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终于想好了？”齐皓在电话那头，声音不冷不热。
“嗯。”印彦修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这个脾气大的经纪人可不好伺候。
“如果决定了，那我亲自去医院一趟，很多细节咱们需要重新聊聊，我有我的做事方法，可能跟你以前的经纪人习惯不一样，所以咱们新签合同的话应该有很多地方需要磨合。”
“没问题。”印彦修答应的很痛快。
“那好……”齐皓那边传来翻纸张的声音，“下午，你方便的话我去医院看你。”
“方便！”印彦修一秒钟都没有耽误。
有时候事情就像约好了似得，巧合到不能让人相信。
印彦修刚挂了齐皓的电话，荣柏嘉又拨打进来。
“彦修，经纪人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他连印彦修近况都没有问，直接表明来意。
“经纪人？”印彦修琢磨着改怎么回绝他比较合适，不能太干脆又不能太含糊，跟以前的自己出入太大的话很容易让人看出来破绽，荣柏嘉又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啊……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情。”
“嗯嗯！”荣柏嘉声音听起来好像心情很不错，“什么时候？我直接给你约他，我就不过去了，最近上通告有些忙，可能抽不开时间。”
“……是这样的，”印彦修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下，“季劭宁不是先给我介绍了一个吗？”
“嗯嗯！我知道，上次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在。”荣柏嘉的声音很脆，听着这种声音让人不由得就心情很好。
“因为不知道你这边的情况，所以季劭宁催我赶紧跟那个经纪人见面签合同……所以，”他顿了一下，看起来有些不好说出口，“……所以刚刚被季劭宁刀架在脖子上同意跟那个经纪人签约……”
这种时候季劭宁就派上用场了。
“哦……”荣柏嘉沉默了一下，“没关系，是我说晚了，就是有些意外，彦修你什么时候跟季劭宁那么熟了？”
印彦修用一秒的时间来后悔自己的借口没有找对，他忘了在别人的眼里，或者是在四年前的他的眼里，他跟季劭宁的关系实打实的是对手，什么都抢，什么都对着干。
像今天这种一方妥协听另一方的事情，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很熟？”印彦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谎，“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不知道怎么拒绝，反正王光雄走了，我被审核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没有什么资格去拒绝他……”他说的很没有底气，真的像是拿不定主意一样。
他心里不禁暗暗窃喜，比他们多了四年的演技磨练，这作用真不是盖的！
“我知道了……”荣柏嘉道，“反正你别忘了你是怎么磕着你脑门住院的，你这个人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就是让人算计了还得跟人低头哈腰说谢谢。”
“我知道我这德行，”印彦修笑笑，“所以有你旁边陪着我就不用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算了马屁拍错地方了，”荣柏嘉一转刚才听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马上轻松的问道，“哪天出院？我去接你。”
“还没决定，得问问我的主治大夫，目前他的意思是还让我继续留院观察。”
“那什么……”荣柏嘉吞吞吐吐，“你角色换人的事情知道了吗？”
“嗯！”
“别难过，”荣柏嘉安慰他，“据说剧组要给你出医疗费作为补偿，不过好在你还没拍几个镜头，拍的多了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谢谢你提醒。”
