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霓是学医的,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独孤翊宸的身体本来就差,能够怀上并保住这个孩子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如果不等到瓜熟蒂落就催生的话,只怕孩子无法存活下去。
这才是楚云霓最担心的,即便再大的痛楚,她也只能撑下去。
“都怪薛将军不好,什么时候不闹脾气,偏偏在这个时候,惹得公主你生气,现在动了胎气可怎么办”青鲤也快急哭了。
她忽然想到,“我我去找丛冠过来,他医术那么高明,一定有办法的。”
可是,却在青鲤起身来的时候,楚云霓反而是用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不用了,我自己的心里清楚,医术再高明的人也会束手无策,这只能挨过去。”
独孤翊宸本来就身中寒毒,这个孩子本来就难以保住,楚云霓能够保住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即便是让丛冠过来,也只能维持现在的模样,只有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
何况,父皇那边不能没有人照看,留丛冠在那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让青鲤搀扶着起来,将这放置在桌上的安胎药给端起来,那气味扑鼻而来,御医哟过的药方,下的药量都没什么问题,楚云霓忍住这折磨,将这安胎药给喝下。
偏生在这个时候,外面豁然一声惊雷滚动的声音忽然从天霹雳而下,楚云霓的心里也是一顿,对于这场暴雨,她的心也是在忐忑着的,不安的感觉逐渐的蹿升着,也在莫名的鼓动。
城外皇陵,迎着这黑夜的风雨,皇叔但只玩笑似得,看着那个一路跟随自己过来的少年,“如果这种天气让你跟随我前进邑城里面,你敢要了楚云霓的性命吗”
上官景林沉默在这皇陵中,幽幽暗暗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孱弱的身板带着几分不自信和犹豫,可是,他的办法却是朝着外面走去。
“在靖国的时候,她和父亲和姑母他们有多大的恩怨,我都只是可怜她亡国孤女,但是现在我上官家灭族之仇,但凡有一点血性的男儿,都不可能坐视不理的。”上官景林说着,郑重的望着皇叔,随后却是自己转身过去,朝着这北望山下走去。
皇叔却是深沉的笑着,上官景林这样的孱弱少年,有时候却是比任何人都好使。他吩咐了一声躲在黑暗之中的暗卫,“你们都去城门口处拖住顾萧,帮五公子进城。”
“是”在黑暗之中,这些暗卫整整齐齐的一声应和,却是利落的几道身影全部朝着雨中窜了出去。
山路崎岖,加上这狂风暴雨,他们这一次并没有驱马到邑城那边去,皇叔选择和上官景林从冰河那边的宫门过去,因为他知道,现在的邑城少了一个薛韦霆,顾萧一个人的能耐再大,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再说了,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谁又能想到到,皇叔会帮着这一个少年潜入邑城里去。
上官景林听从皇叔的话从冰河那边走过去,皇叔甚至将自己的随身宝剑都赠给了上官景林,只要能杀得了楚云霓,区区一把宝剑也算不得了什么。
冒着雨,皇叔从城门的方向去替他引开顾萧的注意力,上官景林按照皇叔所说的路线从冰河上一路穿入邑城后的北宫门。
进了北宫门,冒着雨他一路从这宫道上躲躲藏藏,摸索到了这逐鹿台前的时候,只见到青鲤端着空了的药碗从逐鹿台里出来,整个逐鹿台,在这风雨飘荡之中,就如此孤孤单单的坐落在此处。
逐鹿台中灯火明灭,周围的宫人也被遣散了,远远的,上官景林能够见到从那上面映下来的身影,“楚云霓。”
他呢喃着楚云霓的名字,手中更是紧紧的握着那一把宝剑,趁着青鲤离去了,他随即朝着那逐鹿台之中走了进去。
孤清的逐鹿台,上官景林一步步的朝着上面走去,登上楼梯的时候,一步步的朝着那高阁的方向走去。
“唉唉”一声声婉婉的申吟声从这寝殿里面传了出来,只见到烛火摇曳的身影,照映得那个女子从床榻上扶身起来,倚靠在那屏风边上忍受着那噬心一般的痛楚。
楚云霓早就知道了,独孤翊宸身中寒毒,自己想要保住这个孩子的话,必定就得万分小心,稍微有一个不慎的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上官景林的身影朝着这寝殿里面走去,湿漉漉的衣裳拖曳着一身的水渍,就此孤绝的站立在这寝殿的门口,诧异的看着此刻扶着屏风十分痛苦的楚云霓。
“青鲤,我都说了,你留在这里帮不了我什么,你还是下去”楚云霓说着,抬眸起来一看,苍白的脸色也怔住了,对于这个站里在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年十分震惊。
“你”上官景林见到此刻的楚云霓,何尝不是震惊的模样“你居然怀孕了”上官景林见到这样的楚云霓,皇叔也没跟他说啊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楚云霓的脸色惨白如纸,扶着屏风的手都痛得瑟瑟发抖。
她在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心里也是忍不住的一抽,那晚上,上官大公子那决绝伤怀的模样,始终都是楚云霓心里一块抹不去的痛。
那一方黄沙下面你,早已经埋葬了那一支红豆簪,当年的相思长情,此刻都换做了源源不断的恨意,爱有多长,恨就有多远。
“你也没想到吧,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上官景林将手上的长剑朝着楚云霓的方向指了过去,只是,眼神之中分不清楚到底是恨意还是震惊,此刻就连他的手也是在颤颤发抖。
