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云皓轩浅垂首,内心苦叹一声,分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又如鲠在喉、难以成言。
柳眉微挑,云思瑶椅间站起,移步云皓轩身侧,歪头轻问:“爹,何话令你难于启齿?”
“管家,餐桌收拾干净。隐华,你要读的兵书,爹放在了寝室枕头下,自己去拿吧。”
缓慢起身的云皓轩,对儿子与管家说话,直截了当。
但,抿了一抿唇,云皓轩对女儿说话,却婉约其辞:“瑶儿,去你的闺房,爹想与你聊一会儿天。”
“嗯。”玉眸敛起诧异,云思瑶点了一点头。
须臾,通达闺房的蜿蜒长廊上--
金辉灿洒,云思瑶走在前方,继端木旭之后,成为跟屁虫第二的烈火,则如影随形云思瑶身侧。
斜眸,瞅一眼跟屁虫烈火,云思瑶道:“烈火,我寻一片森林,将你送归大自然可好?”
脑袋倏地一歪,蹭了一蹭云思瑶小腿,烈火低“呜”了一声,似讨宠的撒娇,更似强烈的抗议。
抿唇一笑,送狮返森林的念头,云思瑶决定掐断。
如烈火所愿,成为它的新主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最起码……灭烛就寝时,有烈火守护,无须再保持警惕,可酣然入梦。
金辉灿洒,走在长廊后方,默望女儿背影的云皓轩,却觉得拂面的夏日暖风,隐裹着一缕深秋的凄。
衣袂飘飘,秀发浅飞。纵使如墨黑斑狰狞的覆脸,瑶儿的琼姿灵韵,依然像极了纳兰义妹。
不不不,何止是像极?更加准确的来说,瑶儿的琼姿灵韵,比起纳兰义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儿背影、义妹背影,脑海中反复交替,渐渐融为一体。云皓轩眸色,由宠爱转化成敬慕,又从敬慕转化成追思。
由于追思,鼻子忍不住一酸,悲从中来。若非极力克制,云皓轩的眼泪,差一点儿便夺眶而出。
仰头,深吸一口气,抑住悲思心绪的云皓轩,掌心一抬,看似抹了一抹嘴,实则塞了一颗毒丸入唇……
片刻后,闺房之内,云家父女隔桌而坐。
坐下一瞬,迷雾罩心的云思瑶,唇一启,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的入主题:“爹,你到底有何心事?”
云思瑶的单刀直入,倒令心五味杂陈的云皓轩,表情忍不住一楞。
“今日御花园,焰帝为你挥刀,狠剁赫连霓裳双手一事,以及他说过的话,有人告知了爹。瑶儿,焰帝对你,是否已情根深种?而--”
一楞之后,眸光审视云思瑶,云皓轩问:“焰帝情根深种,你是否一早便了然于心,只是故意对爹隐瞒了?”
“……”云皓轩话音入耳,云思瑶嘴角微抽。
不该呀,爹为何会知道?
照理说,御花园罚戏一幕,东峥帝与太后二人,一定会三令五申,不准任何人向外泄漏,违者必严惩不贷。
当中原因,其实很简单。
离欢虽然为她,辣手罚了赫连霓裳。但,二者之间,毕竟夹着南耀帝。离欢对赫连霓裳无情,对南耀帝却有情。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墙,自然也包括皇宫高墙!
赫连霓裳买凶索命在前,离欢严惩于后,此事若由着宫中人议论纷纷,最终必会传入民间。
东峥帝与太后,并非蠢钝如猪之辈,所以,他们心中应该清楚……
辣手惩罚赫连霓裳,离欢虽愿让众人共赏,却一定不允许众人枉口嚼舌,导致传入民间,令南耀帝龙颜无光。
故此,防止触怒离欢,也防止触怒南耀帝,东峥帝与太后三令五申,封锁罚戏消息,那是必须的。既然这般,爹为何会知道呢?
等一下,她好象忽略了一点。皇宫之内,有爹安插的眼线,肯定是眼线通风报信,爹便知道了。
“没错!对于我,离欢情根深种,女儿一早便了然于心。只是,当初血玉凤镯套腕,爹就吓的心惊胆战,如果女儿告诉爹,血玉凤镯套腕,离欢不光为化劫,更因爱。那么--”
云皓轩已经知道,云思瑶也不想再隐瞒:“爹的心惊胆战,恐怕会升到最高点。所以,离欢情根深种一事,女儿这才无奈隐瞒。”
离欢?云思瑶的昵称,犹如万道惊雷齐轰顶,炸的云皓轩灵魂四分五裂,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冻结成冰。
深吸好几口气,神志总算捞回些许,云皓轩颤声的问:“瑶儿,焰帝对你情根深种。你呢,是否也一样,对焰帝情根深种?”