“应该的，跟我还客气，定了出院日期别忘了通知我，不管你最后怎么样，我们都是朋友对不对？”
听着荣柏嘉站队似得表白，印彦修忍不住心跳加速，“对，都是朋友。”
挂了电话后印彦修才发现自己已经满手是汗。
上一次见面还不觉得，这一次尤为明显。
其实直到临死前，印彦修还把他当朋友，尽管后来他们有些疏远，不过印彦修从来都没有把荣柏嘉排斥在外。
但是现在他的心境可不一样。
平时在他面前看起来这么萌这么热心这么友好的一个人，关键时刻可以按下扳机，就对着他的脑袋。
不管那次事件是不是意外，他在印彦修的脑子里已经烙下了初步的印象。
作为拍警匪片的主要配角，天天怀里揣着枪，他荣柏嘉不可能不知道那把枪的真假。
就是那样一个可以从容的按下扳机的人，现在又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关心他呢？
“就你这种发呆的状况还真不适合出院。”齐皓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印彦修这才回神，“想什么呢？我给你带了外面买的肉包子，路过老字号买的，医院油水太少，估计你也吃腻了。”
“几点了？”齐皓说的是下午来，现在怎么来着？
“已经快两点了。”齐皓从他的抽屉里找出来没用过的一次性筷子给他掰开，又把装包子的餐盒打开，支起来小桌子放在他面前，筷子塞到他手里，“莫非你要埋怨我到早了？”
“不是不是，”印彦修赶紧否定，“发呆想些事情，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久。”
“看来大夫说的一点都没错，”齐皓一起坐在他身边，“听说你想出院？”
“嗯。”饿了一天，肚子早就被肉包子为勾起来食欲，他夹起一个就吃，比巴掌都大的包子被他几口咽下肚，“耽误太长时间，必须出院，再说我也没有什么事了。”
“我看未必，”齐皓那表情怎么跟王宇似得那么欠揍？“你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吗？”
“知道啊！”印彦修又夹起一个包子，趁没放到嘴里前赶紧说话，“角色被换了，本人被审核，虽然还没有出什么结果，但是已经对我接下来的工作造成了影响。”
“所以你现在急着出院真是没有必要，不如彻底养好了再出院，”齐皓劝他，“作为你的新经纪人，我不可能让你在家里坐吃等死，只是时机问题，现在你并不适合出院。”
“为什么？”印彦修刚才发现，齐皓做事情好像很有调理。
“你看，如果你因为住院而接不到通告，你可以对外宣称你住院，不能上通告，你可以告诉他们尽管有节目并不把你的审核问题放在眼里，而是你自身的健康问题导致了没法上通告。”
印彦修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回家了还不上通告，就会被别的消息说，看，过气了，要么就是一蹶不振了。”
“没错，”齐皓很满意，“这样的话对你的影响很不好。”
印彦修并没有因为聊天而耽误吃东西，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干掉了三个肉包子。
这么一看，医院的饭真是清淡的要命，现在仅仅包子里面那么一点肉馅，都能把印彦修的口水勾出来。
“那我还要住几天？总不能无限期住下去。”印彦修有些担心，现在的状况，仔细分析起来的话，好像比上一世的要糟很多。
“起码先把合同搞定。”齐皓道，“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季劭宁强烈推荐，我是不会签一个疑似有问题的艺人的。”
“季劭宁强烈推荐？”印彦修有些意外，没想到死对头会有这样的态度。
齐皓耸耸肩，“没错，就是他，他掐着我的脖子让我签你，所以你要感谢的话就去谢谢季劭宁吧。”
这还真是一个意外的状况，或者说上一世的时候季劭宁也是用这样的态度强迫齐皓来签他，结果他认人不淑，宁愿为了荣柏嘉介绍的周时而拒绝了这个齐皓。
不知道这一世换个经纪人会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他！”印彦修答应的很爽快。