“你想杀我”楚云霓看着这个少年,一路从靖国到现在过来,五公子算是整个上官家族里面最例外,也最单纯的一个人了。
可是,现在却是因为这仇恨的原因,不得不手持宝剑,这就是造化的弄人。
“你心里知道就好。”上官景林一步步的朝着这个苍白的女子走过去,俊逸的脸上有难以掩饰的悲怆,“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的家族到底和你有什么仇恨,以至于你将我父亲身首异处,将我的两个姐姐都深陷黄泉,我待你不薄,我大哥更是对你一往情深,你这么狠心,你到底是为的什么”
他的质问,还带着泪,湿哒哒的脸上这温热的泪水流淌下来,他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去擦拭,可是,哪怕他想尽力的掩饰住自己心里的悲怆,但是终究他所见过的风浪太少,在质问的时候,也是忍不住这眼泪簌簌而下。
“没为什么,在天下面前,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懂的。”楚云霓看着他那把宝剑一点点的朝着自己过来,她的心里也紧绷。“和你大哥已然恩断义绝,这辈子,我只能说我对不起你们兄弟两人。”
在说着这话的时候,上官景林的宝剑却已经是抵触到了她的颈部上,那冰凉的触觉,楚云霓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敌意和杀意。
这个单纯如纸的少年,也想杀人了。
“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你何必找这么多的借口”上官景林在这一刻大吼了出来,如果他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在楚云霓此刻那惨白的脸上,也挂着两行泪珠。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但是,即便是身不由己又这样,她既然做了选择,那就再没有回头的路了,只能够继续这样走下去。
“楚云霓,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要你命的。”上官景林说着,却是将手上的宝剑朝着楚云霓的方向刺了过去。
楚云霓想要躲避,可是此刻却是身手不灵便,手上扶着的那扇屏风被楚云霓这么一倒之下,她整个人也朝着这屏风倒下去。
“嘭”的一声,屏风倒在这地上,楚云霓也是跌撞在这倒地的屏风上面。
只是,楚云霓却是再也顾不得去躲避上官景林手上的剑,胎气大动的痛楚此刻让楚云霓浑身冷汗淋漓,“五公子,无论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我只能说各自的立场不同,生来是仇敌,我就绝不会手软,为了我的家,我的国”
她咬着牙,一身的痛楚在此刻却是忍不住“啊”的一声痛呼了出来,真是恨不得能够就此死去,然而,此刻面对着她的,不止是这动了胎气的痛楚,更甚者
还有上官景林的宝剑。
第八百七十一章心比伤还痛下
寒锋抵触在楚云霓的颈部上面,她跌倒在地上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罗裙只渲染似得铺开在这周边,她就怎么无力的趴在这屏风的上面。
那冰冷的锋利抵触在她的颈部上,割破了颈部上的血肉,便只剩下这恨意和苦楚。
“楚云霓,你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你”他的话说着说着,却也是戛然而止,看着此刻这个女子将手抚在肚子上这痛苦不堪的模样。
上官景林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也是学医的人,曾经楚云霓也对他说过,但凡大医者,都是心怀仁慈的。他这么多年学医,此刻眼前的楚云霓,毫无还手之力,是他杀她的最好时机。
只是,上官景林却是觉得这手上的长剑如同有千斤重量的一般,他想下手,告诫自己,眼前这个女子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
“你下不了手。”楚云霓颤颤的开口,看着这个少年在犹豫的模样,那被雨水浇打得更加冰冷的眼眶之中,此刻憋得通红。
“你胡说,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的”上官景林朝着楚云霓嘶声怒吼着,可是,手中的长剑却是迟迟不肯下手。
此时杀楚云霓,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上官景林一直在告诫自己,可是,他也不能够忽略了过去,这么一剑下去的话,就是一尸两命。
楚云霓再可恶,孩子无无辜。他是个学医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上官景林一直劝诫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皇叔不早点告诉我,跟我说你怀孕了”
要是早知道的话,他还有时间可以等,可是现在,他伸出手一挥剑,一剑斩落下去的时候,却在她的颈部上停住了。
“上官景林,你要杀我的话,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楚云霓睨着他的剑端,那带着犹豫的冰冷,她说的尽是肺腑之言,“这一次你如果杀不了我的话,这辈子你再没有机会,可是你的善良呢”
