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臣妾可得睁大双眼,好好见识一下!”万清微带嘲讽,这些年宫中奇珍异宝皆被她收入囊中,哪还有太后什么事儿?她料定她送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太后冷冷的掠她一眼,扬手重击两下,殿内角‘门’处陡然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身着藏蓝朝服的‘女’官,身形窈窕,眉目俊雅,虽未施脂粉,但那秀‘挺’的眉‘毛’和寒潭般的眼睛仍令她脱俗出众,只是年岁稍长,但面上的风霜之‘色’,却给她平添了一丝沧桑沉静之美,那是历尽艰难之后,才沉淀出来的特殊的韵味,让人见之难忘。
万清看了又看,始终想不出这‘女’官是何人,看看身边的温鸾喜,亦是一脸‘迷’茫,十多年过去,她们早已将这个仓皇逃命的人抛在了她脑后,只是,令她们惊讶慌‘乱’的是,皇帝竟然认出了这个人!
“颜妃!你是颜妃!”龙椅上的温扬倏地站了起来,面上却是又惊又喜,他离开龙椅,跌跌撞撞的跑下了台阶,径直向那‘女’官奔去,嘴里喃喃低唤:“真的是颜妃吗?是朕的,颜儿吗?”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众人耳里,却是如重鼓惊雷一般,万清和温鸾喜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而朱颜的一颗心却狂跳起来。
温扬的反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一直以为,这个忧郁的皇帝,只把她当作泄‘欲’的工具,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喜欢过她,当年之所以肯出手相助,也不过是因为她生下了龙子,而她对他,也早就没了念想,所以当云不染要她穿着典籍‘女’官的服装‘精’心妆扮出场时,她还自嘲的笑说,年轻时尚不能令那帝王倾情相爱,何况人老珠黄满面风霜?
但云不染执意如此,她一向信她服她,也就听命而行,如今见温扬失态离座,竟唤起两人缠绵时的昵称,心里真是说不出是惊还是喜,是怨还是嗔。
她是爱过这个男人的。
怎么能不爱呢?毕竟,她生命中,只有过这一个男人,当年都是青‘春’年少,她娇颜如‘花’,他倜傥风流,红鸾帐中,恩爱无双,虽然万清如一把利剑寒光闪闪隔在其中,却挡不住那涌动的浓情‘春’意,而隐忍之中得来的欢‘欲’,更加难分难舍旖旎纠结。
如今经年未见,风霜满面,他却脱口叫出她的名字,她忍不住悲呜一声,盈盈拜倒:“臣妾参见皇上!”
温扬慌慌的将她扶起,左看右看,满脸欢喜:“当真是朕的颜儿!颜儿,你没死!朕太高兴了!朕太开心了!”
“臣妾日夜思念着皇上,怎舍得皇上而去?”朱颜眸中落泪,‘唇’角却倔强的扬起,“臣妾答应过皇上,要好好的活着,臣妾不敢食言!”
两人相对垂泪,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这厢上演着相见欢,万清那厢却是又妒又恨,温鸾喜则是又惊又怕又悔。
她后悔自己只为逞一时痛快,没对朱颜痛下杀手,而万清则被炉火烧得浑身发颤,几乎想拿起‘侍’卫手中的长枪,立时毙了那贱人。
太后稳坐一旁,将这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对着身边的云不染微微颔首,‘露’出赞赏的笑容。
云不染亦对她微微一笑。
这样的相见欢场面,令她十分欣慰,一开局,她就赌赢了一把,那么,接下来的局就更加好走了。
让朱颜以昔日身份出场,是她和萧逸庭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的。
在行军布阵方面,萧逸庭不如她,可是论起猜心度腹,揣测人心,萧逸庭却绝对是一把好手。
人在久病不愈之时,会想到很多平时不会想到的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会不自觉的总结自己的一生,爱了谁,负了谁,恨了谁,哪些事问心无愧,哪些事悔不当初,萧逸庭从朱颜的叙述中,以男人的角度猜测,对于病重却无子嗣的温扬来说,没能保护好朱颜,定是他平生恨事,而别的妃子怀孕都很难,朱颜却连生两子,这说明,温扬对她亦是有情的。
只是,当时的那份情意,抵不过万清的恩情和‘诱’‘惑’。
但时过经年,重病之中的温扬,想法却又不同,在此时朱颜若能唤起他的昔日情怀,对于太子继位,大大有利。
事实证明,萧逸庭猜对了。
温扬又惊又喜的将朱颜搂在怀中,苍白病态的脸上,陡然现出一种异样的绯红。
在后宫那么多的‘女’人中,朱颜对他来说,是少有的一个另类。
她其实不算是他的后宫嫔妃,她只是一个机敏淘气又大胆的典籍‘女’官,他初见她时,她以为他只是来此查阅典籍的寻常公人,所以,她并没有太多拘束,面对他的提问对答如流,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飒爽亦有别于宫中脂粉的庸俗,与她相处,他备感轻松舒爽。
忧郁的皇帝,遇上活泼阳光‘性’格跳脱的‘女’官,人都是缺什么爱什么,她沉‘迷’于他的忧郁英俊,他则欣赏她的明朗欢快,两下里相遇,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频繁相约,‘私’会于柳梢头黄昏后,情意绵绵,相爱相知,有说不完的话儿。
那是皇帝温扬一生中最快乐明媚的时光。
只是,随着他身份的揭晓,一切美好都消失了。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病态的,是‘阴’暗的,因着对亦妻亦母的万清那份难以名状难以割舍的情怀,他最终送走了心爱的‘女’人,连同自己的一双儿‘女’。
送她远走异国,只是希望她好好的活着,一边是自己深深依赖的‘女’人,一边是自己深深爱恋的‘女’人,他不想这两方有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可事隔经年,他再回忆起这段情,心里却有无尽的痛悔,如今见爱过的‘女’人这般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那份欣喜,简直难以言传。
太后微笑道:“扬儿,还不快请颜儿坐到这边来?”