跟他抢个小金树算不算好好谢谢他？
“另外还有几个重要的地方我要跟你明说一下，”印彦修继续吃包子，齐皓从自己的公文包中找出来一份合同，“就是关于我从你这里收的提成。”
“嗯嗯！”印彦修点头，“王广雄做我经纪人的时候，他的提成是三成，那还是一开始就签的，如果这次他没走的话，重新签合同时我应该能拿的更多。”
“但是你现在什么情况你认清过吗？”齐皓提醒他，“如果最后的结果对你很不利，起码近几年你可能被电视封杀，或者没有任何通告上，也没有片子可以拍，总之就相当于你失业了这么可怕。”
印彦修很认真的点头，这个齐皓真是厉害，他说的这些，正是上一世他经历过的事情。
虽然审核结果是他被冤枉了，但是带来的效果也差不多，整整两年，没什么曝光率，没有通告，没有片约，他是实实在在的失业了两年。
“所以这样的后果你知道吗？”齐皓问他。
“不知道！”印彦修摇头。
这种时候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每天没有电视看，也没有报纸看，唯一来看过他两次的季劭宁更不可能跟他聊这么多。
“所以我签了你，对我来说特别不划算，因为要在你身上费更多功夫，还没有什么钱拿，因此提成比例不能低于五成。”
“啊？”印彦修大吃一惊，“五成？”现在只有新签约的小艺人，没有名气没有经验的才给经纪人签五成，像他这样的，三成已经算很高了。
“不同意？”齐皓好像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那就没办法了，签不签的还看你，要知道你现在连新签的没有名气没有经验的新艺人都不如，他们好歹还算一张白纸，没有污点没有黑历史，你不同，你现在就正在污点旁边徘徊。”
印彦修皱着眉想了几分钟，“签！五成也签！”
重要的是跟齐皓签约，至于提五成，钱够不够花什么的，省着点，然后多上一些管午饭或者晚饭的通告，每个月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上一世那被遗忘的两年，他就是这么混过来的，所以要说省钱，他特别有经验。
“行，这种态度还差不多，说完了分成，我们再谈谈你的具体发展。”齐皓手里的合同自从拿出来后看都没有看一眼，跟他要谈什么内容仿佛早就印在他脑子里一样，看合同反而显得很不上道。
印彦修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做了无数的妥协和让步，终于跟齐皓签完了这个合同。
签完了他都觉得自己瘦了一整圈，这个合同齐皓一点都没有让步，做了让步的只有他单方面而已。
但是他又不得不敬佩齐皓这个人。
就按照他现在的状况来分析，齐皓把他上一世经历过的挫折和做错的决定，居然一条不落的全都分析出来，条理清晰，合情合理。
这样的对比让印彦修更后悔曾经的自己，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走了那么多弯路，最后还没什么好结果。
这个晚上印彦修突然就有了胃口，不知道是被中午的肉包子撑大了胃口，还是解决了一件最大的心事，他足足吃了两大碗没有油水的面。
接下来几天印彦修按照齐皓嘱咐的那样，安心在医院调理身体，多吃东西多锻炼，努力恢复正常情况的样子。
于是这样努力的结果，在他又一次跟王宇大夫申请出院的时候得到了通融。
“你想出院我有条件。”王宇大夫白大褂上身，一副学者的样子，正经到不得了，“如果你回去后还是一个人住，那我不同意，要是住朋友家，我就同意。”
“这么麻烦？”印彦修没有料到，“怎么必须住朋友家？”
“你不但要住朋友家，或者你父母家，而且出院的头两个月内，必须每个星期都到我这里来一趟。”
“来干嘛？”
“陪我聊天。”
印彦修犹豫，“……好吧。”出了院谁还能管你跟谁住不跟谁住的，先应承了再说。
“既然同意了，那就叫你的朋友来出院单子上面签字，而且我需要跟你朋友详细聊一下你的状况。”
“不用了大夫太麻烦了我直接出院搬过去就行。”印彦修敷衍。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王宇拿比点点面前的硬夹子，“出院后我就管不着了对不对？”
“……”还真给猜对了。
