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素被这话吓得一哆嗦,眼泪汪汪地望着邵月道:\"大姐姐……是真的吗?爹他……他……\"
邵月脸色惨白,却没有反驳,邵素忽然用袖子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这样天塌地陷的大事,是她人生从未遇到的,也是不曾想过的,甚至比她被送到大悲寺还要坏百倍--好歹在庙里也有盼头,希望老太太开恩把自己接回去,如今这依靠的大厦也呼啦啦倾覆……
哭着哭着,忽然想起邵母,张口问道:\"老太太她……\"
\"老太太当日便疫了。\"邵盈斜藐着邵素,冷冷答道,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冷嘲,快意地看着邵素眼眸里一次又一次的绝望。邵月在旁本来怔怔不语,听了这话,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邵素的脸色终于彻底灰暗下来,瑞王府这么多年虽然不得圣心,却架子不倒,主要便是因为邵母,老太太年幼与太后是总角之交,有了这份体面撑着,再怎样皇上也不好意思下狠手,如今太后早薨,邵母又疫了,这瑞王府便是树倒猢狲散,破巢之下岂有完卵?她们这些皇家贵女……
许是姐妹同心,邵月发了会儿子怔,从怀里掏出三颗药丸,放在掌心,道:\"到了那时候,我们都去吧。\"
邵盈阴沉沉地望着邵月,抿着嘴站起来,拿了一颗放在袖中。邵素浑身发抖,望着大姐掌上那物,两颗黑色的药丸滴溜溜在如玉的手掌上打转,死亡从未象现在一样靠近,她伸出手,拿了一颗,攥在手里,泪如雨下道:\"大姐姐,真的要这样吗?\"
\"要不你想怎样?\"邵盈咧着嘴,似乎把邵素吓哭成了一种抵抗现实的乐趣,道:\"除非你想变成千人骑的官妓,专门被男人……\"--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毕竟大家子出身,再怎样也不至于污言秽语。
\"我……\"邵素想起一路行来那种痛苦,真的比死亡更甚,点了点头道:\"我懂了,大姐姐,我会做到的。\"
邵月扯了扯嘴角,找了牢房见光的地方坐了下去,看着梨花带雨的妹妹,心道冷心冷性也罢了,遇到事端如此摸样,恐怕他们王府的脸面要丢在这位三妹妹身上了,自己作为王府嫡女……
邵月伸出手掌,看着那药丸,眼眸渐渐锋利起来。
邵素见两位姐姐皆不再说话,终于从激动中平复下来,抬头打量了一下这牢房,见此地四五丈宽,黑墙如漆,南边靠窗有一马桶,散发着阵阵臭气,北面铁床,两位姐姐却谁也不肯去睡,每人找到一个角落坐着,闭目养神,邵素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也爬了起来,悉悉索索找了个靠近邵月的位置坐了下来,忽然想起沈氏徐氏等人,还有坠儿等丫头,心头有无数疑问,见两位姐姐的摸样,却不敢再出口相询,或者不想打扰这种静默,怕一句话便召唤那可怕现实降临……
一夜,旭日东升,牢窗的缝隙里透出缕缕金光,飘洒在劫数之中的众生,邵素朦朦中醒来,仿佛还是在闺中的摸样,坠儿过来替她更衣,玉儿拿着晶面盆等她静面,錾儿给她梳妆,拿着镜子对这她笑道:“小姐,如何?”她会微微一笑道:“好看”,然后带着钗儿镯儿去给老太太与嫡母请安,小心翼翼里敛手而立,熬完了时辰回到自己院子,喜滋滋地道:“坠儿,快把那书给我拿来……”
忽听见不远处传来惨叫“救命啊……”三人同时睁开眼,对望了一眼,紧接着传来几个男人得意的yin笑:“凭你是什么侍郎小姐,落在我们手还不是一样的……哎呀,这小姐就是小姐,这身段跟白玉似的,水灵儿……“
“老王,上次是你梳拢的那个,这个该我了。”一个男人道。
另外一个男人“呸呸”的声音道:“我给王婆的银子最多,当然先我……”
另外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吼道:“好了好了,别抢了,反正都有份。”
接着便传来女子的哭泣叫声,最后一声尤为惨烈,仿佛是人生美好最后被捅破了的绝望,接着便是一声比一声更惨烈的叫声,夹杂着男人的shenyins声声低吼声yin笑声,仿佛是一曲恶魔作乐的地狱之音,三位王府小姐虽未经历人事,却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人变色,邵素更是流下泪来,悉悉索索爬到大姐姐身边,悄声道:“大姐姐……”
邵月的脸已经变得如死人一般白,手里紧紧攥着那药丸,那一瞬间便想要逼着三位姐妹一起吞下,只是忽然又想到老太太临终前对她的嘱托,若是轻举妄动,那事端真的成功了,王府判了个赦字,她们姐妹岂非白死了?
