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迎晚风,莲足轻移。
转瞬,云思瑶临窗而立,杏眸透过月华,望向了庭院。
偌大的庭院,海棠红如火,茉莉白似雪,杜鹃粉若霞,芬芳沁人心脾,尽显诗情画意。
但,姹紫嫣红的丽景,云思瑶可无闲情逸致欣赏。杏眸含笑的她,“欣赏”的是庭院布局。
布局烙心,倩影翩闪,云思瑶奔出了海棠轩。
起初,踏月绕花、穿廊过院的云思瑶,还以灵巧似狐身姿,微不可闻的步履,左闪右避。
可,一盏茶工夫过后,云思瑶却懒得遮掩了,月下漫步似的,悠然逛起了暗夜楼分舵。
“整座山庄,你可以随便逛,无人阻拦。”
这一句话,纳兰凛说的,且言而有信。因为,云思瑶确实畅行无阻,未遇丝毫拦截。
四面八方,除了风拂回廊声,花枝摇曳声,竟捕捉不到半缕呼吸声。暗夜楼的杀手,仿佛集体消失了。
无人监视,本是一件好事儿,更益逃离虎穴。
但,畅通无阻的云思瑶,一双杏眸虽然饱含着笑,可这笑意,却没有一丝渗入心扉。
只因,环顾四周,屋檐边缘、回廊银柱、曲桥石栏、楼台亭榭,就连枝杈间,处处灯笼红燃。
这般状况,意味着什么,冰雪聪明的云思瑶,岂会看不穿背后蹊跷?
踏黑“逛”分舵,逃离虎穴念头,纳兰凛一早就猜到了。于是,“善解人意”的他,令夜色亮如白昼,方便她出行。
心思被人洞悉,藏头缩尾,只会沦为笑柄。
既然如此,何必蹑手蹑脚、左遮右掩呢?干脆现身明处,以优雅姿态,大大方方的“逛”。
踏过蜿蜒石子路,穿行两座九曲桥,绕开亭台楼阁,逛到山庄西侧的云思瑶,驻足一堵高耸的围墙前。
手腕一扬,玄铁银链飞袖,缠住一根枝杈,云思瑶立在了围墙顶。
杏眸俯望的一瞬间,云思瑶黛眉挑高。
纳兰凛的话,奏响脑海:提醒一声,庄院外围,切莫涉足。东南西三面,皆为悬崖峭壁。
纳兰凛的提醒,没有言过其实。西面围墙外,果然壁立如削,深不见底,无路可通。
倩影翩旋,跃下围墙顶。
云思瑶知道,无须浪费体力,“逛”庄院东南方了。那两处围墙外,必跟这儿一样,壁立如削。
玄铁银链送回衣袖内,一缕飞舞的秀发,由腮边拂至耳后,云思瑶迎风踏月,去往了庄院北方。
庄院北方,碧池植莲,金鲤嬉戏。
月华如水笼罩,莲花池周围,湖石堆砌、高低起伏的假山,形似十二生肖,妙趣横生。
玲珑假山,或青竹点缀,或紫藤缠绕。而,部分竹枝与紫藤间,精致的八角灯笼高悬,烛影摇红。
琼鼻轻闻莲香,杏眸笑观灯笼,云思瑶穿过湖石假山,绕过莲花池,朝庄院北围墙行去。
远方,黑暗处,一座琉璃亭高耸。
亭檐上,手执一酒壶,迎风而立的纳兰凛,深邃似烟海的眸光,一直追随着云思瑶丽影。
瑶妹,她不愧是你的女儿,瞧……
何止仙姿玉容,与你如出一辙?
