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偏院,香闺内--
右手执杯、低头敛眉的云皓轩,如坐针毡。
青花瓷杯中的水,已由滚烫转温、温转冰凉,右手颤抖执杯的云皓轩,也没有喝半滴。
令云皓轩忧心如焚、短吁长叹的源头,自然是云思瑶。
端木旭自告奋勇,说哪怕软磨硬泡,也要将胃口欠佳的思瑶姐姐,拉入餐厅用早膳。
于是,云家父子便坐在餐厅等,等端木旭大功告成。
结果,左等右盼。一直盼到……
馒头凉了,凉到硬如石砖;粥冷了,冷到稠似糨糊。也没瞅见端木旭与云思瑶,踏入餐厅。
瑶儿胃口欠佳,未现餐厅倒也正常。但,宁可吃了吐,也不愿饿肚的九日,为何一去不复返呢?
莫非,瑶儿坚决不肯用膳,九日不达目的不罢休,与瑶儿较上劲了,将死缠烂打进行到底?
凉透的早餐,吩咐管家热一热。
云家父子离开餐厅,也去往了香闺,决定齐心协力,与某单纯娃一起劝云思瑶用膳。
可--
当云家父子踏入香闺,却发现室内一片寂静。莫说云思瑶芳踪全无,就连木九日也不见了?
被九日缠的烦了,瑶儿索性眼不见为净,离开了香闺?而,九日锲而不舍,上演你跑我追戏码?
瑶儿承诺过,不会离开府邸。所以,纵然她要躲九日,也只会在府内躲!
于是,云家父子奔出香闺,寻觅二人影踪。
结果,府邸转了好几圈,每一个屋檐都瞅了,二人杳无踪迹。问遍府中侍卫,皆一无所知。
云皓轩第一反应,暗夜楼神通广大,已查到女儿下落,将她抓了?
但,云皓轩跟后,又否定了揣测。女儿香闺内,毫无凌乱迹象,府中侍卫也无人被惊动。
暗夜楼杀手,本领固然厉害,瑶儿却也非弱者。
如果瑶儿失踪,乃被暗夜楼杀手所抓。那么,被抓之前,她与暗夜楼杀手,必有一番打斗。
岂会令香闺整齐万分,未惊动府内任何一人?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瑶儿失魂落魄,戒心全无,被敌人一击击中。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九日。
九日武功高强,怎会令敌人轻易得逞,丝毫未惊动府中侍卫?故此,瑶儿失踪,应该与暗夜楼无关!
云皓轩不知,云思瑶出府,乃心慌中计,急着救凤离欢。
他以为,女儿被九日缠烦了,学往昔那般,避开侍卫耳目,翻墙出府,寻清净地去了。
杯子落放桌面,云皓轩启唇,语气三分怨、七分急:“瑶儿啊瑶儿,你太意气用事了!”
执著的劝你进食,九日一片好心。你怎能为了躲他纠缠,忘记承诺,不顾自身安危,跑出府邸呢?
云皓轩话音落,云隐华停止踱步。拍一拍云皓轩肩头,云隐华似安慰父亲,更似自我安慰。
“爹,九日武功极高,有他跟着妹妹,我想……就算碰上暗夜楼杀手,也能安然而退。”
云皓轩摇了一摇头,实事求是的下结论。
“九日武功,确实深不可测。但,他心性纯良,纵然能以寡敌众,只怕也斗不过恶人的诡计多端。”
这一方,愁雾罩眸的云皓轩,结论奏响香闺一瞬。
那一方,云府前院--
一抹青影穿门而入,犹如火烧翅膀的苍蝇,与回廊间横冲直撞,令一众扫地的丫鬟,笤帚卷飞,摔的四仰八叉。
“伯伯,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无视摔倒的丫鬟,入完餐厅闯厨房,闯完厨房奔主卧,端木旭的尖叫声,似穿透云霄的惊雷。
循音而来的管家,与主卧内寻伯伯无果,继续狂奔回廊的端木旭,撞了一个大满怀。
连退六步,管家方稳住身躯。
抬指,轻揉被撞疼的鼻梁骨,嘴角几乎抽到耳后根,管家问:“九日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撞的丫鬟四仰八叉,撞的他鼻梁骨差点儿断裂,还四处的鬼喊鬼叫?一向乖如绵羊的九日少爷,疯了?
箭步上前,揪拽管家衣领。
对管家红肿的鼻梁,毫无歉意。端木旭一张秀颜,惊恐万状:“管家大叔,伯伯在哪里?”
端木旭罕见的失态,令管家神色一楞,揉鼻的手绕过肩头,戳向后方:“老爷在小姐香闺。”
松开管家衣领,撒腿狂奔香闺的端木旭,尖叫声铺天盖地:“伯伯--伯伯--伯伯--”
如此尖叫声,通达四面八方。云家父子二人,除非皆为耳聋者,否则岂会听不见呢?
九日的声音?
九日回府了,是否意味着,瑶儿也回府了呢?不过……归来的九日,为何狼嚎鬼叫?