温扬欢喜的挽着朱颜的手,亲自将她送到位上。
万清见状,亦挪动着‘肥’硕的身体奔了过来,她的面部表情变化极快,初时还是满眼妒恨,此时却是热泪盈眶,她几乎是扑到朱颜面前,一把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拿了帕子抹眼泪:“这可真是太好了!竟然真的是妹妹!妹妹,这些年你受苦了!本宫早就说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娘娘吉言!”朱颜强忍住内心的恶心,也伸手与她那‘肥’硕的双手相握,“数十年未见,皇后娘娘倒一如既往,还似当年那般模样!”
万清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却假装没听到,转头讪笑着看着太后,说:“太后,您的这份礼,果然是最为贵重的!”
太后轻笑摇头:“颜妃只算小礼,大礼,还在后头!扬儿,母后知道你最近心事重重为的是什么,母后此礼,定能解你烦忧!”
她说完又轻轻击掌,温扬就觉眼前一‘花’,一对人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男俊‘女’俏,倒如天下下凡的一对金童‘玉’‘女’一般,浮在满殿的繁华光影之中,把殿中人的目光全聚焦过来。
万清翻了翻白眼,跟温鸾喜耳语:“一个破公主,算什么大礼?那丫头不是一直被你囚禁着,莫非,她们是来告状?”
“没有真凭实据,他们往哪儿告?”温鸾喜倒一点也不担心这一点,只是凝神打量着破公主身边的那个男子,越看越觉得眼熟,不自觉低叫:“那不是云不染身边的臭小子云笙吗?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她脑中飞转,心里突然咯噔一声,似是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却一片模糊,怎么也抓不住重点,正懵懂间,忽听那一对金童‘玉’‘女’齐齐拜倒在温扬面前,口里高呼:“孩儿参见父皇!”
父皇?
若不是脚筋尚未恢复,温鸾喜肯定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温扬亦被父皇两字叫得惊愕不已,然而再细看那对金童‘玉’‘女’,‘玉’‘女’雪肤浓眉,英气俊俏,可不就是当年朱颜的翻版?而那金童……
他‘激’动的上前一步,仔细的端详着他,那眉眼中微含着忧郁,那微微下撇的‘唇’角,如此熟稔,却又如许亲切,他捂住‘胸’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心里所想!
那边的朱颜含泪道:“陛下,臣妾这些年历尽风霜,幸不辱使命,将昔年的一双儿‘女’带回陛下身边,还记得当年陛下为他们取的名字吗?紫陌绿痕笙萧静,臣妾就依陛下所言,‘女’子取作绿痕,而这龙子,则取单名为笙!”
“龙子?”温扬大喜过望,“这么说,龙子也活下来了吗?”
朱颜轻轻点头:“亏得有皇上庇佑,派了山‘侍’卫去保护笙儿,山‘侍’卫死后,又有珍娘‘精’心抚养,龙子这才得以幸存!”
“笙儿是龙子皇孙,有真龙相护,自然福大命大!”太后‘插’道,“就在前不久,孤去普渡寺祭庙,这母子三人闻讯去寻孤,还曾遭到不明歹徒的追杀,也是上天祖宗保佑,刚好让孤遇到,这才幸免于难!扬儿,你的国家之中,宵小之人甚多,防不胜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