“我死不足惜,但是我的孩儿”她忍着这痛楚,心中万般牵挂,却只是牵挂着那个不可能再牵挂的人,“翊宸这辈子或许再也没有机会有孩子了,这是他唯一的血脉”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上官景林怒视着这个女子,“你在向我家人下手的时候,你又何曾手软过凭什么,凭什么现在就要我心慈手软楚云霓,杀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你怪得了谁”
“只能怪,这个孩子投过了娘胎”上官景林嘶吼到最后,尽管心里再大的痛楚,尽管他有再多的犹豫,但是手中的剑还是举了起来。
刀光剑影之中,逐鹿台外面骤起一声惊雷,天地之间骤然大亮。
只是,随着这一声惊雷响起的时候,伴随而至的,是上官景林手上的长剑掉落在地上,剑尾处,还带有丝丝的血迹,可是,上官景林却是整个人跟逃荒似得,一路朝着这逐鹿台外面奔跑出去。
楚云霓也愣住在当场,看着这个少年朝着外面奔跑,仓皇的模样。
她的颈部上有血痕,伤口不深,可是鲜血却还是汩汩的从那伤口上流窜出来,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你是个好的医者,医者父母心,但愿上天保佑你,福寿绵长”楚云霓淡淡的说着,可是却也止不住这心里的海啸和山呼。
她和上官家之间的纠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立场和仇恨,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她宁可不要认识这两兄弟,宁可这辈子杀人都能杀得心安理得。
不用像现在这样,心比伤还痛,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负尽天下人,走到底了。
只是,楚云霓在这逐鹿台之中,却是豁然想起,“不好,他要是落在顾萧的手里”这么大半夜的,他又是偷偷闯进来的,要是落在顾萧的手里的话,保不准顾萧会要了他的命。
“五五公子,你回来。”楚云霓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朝着那外面楼梯一步步的走去,强撑着这身子的不适,一路走到了这逐鹿台的外面去。
巡夜的宫娥远远的见到了楚云霓从逐鹿台之中出来的模样,那一身的勉强,宫娥赶紧跑过来。
楚云霓见到了这些宫格跑过来的模样,朝着现在宫娥指道,“快快追出去,找五公子,找五公子不要让顾萧伤到他。”
这些宫娥虽然不知道楚云霓口中所说的五公子到底是谁,但是,却也只能够朝着楚云霓所指的方向冒雨追出去。
逐鹿台外,上官景轩迎着这茫茫的夜雨,丢弃掉了手上的长刀,也只能够这样一路奔跑出去。雨水漫漫无边浇打在脸上,上官景林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放过楚云霓以后是否会后悔,但是
医者,父母心
医者,父母心
这是他终身恪守的戒律,他已经胎动,这一胎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上官景林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能不能安然的生下来,就连楚云霓有几分生还的机会上官景林自己都没有把握。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可是这片皇宫,却也是当初父亲所死去的地方。
“前面是什么人,站住”有侍卫发现了上官景林在雨中奔跑的身影,大声的叫着,可是,上官景林却是一直朝着前面狂奔而去,就跟没有听到这些侍卫的叫喊声似得。
侍卫见状,更是带人追了上去。
整个邑宫之中,前面是侍卫在追赶着上官景林的身影,后面是宫娥奉命冒雨追赶过来,顿时雨中慌乱得如同炸了锅似得。
只有此刻的城门处,暗卫将顾萧的身影牵住,此刻上官景林在这宫里窜逃的身影,在跌倒在宫道上的时候,雨中皇叔的身影却是站立在他的面前。
这高大的威严,上官景林抬眸看起来的时候,正面对着皇叔注视自己的神情。
“跟我来。”皇叔觉察到身后追赶上官景林的人,将跌倒在地上的上官景林一拉,借着这宫墙的倒影漆黑,带着上官景林隐匿在其中,躲避开了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搜查侍卫。
对于邑宫,皇叔也是在熟悉不过的了,想要多开这些搜查的侍卫,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带着上官景林道:“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还怀着孕”上官景林却是没有跟着皇叔的脚步朝着前面走去,只是冰冷冷的问。
皇叔也愣住了,这个少年此刻的气息,和在北望山上的时候,全然不一样。
“不要告诉我,你因此而手软了”皇叔的语气也顿时变得冰冷了起来,如果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真的是有眼无珠,上官景林也绝对只是个笑话。
可是,上官景林看着皇叔,却还是那一句话,这一次却是嘶吼的问了出来。“为什么,你不提前告诉我,她已经怀孕了”
这一声怒吼,声嘶力竭,他大大的不敬,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楚皇叔说话。
皇叔忽然,冷笑了一声出来,“你如果还不想死在这邑宫的话,就跟我来。”皇叔不是个好耐性的人,但是,上官景林却也是触怒到他了。
或许在这邑宫里,想杀上官景林,比杀任何人,都要更加容易。
此时此刻,这一场大雨所隔绝的,远在邑国边界外,独孤翊宸的兵马也逐渐的回圜,逐渐的接近了邑国的地界,君上也即将归来。
为什么回来,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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