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间,皆像极了你。如诗如画,风情无限,凝聚世间最美韵味儿。
就连处事风格,也和你一模一样。
逃跑的心思,明知道已被我洞悉了。换作其他人,遇此情况,铁定心慌意乱、愁眉不展。
她却处变不惊,从容应付。甚至,一改躲躲藏藏,大大方方的“逛”分舵,寻觅出路。
如此做,她的用意,显而易见。高调的向我挑衅,她不会逆来顺受,只会知难而进,百折不挠。
“只可惜,往前进,也要有路才行。否则--”
拉长话音的纳兰凛,提起酒壶,灌了一口酒。
辣酒入腹,阴鸷眸光继续紧锁丽影,纳兰凛将轻似蚊吟,却冷到骨子里的话语,缓送向了夜风。
“即便具备百折不挠的毅力,永不屈服的恒心,最终只能无奈后退,乖乖的返回牢笼内。”
这一方,琉璃亭檐上,纳兰凛居高临下俯视,默等“金丝雀”归笼。
那一方,如绸秀发浅飞、背对假山的云思瑶,已经驻足庄院北面,一堵高耸的围墙前。
云思瑶未如之前那般,轻扬手腕,令玄铁银链飞袖缠枝,登上围墙顶。
只因,与西面围墙不同,北面围墙正中央,开敞着一扇木门,一扇形如满月的木门。
杏眸望着木门,纳兰凛的话,再一次奏响云思瑶脑海。
“惟独北面,有一条路可通达山底。但,那一条路,于我而言,畅通无阻。对你来说,却是黄泉路。”
衣袖轻卷,武器飞出。
左手握着玄铁刀,右手捏着梅花针,云思瑶一改悠然态度,全神贯注的走向了木门。
云思瑶原本以为,木门之外迎接她的,是纵横交错的排列,数量多如繁星的暗夜楼杀手。
结果,穿过木门的她,却未瞧见暗夜楼杀手。
瞧见的,乃木门前,青条石铺成的十五层台阶。台阶尽头,便是纳兰凛说的,惟一可通达山底的路。
透过门框间高悬的灯笼,以及银色月华,云思瑶发现,山路两侧,壁立千仞,深不见底。
至于通达山底的路,犹如长龙蜿蜒,根本就看不到头。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蜿蜒山路,每拉隔十米远,便种植着一排花,一排叫不出名字的花。
每一朵花,枝叶碧绿如玉,花瓣五彩缤纷。而,五彩缤纷的花瓣,竟飘着五彩缤纷的烟。
烟袅袅上升,半空中融合。
即便晚风吹过,相互交织的烟,亦不见四处消散。就犹如坚不可摧的薄纱,若隐若现笼罩山路。
“那是一条黄泉路,除非你想死,否则就远离它。”
纳兰凛的话,又一次奏响脑海。略微犹豫,玄铁刀与梅花针收起,云思瑶没有走下台阶,进入花海。
转过身,返回木门内,一阵东张西望,云思瑶往右快走几步,将一株洁白似雪的茉莉,连根拔起。
随即,云思瑶穿过木门,重新立在了台阶上。
胳膊一扬,连根拔起的茉莉,被云思瑶用力一抛,扔向了台阶尽头,薄烟缭绕的山路里。
落地茉莉,沾染薄烟的一瞬。
无论洁白似雪的花瓣,还是青翠欲滴的枝叶,皆变的漆黑如墨。紧跟着,花枝枯萎,化成灰烬。
难怪,猜到她会逃跑,惟一通达山底的路,纳兰凛却未调派杀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原来,这一条路,本身就是黄泉路。
无须暗夜楼杀手监守,动刀舞剑,对逃跑的她索命,以她的鲜血,将其铺染成黄泉路。
要想下山,必须寻到毒烟解药。而,如果她没猜错,握着毒烟解药的,只有纳兰凛一人。
纳兰凛的武功怎样,她不了解。但,毫无疑问,身为主子,纳兰凛的武功,一定远远胜过属下。
而,其属下武功,酒楼雅间内,她曾经见识过。当时,那人一鞭甩出,瞬灭十一条命。
鞭法之快,犹如闪电;鞭法之威,雷霆万钧。仅与纳兰凛属下交战,她都无十足把握取胜。
故此,以武力制伏纳兰凛,逼他交出毒烟解药,难如登天。
不可硬拼,只能智取了。只是,纳兰凛的聪明,决不容小觑,她究竟该如何智取呢?
双臂交抱,云思瑶垂首,琢磨良策。
但,垂首的一刹那,束腰的粉色绸带映入杏眸,深蹙的黛眉当即舒展,云思瑶笑逐颜开。
那一日清晨,泛舟碧湖时,欢为了博她一乐,让她如愿以偿,欣赏到了莲花之王--观音笑。
后来,她将观音笑研成了汁。而,束腰的粉色绸带,极其特殊,被观音笑的汁浸染过。
有此腰带,何愁毒烟拦路?只要动一动手指,点燃腰带,解毒烟的良药,自会飞送上门。
令毒烟形同虚设,必须点燃腰带,但不是现在。
因为,倘若没猜错,纳兰凛正隐于暗处,观察自己一举一动。
点燃腰带,必会惊动纳兰凛。异状产生,以纳兰凛的聪明,必会洞悉一切,阻拦解药上门。
看来,得和纳兰凛“聊一聊天”,告诉他早起早睡,有益身心健康,别陪自己熬夜了。
丽影一转,云思瑶返回木门内,找纳兰凛“聊天”去了。这一刻的云思瑶,完全不知……
身后远方,仅是跺一跺脚,便能震塌半边天,但素无交情的几位王者,今夜却因她而聚首。
甚至,他们正齐心协力,亲如手足似的,急着救她出魔窟呢。
山脚处--
脑袋左歪的宋残殇,透过魅影手中灯笼,观察薄烟缭绕的山路。
片刻,宋残殇口眼鼻齐抽:“主子,万不可登山,烟剧毒无比,一旦触之,将尸骨无存。”
双掌握拳,凤离欢问:“此毒烟,可知如何解?”
“毒烟,经花瓣释放。五彩缤纷的花,属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依属下推断,它并非天生,乃人工培植。”
眯眸,再一次观察薄烟,宋残殇俊眉拧皱。
“毒性如此强,这花吸收的肥料,必定由无数毒草汁、毒花汁、毒虫汁,融合而成的。除非知道花肥,由哪一些毒草汁、毒花汁、毒虫汁制成,否则……”
“哪怕差之毫厘,都无法解毒。属下虽然是毒神,可无足够时间研究,对毒烟也只能望之生叹,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