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苦训练了三个月之后,丁卯营的新兵们无论是精神还是模样全都焕然一新,尤其是郑玄这样的,原本的小白脸已经变成了古铜色,目光深邃,一脸坚毅的神色,整个人再也看不到原来的纨绔之气。
也终于,丁卯营得到了一次出兵剿匪的机会。
这下可让新兵们兴奋不已,要知几乎每天都要被老兵们捉弄一番,而且老兵的花样极多,几乎每天都不重样,新兵根本无从预防只能被动地疲于应付,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为此每逢进山都要比原定目标多劈死几只猛兽,才能勉强平息一下内心的躁动。只是跟猛兽相搏,又怎么比得上真正的战场真刀真枪的拼杀?
更重要的是,这可是有军功拿的。
数月的辛苦训练,岂不只为等待这一天?
出发前一天,杨骁特意放这些新兵一天假,让他们自行准备。
老实一点的,继续训练,一刻也不放松;务实一点的开始磨刀,因为刀锋利些,也就可以多砍几颗人头;乐观一点的,则在考虑自己明天行动要怎么做才会一鸣惊人了;至于那些目光更“长远”者,更是已经联想到了自己是如何的衣锦还乡,羡煞他人了……
杨骁很高兴看到这情形,虽然其中不乏一两个心情紧张的,但整体来看,丁卯营新兵的士气十分高涨,就像一只饿了好几天才刚刚出笼的老虎,只要看见猎物就会狠狠地扑上去咬下一大口肉来。
士兵,就是要有这样的血性,否则,也就不配提刀上战场了,还是乖乖回家种田吧。
但第二天,这群嗷嗷叫的小老虎就焉了,那些老兵更是气得直骂娘!
原因无它,计划赶不上变化,此次剿匪行动,丁卯营变成了陪衬,甲子营才是真正的主攻力量。
这算什么?昨晚杨骁早已把敌情介绍了一下,这帮山贼也就四十来号人,平时劫掠一番之后便呼啸一声逃亡山上,当地官府也有组织围剿了好几次,最后均因寻找不到对方的老巢而只能遗憾撤退。
但在谍子的多方查探下,前几天终于查到了这帮山贼的老巢,于是便有了此次的剿匪行动。
现在问题是山贼只有四十来个,丁卯营与其人数比为四比一,完全可以把这帮匪徒一口生吞的。可偏偏甲子营横插了一腿,而且甲子营里老兵居多,战斗力自然比丁卯营更胜一筹,按这种情况,作为后援的丁卯营根本就不要想有什么作为的。
也就是说丁卯营原本还想吃肉的,现在想来连汤都喝不上了,只能眼巴巴看着甲子营的人大口吃肉而自己只能在一旁流口水。
只要有点脾气的人都不会同意,更何况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青人?
新兵有的提议夺回这次剿匪的主动权,有的提议拒绝这次行动……反正没有一个人愿意担当什么陪衬。
一脸铁青的杨骁心里也是十分不乐意的,但作为丁卯营的统领,作为一个资深的老兵,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只能服从上级的命令。
杨骁只说了一句“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便把群情激奋的新兵给冷静下来,由此也可见其对丁卯营的掌控力。
虽然是作为后援,丁卯营依然还是做足了准备,拿杨骁的话来讲,“就算是在一旁看戏,也要显示出丁卯营的气势来。”
因为从攻击部队变成了后援力量,所以也就不用全营出动了,杨骁只点名了其中的六标,即六十个新兵参与此次行动。
一番准备之后,几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出丁卯营的驻地,领头的杨骁脸色十分严肃,却也似乎透着一丝无奈,原本还冀望执掌丁卯营,虽说待遇不如甲子营,但起码立功的机会会多一些,现在再想想,他只能一声长叹,当年大周朝一代名将李广牧,人称“飞将军”,一身立功无数,却终身未能封侯,希望自己不要像古人那么悲惨……
望北村,离涪陵关约有八十里,原本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小村。
可自从年初山里出现了一群山贼之后,只短短的三个月时间,望北村便变了个样。
在此期间,山贼来了三次,官军来了一次,但也恰恰印证了那句老话,匪过如梳,兵过如蓖,虽然官军只来了一次,可就已经让整个村子民不聊生了。
年轻的纷纷离开村子另谋生路,剩下的都是一些走不动的老弱病残,不过也似乎知道了望北村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匪徒和官军倒是再也没有来过,留守村子的人反而可以得到了些难得的安宁。
只是一座座破败的房屋以及一处处荒芜的农田显示着村子的没落,为了不招惹匪徒,傍晚甚至都没看到有人起火烧饭,整个村子一片死气沉沉。
是夜二更时分,夜黑风高,零零散散的黑影陆陆续续钻进了望北村村北的几处房屋,虽然来人人数众多,却杂而不乱,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村里的村民更是一个都没有惊动。
来者正是虎翼军两个营的士兵,原来白日里士兵一日疾行,为避免队伍过于庞大引人注意,行至一半路程时便化整为零分头行动,但事先已经约定好了集合的时间和地点,于是便出现了前头那一幕。
这里原是村里比较富裕人家的房子,发生山贼抢掠事件后他们便搬离此地,荒废的房子刚好便宜了虎翼军的士兵。前哨部队早已在这里做好了接应准备,只等明早天一亮便进山剿匪,虎翼军此次行动,可以说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了。
因为行动保密,士兵也没有生火造饭什么的,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冷冷的井水和着吃,一路行军劳顿,加上第二天还有重要行动,将士们甚至都没有卸甲,便抱着武器进入了梦乡,整个望北村彻底安静了下来。
甚至虎翼军还特别安排人巡逻,发现谁睡觉打呼噜,立马一巴掌抽醒,然后换打呼噜之人来巡逻,如此反复……
第二天,天还未亮,两个营的士兵便已经整合待命了。随着甲子营的统领一声令下,一百余人无声无息地朝山上摸去。
杨骁也终于看清了此次甲子营的行动人数,还没五十人。这让他十分郁闷,进攻兵力才五十,后援人数却有六十,这似乎颠倒了吧?