“九日,伯伯在这里呢。”椅间站起的云皓轩,一边以洪亮声音回应端木旭,一边奔向门口。
而,齐迈步伐的云家父子,尚未来得及奔出香闺。
轻功绝顶的端木旭,已冲入香闺,气喘吁吁的说道:“伯伯,姐姐出事了,她被暗夜楼橙杀掳走了!”
“什么?”如雷轰顶的噩耗,令脸色瞬白的云隐华,身躯前后一晃,恐惧蔓延四肢百骸。
比之云隐华,听到女儿被掳的云皓轩,倒存了一分冷静。
“九日,你确定掳走瑶儿的人,乃暗夜楼橙杀?”而不是……北焰太后派出的杀手?
“确定,确定,九日确定。”
脑袋狂点,端木旭回:“黎叔说过,土遁术乃暗夜楼橙杀绝学。而,掳走姐姐的人,施展的正是土遁术!”
肯定的答完,端木旭秀眸蓄泪,一脸自责。
“伯伯,对不起,都怪九日无用,只顾着与赤杀交战,没猜到橙杀埋藏土内,趁机掳人。”
女儿坠入魔窟,云皓轩心急如焚。但,避免端木旭自责,云皓轩还是启唇,给予宽慰。
“九日,莫要自责,不怨你的。暗夜楼杀手诡计多端,岂是单纯如水的你,能防备过来的?”
云皓轩的宽慰,毫无效果。双足跺地,十指揪拽墨发,极度自责的端木旭,洒泪如雨。
“不,怨九日,全怨九日。九日蠢如猪,才会中了赤杀的诡计,离开姐姐身边,导致姐姐被橙杀所掳。”
揪发的端木旭,懊悔声落下一瞬--
一紫一绿两抹身影,宛如流星穿门,出现端木旭身后:“什么?瑶儿/云小姐被橙杀掳劫了?”
毫无疑问,闯入香闺的二人,乃抄近路赶来云府,结果……
刚抵达香闺外院落,便被端木旭懊悔声,弄的眸色骤变,心惊魂颤的凤离欢、穆吟风。
奔到端木旭面前,凤离欢血液冻结,面如土色:“木九日,暗夜楼的橙杀,为何掳走瑶儿?”
“我怎么知道?归根结底,你的属下乃帮凶,如果不是她先用麻醉针刺姐姐,令姐姐昏睡不醒,那么……”
沾染泪珠的长睫一抬,秀眸怨瞪凤离欢,端木旭回:“暗夜楼的橙杀,岂会轻易掳走姐姐?”
“什么?麻醉针刺晕瑶儿?焰帝,你的属下为何如此做?”
端木旭话音入耳,云隐华心生误会:“莫非瑶儿身世,令相恋不成的你,与北焰太后一样难以容忍,也想置她于死地?”
“隐华兄弟,你冤枉主子了,实情是这样的--”
知道云隐华误会了,急着替主子洗冤的穆吟风,薄唇一启,将北焰太后阴谋长话短说。
“太后想杀云小姐,可双镯饮血,性命相连。故此,太后杀云小姐之前,必须先碎龙凤双镯,分开相连的命。”
“于是,太后用计,将主子与小姐二人,分别引去了飞凤居,趁他们不备,麻醉针刺晕。”
“云小姐命悬一线之际,木九日及时出现,救走了她。至于主子,则是我后来赶到,解了麻醉针,他才得以苏醒。”
“苏醒的主子,得知云小姐中了麻醉针,且获悉与云小姐并非兄妹,严惩完太后等人,当即赶来了云府。”
原来,他错怪女儿了。
女儿并非被九日缠烦了,忘记承诺,出府寻清净。而是,中了阴招,被北焰太后骗出府。
等一下,穆吟风刚刚讲什么?瑶儿与凤离欢,并非兄妹?
这怎么可能呢?当年,义妹说的十分清楚,瑶儿亲生父亲,乃北焰国荣帝凤傲天。
对荣帝爱怨交加的义妹,根本就没想过,让瑶儿有朝一日,去北焰国认亲父,成为北焰公主。
公主算什么?瑶儿为金蝶圣主,西煌国储君,未来女帝。北焰公主身份,跟西煌女帝相比,尊贵远逊百倍。
义妹道出瑶儿亲父,乃荣帝凤傲天,纯粹只是想让瑶儿心存戒备,防止北焰太后对她斩草除根。
所以,瑶儿亲父为凤傲天,义妹没理由撒谎。
既然如此,荣帝之女瑶儿,与荣帝之子凤离欢,怎么可能不是兄妹呢?
莫非……无法割情的凤离欢,疯的无可救药了,让穆吟风撒下弥天大谎,企图骗自己成全,他与瑶儿的兄妹相恋?