“所以不答应的很痛快并且想把我敷衍了事？”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你最好叫你朋友来一趟，不然我不会放你出院的，而且最好把你经纪人一起叫来，你的情况你的经纪人也有知情权。”王宇大夫这个时候看起来特别像业内人士，居然还知道艺人和经纪人不能割舍的关系。
“真是难办……”印彦修索性把这个难题丢给王宇大夫，“我的朋友都忙，没空来，他们都说让我自己出院然后直接搬他家，要是嘱咐什么的话，大夫我给你我朋友电话，你就电话里祝嘱咐吧！”
王宇看着他没有挪开视线，手却从兜里摸出来手机。
然后他才开始看着手机屏幕，印彦修看到他翻到了季劭宁的电话，拨过去。
“我是印彦修的精神科主治医生王宇，”王宇直接说明情况，“印彦修想要出院住你家，我这里有很多的注意事项需要跟你沟通一下，你看什么时候过来一趟，咱们沟通完了你就可以领着印彦修回去了。”
“随时都可以。”季劭宁道。
“那就今晚？”王宇看看印彦修，印彦修点头，今晚绝对没有问题，离开这里越早越好，出去后再跟季劭宁商量让他回家一起糊弄大夫就行。
“可以，我六点过去。”季劭宁很果断挂了电话。
印彦修兴冲冲的盼着下午的到来，结果没想到下午来的除了经纪人和季劭宁，还有荣柏嘉也来了，更夸张的是，门口还来了很多的记者，不知道是谁叫来的。
如果是齐皓叫来的也有可能，他要趁着他出院，造个消息上报纸，也算是一次曝光。
“我就通知了一家，怎么会来这么多家？”荣柏嘉抱着一捧花直接进了病房，他把花放在床上，然后趴在窗台看下面，“你们谁还通知媒体了？”
季劭宁和齐皓一起摇头。
荣柏嘉稍微皱皱眉。
“大夫说有事情要嘱咐你，”印彦修看着同样是刚来没几分钟的季劭宁道，“要不让护工把他叫过来？”
季劭宁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
荣柏嘉有些惊讶，“彦修怎么你出院你的大夫要跟季劭宁谈？”
齐皓旁边插嘴，“王宇大夫强烈要求印彦修暂时借住在季劭宁家里，说他的性格有利于印彦修性格的恢复。”
印彦修默默的佩服他的经纪人齐皓，说起慌来比真话还觉得可靠。
“所以这晚上就直接去他家了？”荣柏嘉好像有些着急似得，“其实住我家也不错啊我一个人住房子又大我还比季劭宁爱说话，对你抑郁的性格恢复再好不过了，对了我家还有一大狗，没事能陪你玩陪你看电视。”
印彦修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他，“王宇大夫说，要是不按照他的来，就不允许我出院……”
荣柏嘉动动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季劭宁一个小时后返回病房，“收拾走吧。”他只是拿起来他带给印彦修祝贺出院的花，至于印彦修的行李，他装作没有看见般无视了。
荣柏嘉也只拿着自己带过来的花站在季劭宁身边，等着印彦修拎行李出来。
一行人一起从病房下楼走向大厅，出了电梯后，荣柏嘉跟在季劭宁身边直接往出走，印彦修却拉着他的经纪人和他的行李，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出院。
“你躲开干什么？”齐皓被印彦修拉到一面前的拐角，记者们正围着季劭宁和荣柏嘉问问题拍照，暂时顾不上分神来单独采访他们。
“他们那边问题多，离近了全是事儿。”印彦修为自己的先见沾沾自喜。
“你就一直自己这么躲着媒体的？”齐皓很不满，脸色不好看，“赶紧过去，站在季劭宁身边！”
“不去！”印彦修看着齐皓摇头。
“没脑子！”齐皓拉近了印彦修的耳朵，“我告诉你不去的后果，你不去，明天报纸上面图片是他们两，而你只是下面的小字里：最佳男主角季劭宁跟朋友荣柏嘉一起看望住院的友人。就这么一句话，你的名字能不能出现都是问题，你要是过去了，明天的报纸上面图片一定会有你，而题目也会改成：最佳男主角季劭宁捧花看望友人印彦修！懂？”
印彦修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这两者区别有多大，他就被经纪人狠狠的踢了一脚。
惯性让他一不小心撞到了季劭宁身上。
季劭宁稍微躲了一下。
他马上站稳了身体，冲着面前成片的记者咧嘴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