沿着山路往上,翻过两座山,天色渐亮,虎翼军的将士们尽量放低脚步声,偌大一个队伍行进,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林里偶尔有飞鸟窜出,也不会让山贼有警觉的。
甲子营多是老兵,早已熟悉了这种山林作战了,丁卯营之所以也表现得这么好,则主要归功于杨骁经常把这些新兵往山林里丢的缘故。
前面就是甲子营,因为是主攻部队的缘故,无论团队士气还是个人精神面貌看起来都比丁卯营要好上一大截,这让杨骁心里十分纠结,一方面不愿看到自己带出来的兵这么软恹恹的,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士兵有怨气还要强作欢颜。
岂止何止是新兵们,杨骁自己又岂不是一样。刚才甲子营的将领何全安笑着向他打招呼,他不也是一副十分敷衍爱理不理的样子?
郑玄和徐啸虎两人走在丁卯营的前头,前方七八米处就是甲子营士兵的身影,郑玄纳闷了,看他们的身手,感觉也没比自己好上多少啊,凭什么自己就要给他们打下手?难道,这就是长子和私生子的区别?
“小虎。”郑玄胳膊肘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徐啸虎,“何统领举手投足的姿势帅气吧?你觉得我跟他比起来,应该差不多吧?”
何统领,便是何全安,甲子营的现任统领,军职为骁骑校尉,比杨骁高上半级,虎翼军之中,他便仅次于车骑将军鲁章以及中郎将黄少平。
鲁章身为益州牧,统领一州军政,除非虎翼军有发生重大事情他才会关注一下,平时的日常都是黄少平在处理,所以何全安实为虎翼军的二号实权人物。
徐啸虎可能还在想着什么事,一时没听到郑玄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走山路是很浪费体力的,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郑玄吞了一下唾沫,又凑近徐啸虎一些,小声说道:“你觉得我到何统领那一步,还要多久?”
徐啸虎毫不考虑地回道:“少说也要十年。”
郑玄有点落寞地说道:“这么久?感觉我跟他没什么区别的。”
“外表看是没什么区别,但这里……”徐啸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面就差的远了。”
“好吧,那我跟其他人相比呢?”郑玄指了指前头的甲子营士兵,“你眼力好一些,如果我和他们随便一个对打,会有几成胜算?”
徐啸虎很爽快地回道:“你和他们对打,九输一赢。”
“啊?”郑玄不乐意了,怀疑道,“你不会是在瞎说吧?跟何统领相比我确实不如,但怎么我就比那些小兵差了这么多?”
“你瞧他们的走路步子,不说那些老兵,就是那些跟我们一起来的新兵,我们跟他们相比,都少了三分的稳健,这都是需要日积月累一步一步练出来的。”
郑玄不相信了,疑道:“那些老兵也就算了,怎么新兵也会比我们强上这么多?不是一起进来的吗?”
“所以说人家为什么可以进甲子营,而我们却只能进丁卯营,这都是有原因的,或许这些新兵个个身怀绝技也说不定?”
“没关系的,给我三年时间,一定会超过他们的。”
徐啸虎转头咧嘴一笑:“一起努力!”
其实这是有何全安的私心在里头,为了在杨骁这里显摆一番,也为了不阴沟里翻船,此次带出来的兵全是甲子营中的精锐,不说老兵,那些新兵也全是练家子,不是将门子弟便是武林世家的传人,从小就练起的,当然看上去也就比一般士兵更加有精神了。
前头似乎有动静了,行进速度慢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开始专心走起路来。
又前进了一里路左右,山势渐渐陡峭起来,甚至连带着树木也跟着扭曲起来,处处阻拦着队伍的前行。
“噗通”,前方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徐啸虎猛然抬头,前方队伍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有序地行进着,似乎一点事都没发生。
郑玄也觉察到了这异常,问道:“前面有事情发生?”
苦于视野被树枝树叶遮挡,徐啸虎也没看见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猜测地回道:“应该是敌方的暗哨!”
郑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徐啸虎点点头。
果然,待两人行至事发地点时,树上已经换成了自己人了,至于那暗哨的尸体早已被处理隐藏起来了。
路上又遇上了两处暗哨,都是毫无痕迹地给处理掉,接着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渐渐缓了下来,看情形应该是快接近山贼的老巢了。
又行进了五十米左右,前方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后面的队伍则慢慢围了上去,形成了一条长几十米的半弧形包围圈。
队伍的前方,是一大片高逾两三丈的树林,棵棵树木都要三四人才能合抱得过来,且每棵树都枝繁叶茂,层层相叠,根本就看不到林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