“穆吟风,你别胡言乱语,撮合瑶儿与焰帝相恋。”
双眸瞪向穆吟风,云皓轩启唇,厉声道:“这样,是害他们遭天谴,你也会被雷劈的。”
“胡言乱语?云将军,我的医术,毋庸置疑。我给主子与云小姐,验过血液,他们确实非兄妹。”
其实,确认主子与云小姐,并非兄妹之后,他除了替主子开心,更对荣帝当年之傻,感到极为无语。
当年,荣帝为了保护金蝶女,以及她腹中骨肉,故意骗圣水教的教主端木翎,世上他只爱两个人,皇后与太子。
导致丧心病狂的端木翎,残忍的将皇后毁容,令太子圣水毒缠身。
如果荣帝知道,他深爱的金蝶女子,居然水性杨花,腹中所怀胎儿,并非他的血脉?
那么,对于当年之举,为保金蝶母女,故意骗端木翎毒害正妻、亲儿之举,荣帝有何感想?
掌贴心口,穆吟风又语:“如果云将军不信,我愿以命起誓,倘若所说有半字虚假,将被万雷穿心,死无全尸!”
“……”
穆吟风的以命起誓,令云皓轩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难不成,真是义妹撒了谎,目的又是什么呢?
主子含冤,穆吟风无法忍受,所以解释。
但,云思瑶被橙杀掳劫,凤离欢心急如焚,根本不在乎含冤,只想救出深爱的女子。
故此,穆吟风话音落,凤离欢当即启唇,颤声如喘。
“伯父,瑶儿被掳,全是我的错。等到救出瑶儿,千怒万恨的你,要打要骂,我绝不反抗!”
“现在,只求伯父告诉我,暗夜楼的橙杀,为何要掳劫瑶儿,他们想对瑶儿做什么?”
“一言难尽,长话短说。暗夜楼的副楼主纳兰凛,对瑶儿恨之入骨,他下令橙杀掳劫瑶儿,目的是杀瑶儿。”
“如今,落入纳兰凛魔掌,毫无反抗之力的瑶儿,或许已被嗜血的纳兰凛,碎尸万段了。也或许……”
“瑶儿的存在,令纳兰凛恨意极深,他不愿让瑶儿轻易死去,先会日夜的折磨瑶儿,折磨的她遍体鳞伤,然后再杀!”
“但愿是后者,如此一来,如果能以最快的速度,及时寻到魔窟所在地,兴许瑶儿还有得救。”
苦泪盈眶的云皓轩,哽咽声送入风中的一瞬。
听到纳兰凛要杀云思瑶,因为没保护好姐姐,本就自责不已的端木旭,双手猛捶脑袋。
而,听到心爱女子危在旦夕,感觉天塌地陷的凤离欢,若非十指深掐掌心,整个人差点儿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暗夜楼分舵--
墨发狂舞,右手执杯的纳兰凛,正立于空中楼阁,弧形的金色栏杆前,远眺湖光山色。
俊眸森冷如冰,浅啜杯中醇酒的纳兰凛,俨然一副俯视万物,霸气纵横的王者之姿。
一抹赤影,登上楼阁。
腰似弓一弯,赤护法敬禀:“主子,你要的猎物,已经落网,被橙杀抬入了西院海棠轩。”
“好,很好。”
五指一握,杯子碎成粉末,沾酒粘在掌心。手腕一扬,内力震飞粉末,纳兰凛消失楼阁。
西院,海棠轩内--
掳劫云思瑶,返回分舵的橙杀,本想将她丢在地上的。
但,面对那一张丽颜,心湖无法克制的泛涟漪,魂醉神迷的橙杀,竟不舍得将云思瑶扔地染尘。
宁愿以身犯险,被纳兰凛严惩重罚,也要给她一处舒服地,令她平躺软床,头贴暖枕。
转瞬,木门被推开,纳兰凛入内。
瞅见云思瑶躺床,纳兰凛俊眸一眯,煞气罩顶。如此照顾孽种,看来……橙杀活腻了!
但,眸光右移,将云思瑶一张丽颜,映入眼帘的一刹,纳兰凛罩顶的煞气,荡然无存。
他挚爱的女子,回来了,回到他身边了?
双足慢抬,以极轻的动作,走向床榻的纳兰凛,生怕惊醒“挚爱女子”,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落座床沿处,如痴似醉的双眸,盯望云思瑶一张丽颜,纳兰凛柔声低唤:“瑶妹……瑶妹……”
泪花蓄眸的纳兰凛,指尖缓拂云思瑶摊散秀发,薄唇颤抖不已。
“瑶妹,我的日夜呼唤,你是不是听到了?深知我沉沦苦海,悲痛欲绝,所以奇迹般复活,回来找我了?”
复活?
死而复活?芳魂已逝,怎么可能复活?
哽咽音出唇的一瞬间,如梦惊醒的纳兰凛,一双温柔的泪眸,当即转为了阴毒蛇眸。
不,眼前之人,并非他挚爱的女子。孽种,她是孽种,自己恨入骨髓,想抽筋剥皮的孽种。掌心抽离秀发,迅速的站起身。
阴眸飞闪嗜血光芒,全身笼罩戾气的纳兰凛,十指弯如锋利的鹰爪,狠狠掐住了云思瑶玉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