“爹,女儿--”不得不承认,确实动情倾心了。只因,离欢的好,离欢的深情,让女儿实在无法拒之,甘愿沉醉。
“瑶儿,你听爹说--”后面的一大段话,云思瑶尚未来得及出口,已被薄唇一启,吼声含颤的云皓轩中途截断。
据眼线报信,惩罚完赫连霓裳,焰帝便拉着瑶儿的手,去往了雍华殿。
对于焰帝,瑶儿若未动一丝的心,必会拒绝拉手一举。但,瑶儿没甩开焰帝的手,更是与其十指紧扣。
这,足以令云皓轩一清二楚知道,他的女儿,对焰帝也滋生了爱。
只是,云皓轩的心中,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云皓轩的双耳,却不想听到女儿亲口的说出答案。
“焰帝多次为云府化灾解难,爹很感激他。这一份重如山、深似海的恩,如果有朝一日,焰帝需要回报,那么--”
拳头一握,云皓轩道:“爹即便流尽鲜血,付出性命,也毫不犹豫。但,回报焰帝大恩的,绝不能是你的爱。”
云皓轩吼音落,云思瑶柳眉紧蹙:“以爱还恩?爹,你说什么呢?女儿承认,一颗心确实对离欢滋生了爱。可,女儿心中滋生的爱,毫无一丝还恩因素。”
“有无还恩因素,并不是重点。”云思瑶话音入耳,云皓轩面色略显扭曲:“重点是,你不可以爱他。”
“为什么?爹的心结,依然是后宫战争残酷,妃嫔为了永得圣宠,无所不用其极,斗的你死我活,怕女儿成为兰贵妃第二,落得死无全尸下场吗?如果是这样,爹不必再纠结。因为--”
指拂血玉凤镯,云思瑶缓声道:“离欢承诺过,北焰后宫,只有女儿一人居,他的一颗心,也只会装女儿一人。”
“瑶儿,你不要被焰帝的承诺,遮眼蒙心。承诺,听起来美如诗,可美的背后,往往是残忍。”
凤离欢的承诺,虽令云皓轩震撼万分,但这震撼,却未动摇云皓轩的脑海中,那拆散二人情缘的强烈念头。
“贵为一国之帝,充盈后宫是必须的。现在,他被爱冲昏了头脑,当然会履行承诺。但,当北焰太后施压,百官齐谏之时,他便会清醒,忘记今日的承诺。”
“不,我相信他。”摇了一摇头,白皙指尖拂凤镯动作更柔,云思瑶道:“离欢的承诺,不会是昙花一现,而是天长地久。”
“瑶儿,你别傻。”脸色一沉,云皓轩声音变冷:“其它承诺,或许能维持的天长地久,但爱的承诺,绝无可能天长地久!”
“绝无可能?好象不是吧,爹不是做到了。娘亲去世多年,爹一直未续弦,爹对娘亲的爱--”
指尖抽离凤镯,玉眸笑望云皓轩,云思瑶缓语:“不正是一份天长地久、至死不渝的承诺?天长地久的承诺,爹做到了,女儿深信,离欢与爹一样,也会做到。”
凤镯饮血,性命相连。
她生,离欢生;她死,离欢死。离欢对她的爱,深到甘愿以命相随,又怎么可能会令今朝承诺,犹如湖面明月,一触便碎呢?
云思瑶的话,令云皓轩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既然无法反驳,干脆不反驳,掌心“砰”的一声重拍桌,云皓轩一改往昔慈父面孔,扮演蛮横无理的父亲。
“瑶儿,什么都别说了。凤离欢爱你有多深,你爱凤离欢有多深,爹一个字都不想听。总之--”
指尖掐入掌心,云皓轩面冷声厉:“你,不准爱上凤离欢。如果,你心中还当我是爹,还存有一点孝心,立刻斩碎你对凤离欢的爱。”
浅垂首,手心拂了一拂桌面,云思瑶道:“爹,你不准女儿爱离欢,总要给一个理由吧?”
五指一用力,指尖入掌更深几分,云皓轩回:“理由,爹已经说过很多遍,不想再重复!”
摇了一摇头,玉眸望向云皓轩,云思瑶一字一句缓语:“爹,你之前所说,并不是理由,而是借口。女儿要的,是真正的理由!”
爹,你一定有事瞒着女儿。否则……
你不会因为一件未发生,或许永远也不能发生的事,反对态度如此的强烈。甚至强烈到,不惜瓦解慈父面孔。
“爹是防患于未然,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会威胁到女儿终生幸福,爹都会提前铲除那一丝可能性。所以--”
云皓轩心虽一惊,严冷面色却努力不变。
“怕凤离欢爱的承诺不堪一击,怕凤离欢的帝王恩宠难以长久,怕你步入兰贵妃悲惨后尘,成为无所不用其极的众妃嫔,勾心斗角争宠下的牺牲品,就是真正理由!”
“除非女儿一生不嫁,否则爹又如何肯定,女儿即便不嫁给凤离欢,嫁给一名普通的人,就一定会永远幸福呢?”
双臂倏地一抱,云思瑶挑眉:“因此,爹,你之前所说的话,就是掩饰真正原因的借口。讲出真正原因吧,女儿洗耳恭听!”
“瑶儿,你执意要真正原因是吗?好,爹告诉你,真正的原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