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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楼下与孙坚辞别后,刘备心里的滋味怪怪,陆匡在一旁就向刘备建议道:“不如我们也给上面送点礼,争取早些把出路安排好,总比在这干耗着强。这种事情,早些做总比晚的强。”然而刘备想得长远:这人的脸树的皮,一旦事情被人知道,这一辈子的清名就毁了。如今功劳已经报呈御览,这朝庭当初可是下了檄文盖了定印,总不至还能吞没了这些许功名?而且当初朱帅写奏章时自己可就在旁边看着,这位列功劳簿榜首的孙坚如今已经自己寻了出路,接下来即使有人想要安插私信,也该先将名列首位的自己除个官提摘出去。所以此时只需静待,莫要临到关头却染上了污名。于是刘备否决了陆匡的建议,只是静待朝庭发榜。

……然而依旧没有消息,就这么又过去了半个多月。这一日,寒风朔骨,洛阳城上是大雪漫天。兵营外寒风凌咧,大风透过窗棱,隔着墙壁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兵营在众人入驻时已经被修补过,室内点着热坑人又多,察觉不到一丝寒意。关羽等人此时都聚在大屋,屋里的火盘温着一壶热酒。

刘备一大早就去了尚书台,出门时拒绝了大家陪同,一个人去的。转眼午时接近,刘备回来了。叩门进屋时,在门口甩去一身积雪。随他一同进屋的还有一人,刘备一边脱去衣袍后,一边摆手让众人挪个位子,嘴上呼唤着,让陆匡再去取两个杯子来倒酒。

众人一看,来的人是当初在朱儁麾下时一起征战的先锋官张超。见来的是老熟人,众人都围上来叙旧,交谈中有人就问及张超近况,张超回答道,“刚被升为广陵太守,近日就要去赴职。”听了这话,陆匡等人俱是相视一惊,紧接着纷纷道贺。

很快温酒承上,刘备一边请酒一边将这段时间以来每日里空等朝庭旨意之事跟张超一说。张超听刘备这么一说,也想要帮忙支招,奈何他此次跑官之事都是由其兄长代劳,他本人也不太清楚内里门道,事情都只能说个概括。

原来张超有位兄长叫张邈,是陈留太守,在京时曾任骑都尉,跟宫中官宦多有相识。这次张超在外从军征战有军功在手,又有兄长在内里帮忙走通。以至于功劳簿上排名虽然不如孙坚、刘备,却是如今得到官位最高一位。

只是这沟通之事,都是兄长代劳,甚至礼尚往来也都是由兄长操办,张超对里头事务说不清楚。刘备不知张超是否有所隐晦,愿备下礼金,就请张超从中说项,想请他兄长帮忙周旋一二。然而张邈此时已经回陈留去了,这个忙张超不敢接,刘备也只好作罢,另寻他法。

午饭前张超就要告辞,刘备等人劝阻不住,只得送出营外任其独自离去。

经历了这些日子,刘备的内心其实已经在暗地里有所转变,他逐渐开始相信,当今天下混乱,其祸殆于圣上——一直以来刘备都认为天子高高在上,手掌天下万民苍生,天下万民眼中天大的事情在其看来不过蝇营狗苟。所谓的王候将相,在圣上的眼里不过些许功名利碌。所以圣上自是言出践行,公正行事。只不过有那么些宦臣贼子蒙蔽了圣听,才使得奸佞横行,贪官劣绅为祸一方。如今看来,事情远非如此,若非这圣上自己不以为意,那些宦臣又如何能蒙蔽得了圣上。

而当初皇甫嵩与朱儁两人都宣称亲眼所见皇上将那功勋簿收了上去,这两人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自是不会撒这谎。只可能是当今圣上收去之后自己不作理会,绝不像世人所说的是被小人蒙蔽。只怪自己还以为些许奖赏天子必不会引以为意;而朝庭又不可能会为了这些许小事自毁形像,违背当初檄文上的约定。

“如今想来天子确实不以为意……”

时光飞逝而去,转眼次年春。刘备的钱帛日显拮据,正寻思着出路时,突然听闻手下有人来报,称宫中走水。刘备听闻后大惊,赶忙出营登山。关张陆三人正好回营,见状也策马紧随其后。

四人一同驰上香山,转过山腰,就能遥望见洛阳城中。刘备下马驻足,极目远眺,只见洛阳皇宫的南宫已然被火烧过。刘备在山上望去,看得不甚详细,只望见那过火的南宫明火已经熄灭,当中不少婢娥侍卫正在搬运清理。刘备见火警已过,宫中已无乱象,心神安定后又在山上驻足观望,良久才与三位义弟一同下山回营。

洛阳皇宫被火,大火烧了半夜,将整个南宫烧成了断壁残垣。灵帝视察后就问左右该如何善后,左右都不开口。又再逼问,常侍赵忠面露难色,说道:“如今连年征战,国库已空,实在无力修缮。”灵帝听后大怒,喝骂道:“联乃一国天子,区区一处宫厥竟然无力修缮。”常侍张让赶忙献计,他说:“南宫起火实属天意,是世人胡作非为遭到上天谴责。上天将警世降于陛下处,是要让陛下代为告知天下苍生。如今陛下已然知道,但世人还不知晓。陛下宜将此事告布天下,让世人知道自己有罪,让百姓缴纳赎罪银;而官府当中也有很多官僚是花钱买来官职的,这样的官员肯定不能完全趁职,也可以交纳银钱补过。这样上天的警示才能实实在在的传达到真正有罪的人那里去。”