可是若是……
耳边听着那可怕的声音,手攥着那药丸团团打转,湿漉漉全是一手的汗,忽见三妹靠着自己,眼泪汪汪地向自己求助,心底忽然犯上一种鄙夷与厌烦,反手便是一耳光。
邵素哆哆嗦嗦地靠着大姐姐取暖,忽然脸上挨了一耳光,不由愣了,连邵盈也诧异地抬起头望着邵月,心道这位嫡姐姐一向心性高傲,听了这些不会吓疯了吧……眼见邵素捂着脸,泪汪汪地问道:“大姐姐为什么打我?”
邵月也不晓得为什么打这三丫头,只是实在受不了她眼泪汪汪的样子,神使鬼差地伸出了手,打完了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本来有些内疚,见邵素那满脸是泪的脸,内疚又化作痛恨,恶狠狠道:“你若再哭,我现下弄药死你,你信不信?”
邵素听了这恶狠狠的话,浑身一抖,她虽然不明白大姐姐为什么突然发癫,可是也晓得招了大姐的厌烦,不敢再靠上去,悉悉索索地向后退了十几尺靠在角落里,用袖子偷偷摸眼泪。
邵盈这才明白,“哼”了一声,鄙夷地看了邵素一眼,又看了看邵月,见其面色宛如死人一般白,嘴唇抖的宛如秋风落叶,手紧紧攥着什么,怔怔望着对面的墙壁,不晓得正想什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药丸……
忽听邵月道:“你们听好了。”吸了口气,顿了顿,趁着那声音停顿的片刻,很快地道:“若是上面定了罪,都给我死,死也不能丢王府的脸面,听到没?”
最后一句却是冲着邵素说的,邵素见大姐姐那目光宛如利剑般射向自己,仿佛如果自己不答应,便立时让自己命赴黄泉,忙不迭道:“听到了,大姐姐”,说完这话,不由悲从中来,她从来不是个自立的,在王府仗着嫡母照顾,丫头们伺候,过的逍遥自在,去了大悲寺,又觉得老太太对她还没绝了情面,因此也指望着那一天能接回去,如今到了这里,见到邵月,又把邵月当做了指望与依靠,如今大姐姐也靠不住了,对她如此凶狠,呜呜……
她刚要呜呜地哭,却忽然想到邵月的那句话,吓得马上闭了嘴,紧紧咬住嘴唇,对着墙,不敢让二位姐姐看到自己的脸,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在地上……
“吃饭啦……”押管婆子一声叫喊,只听脚步错错,砰砰是碗筷的声音,那粗哑的婆子声音响起道:“王府的小姐们,吃饭喽。”说着,扒着眼望牢房里望——这几个天仙丫头早早让人瞧上,光银子就送了几十两了,可是几个婆子只能看着银子咽唾沫,不敢答应——跟那些罪官家眷不同,这可是皇上表亲,龙子凤孙,若是圣上点了个头,马上又是凤凰一只,若是她们敢乱来,被剁成肉酱都是轻的,如今只得看着吃不着,等着上面的圣旨吧。
三位谁都不愿去看那婆子,邵月一直呆呆地望着牢房的窗棂,抿着嘴不言不语。邵素则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也吃不下,只有邵盈看了看牢房里两位姐妹,撇了撇嘴,慢慢爬起来,走到栅栏前,看着那饭菜居然还不错,竟然还有条酥鱼,眼角一跳,这是要上路?转念一想,又松了口气,上面的圣旨未下,因此这些婆子们倒是不敢得罪她们,想到了这里,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说也奇怪,她在王府里锦衣玉食,吃的天上下精致无比,却再也没有比这顿饭更香,那饭量也比平时大了一倍,三碗饭居然吃了两碗,撑得很饱时,忽然想起两个姐妹,侧头问道:“喂,你们都不吃吗?”
邵素其实也是肚中饥饿,只是她见大姐姐那样,不好意思自己去吃,哭的又没力气,便摇了摇头,邵月则是恍然未觉,只呆呆地看着窗外,正是深冬的季节,万物萧杀的寒风呼啦啦吹过,窗口飘来一片枯黄,摇曳半响终于飘然离去,便宛如她这华贵而脆弱的人生,在人生的某个断节里,嘎巴一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