈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江冬冬说,“什么是朋友?”
董理看着女儿,她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应该不是因为生理期的原因,她心情不太好,是在学校跟同学发生矛盾了吗?
“是不是跟朋友吵架了?”董理问。
“没有啦,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大人是怎样定义朋友这个词的。”江冬冬说,“妈妈,你说说看嘛。看看我们观点是否一致。”
董理想了一下,说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可能不一样,有些人觉得志同道合是朋友,有些人觉得鼎力相助是朋友,在她看来,能彼此欣赏,彼此理解,真心相待的,应该就可以称之为朋友。
江冬冬说妈妈你说得太笼统了,那我问你,彼此欣赏彼此理解是不是就是说,懂对方并且有很多话可以说的,无话不谈的那种。
“你问住我了。无话不谈确实挺好的,有人可以对你没有保留坦诚相待,当然是朋友。但是,”董理犹豫了一下,“还有一种朋友就是,就算坐在一起没有话说也不会尴尬,不用费劲心思找话说的。”
若两个人能够非常自然地相处,在一起无话可说的时候依然融洽,不会产生找个话题打破沉默的想法,那绝对也是朋友。
就比如某个周日的下午,两人相约见面,泡一大壶花茶,然后躺沙发上沉迷各自手里的书,整一个下午都没有说几句话,暮色四合的时候,一个说这么晚了呀,我要回了,另一个说,肚子饿了,我们煮个泡面吃吧,再加个蛋。
江冬冬点头,对妈妈的话表示认同。“妈妈,你跟那几个阿姨,王湘阿姨,周聪阿姨,小谢阿姨,是朋友吗?”她问。
董理说当然是啊,她们是妈妈在广州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我不爱交际,也就跟她们几个经常来往。”她笑着说。
“经常来往就是朋友吗?妈妈,你们彼此欣赏彼此理解并且真诚相待吗?”江冬冬追问。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了。
“经常来往不一定是朋友,彼此欣赏彼此理解也不一定永远是朋友,朋友的第一要件是真诚相待。”董理说,“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不同,但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
“朋友不会害你。有心害你的人绝对不会是朋友。”董理说。
阳台上的江明亮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冬冬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