灵帝听从张让的言论发下诏书,新开税种名目,令世人当即缴纳。各地县官太守以火耗为由层层盘剥,所剩再被常侍撸去,到得灵帝处时,将将够修缮南宫费用。

天家受灾下旨纳捐,举国上下各级官员小吏纷纷踊跃捐款救灾聊表寸心。然而这些远远不够,各级官员为达成任务只得巧立名目,其中有一笔就收到了刘备头上。原来灵帝下旨纳捐,各级部门摊派下来,那些有油水的衙门还好说,那些清水衙门这钱哪里出?大家就各显神通,比如兵部就向各级将官征缴,而将官就从士兵的军饷中扣:你当兵的不是要分发武器么,那么就收武器保养费。要是有穿护甲呢,就再加收护甲维护费,如此种种。而刘备没有官职,兵是自己招,武器是自己造,这些都征不上。唯独住的地方是属于八苑东营的,于是乎被征收那营地使用费。

然而,刘备如今只有出帐没有入帐,哪受得了这个,只好变卖物资遣散义勇。将兵营腾出,搬到城中旅馆居住。只是这遣散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刘备钱财所剩不多,只得优先给足五百义勇,当初从黄巾那捕获的降兵则减两成。所幸一切安然无事,到得最后手中还得以存留一份银两足够日后开销。

随后几日刘备在城中租了一处民宅,宅子位于城墙角下。这宅子有些年头了,去年一个冬天又无人居住显得十分破旧。刘备人手充足,十几个人自己就修补好房子住了进去。这样子又过了十来日,出身凉州官宦之家的原讨虏校尉、京兆尹盖勋,因为凉州叛乱,被朝庭派遣去凉州领兵平叛,京兆尹一职一连空了数月。正好侍中刘陶屡在朝中对外戚和宦官发难,得罪了两边人,被他们联名保奏担任这京兆尹之职。

这刘陶是颖川颖阴人,刘备在许昌赴宴时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在打听到刘陶外任京兆尹一事后,备下盒礼与三位义弟一同前往道贺。

刘备到得刘陶处,双方分了宾主落座。刘备取出贺金递与刘陶道:“喜闻刘公调任京兆尹一职,这里是在下凑的份子钱,希望能助公一臂之力。”刘陶是坚持拒受,待双方再次坐定后,解释道:“我一届书生,为国效力却还要如同商贾般花钱买官。我耻于这种行为,如今已经告假称病,不再理会朝庭之事。”

刘备见陶坚持不肯收钱,心中备感无助,但人已然到此,还得将心中之事说出。于是刘备便向刘陶述说这段时间的遭遇。然而刘陶已然辞官不做,心中有意却无力施为。只得向刘备致谦,好言将刘备款送出宅。

刘陶所要担任的京兆尹乃是肥水衙门,在灵帝一朝时是要出十万钱的修官钱。这些钱在面君受任时就得一次缴清,如果不能就是欺君,不但要庭前受辱还要面对各种刑罚。因为在汉朝时要想当任官职,身家必需在十万钱以上,否则你就是平民,而平民是不可以当官的。你若是在庭前交不出那修官钱,就说明你谎报家庭财产。——自少当时的执政者是这么认为的。

这事情弄虚作假不得,有汉一朝官、民每年都得向国家申报家庭财产,用以缴纳个人所有税。此时你若报备的身家不够十万钱,就会被免去官职。这一直是个当官的门槛,直到景帝时,景帝怜惜天下为官者不易,才将金额下调为四万钱……

如今刘陶不愿缴这笔钱,只得闭门谢客,称病不朝。因为一旦上朝就得领旨交钱,如果不交的话届时必然会有政敌出来向陛下进谗言。这是个死局,因为有钱不交是抗旨不尊;没钱可交是谎报身家。这二者都是欺君之罪,而为这事被逼死者他刘陶已经排不上号了。此事无解,刘陶唯一能做的唯有称病不朝,能躲一天算一天。

然而这事能躲多久,很快的朝就要依法追究刘陶。好在灵帝念旧,心知刘陶不肯上朝的原因是不愿缴那修官钱,也就想放他一条生路。然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于是改刘陶为谏议大夫。这是个清水衙门,刘陶改任谏议大夫就不用缴纳修官钱。

但是,谏议大夫是做什么的?它的职责就是在朝疏责过错,向皇帝提意见的。上至当今圣上,下至百官、黎民,无所不括。于是乎刘陶上任第一天,一纸奏章疏言政事八条,认为天下之乱,皆因当今亲信宦官而起。结果立时遭到宦官反击,被诬为沟通反贼以为内应,当庭就要被下狱问罪。司徒陈耽在一旁赶忙劝谏,亦被诬为与刘陶同谋,一同入狱问罪。

同日,廷尉崔烈通过乳母献金,顶替陈耽为司徒

当夜,张让等人唯恐夜长梦多,遣曹节杀刘陶与陈耽于狱中。

次日,张让谎称二人事败自尽,灵帝遂降旨查抄二人府坻。刘备听闻此事后,赶忙备下丧礼前去赴悼。当时刘陶宅居已经被查抄,刘陶家眷只得将刘陶停尸于席。赴悼者见状,或购棺椁或请丧乐,代为其家人操办。可怜刘陶,济北贞王之后,当世伟杰,死后葬礼竟是众人合力操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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