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返身走了出去,很快,大殿里便响起他平静无‘波’的声音。--
“传朕的旨意,厚葬方措,其俸禄按其生前五倍数,按时发给其家人,直至其妻亡故,其余死难勇士,亦依此法执行!”
“属下这就去办!”苏澈垂手应道。
萧逸庭又一一将跪着的‘侍’卫扶起来,微笑说:“你们都是朕的勇士,这一路奔‘波’,甚为辛苦,朕许你们与家人团聚,苏景,每人赏银百两,请内务府尽快安排下去!”
“谢圣上隆恩!”十个‘侍’卫齐齐跪拜,姜雄却说:“皇上,臣等此行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本就无脸见天颜,皇上如此厚待,真是让我等感恩涕零!这等危急时刻,内心焦躁不安,恨不得立即雪耻,哪里还有心去见家人?臣等此番留了一条小命,就是想向皇上请命,带个几千人马,再杀回吴祠山,将那紫月‘门’一网打尽!”
“说得好!”萧逸庭拍手笑道:“姜雄所言,甚衬朕意!紫月‘门’数次与朝廷为难,朕也早已忍无可忍,既已探知其老巢所在,朕明日便亲帅五千‘精’兵,直袭吴祠山,管他是人是鬼,朕都要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
“皇上?”魏景忙上前一步道:“皇上,这等剿匪之事,由臣率兵前往即可,皇上是一国之主,怎能贸然离宫?”
“是呀,皇上!”莫鱼莫夏也齐声说:“臣等愿往,为皇上分忧!”
姜雄亦劝说:“皇上,这等凶险之事,还是由臣下们去就好,您是真龙天子,又久不曾征战,若是有个闪失,‘弄’得天下大‘乱’,可如何是好?”
萧逸庭盯住他,姜雄拱手:“请皇上三思!”
“你很会劝朕!”萧逸庭微笑,“你说的不错,朕自大萧安定之后,再不曾征战四方,闷在这皇宫里,甚觉无趣,如今有这等机会,岂肯放过?朕此番出马,定要将紫月‘门’那帮宵小鬼魅尽诛,还我大萧朗朗乾坤!”
他说完一挥袍袖,道:“诸位随朕去太和殿议事,商议讨伐紫月‘门’事宜!”
一众人等随他泱泱而去,云不染在帐后却听得惊心魂魄,待萧逸庭议事完毕回寝殿时,才低低的问:“不可以,不去吗?”
“担心朕?”萧逸庭浓眉微挑,孩子似的嘟嘴,道:“你现在知道了吧?你每次不听朕的话,四处‘乱’跑时,朕有多担心!”
“我以后不再‘乱’跑了!”云不染走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扬头殷殷相看:“我保证,我再也不‘乱’跑了,你也不要‘乱’跑好不好?姜雄说的那些话,全是在‘激’你,他们已经张网以待!”
“朕知道他在‘激’朕!”萧逸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可朕若不去闯一闯,又怎么能知晓,他们到底是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只是担心你说的那种血翅虫。”云不染无力的将头伏在他‘胸’前,“你又没有想到克制的办法,这般贸然前去,万一也……”
她说不下去,眸中不自觉起了雾,自从怀孕,或许是因为反应严重的原因,导致她浑身无力,连带着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朕不会有事!”萧逸庭却一脸的笃定,“朕跟你说过,这种小虫子极难驾驭,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所以,他们是无法将其大规模使用的,否则的话,朕的皇城,早已成为一片空城,又何苦费尽心机‘诱’朕去吴祠山?”
“你说的也有道理,”云不染叹口气,问:“这么说,我劝不回你吗?”
“为什么要劝朕呢?”萧逸庭歪着头笑,“你可是天下第一军师,遇到这种事,该为朕出谋划策,再不济,也要为朕斟酒壮行,好了,用你身边的那个白狸的话说,大江大河老子都趟过了,老子就还不信了,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一口一个老子,倒真有几分痞子气,云不染被他逗得笑起来,转念又一想,既处于权势的中心,也就难免成为风暴的中心,有些事,越是犹豫胆怯,越是容易落败,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一直在暗中行动,若再不亮剑,他们不定怎样猖狂,此行虽险,却也是诛杀这伙贼人的最佳机会。
这样一想,心中豪气顿生,也不再作那种怯怯层懦懦的小儿‘女’态,朗声说:“也好,夫唱‘妇’随,你既已做了决定,那么,我陪你一起去!”
“不!”萧逸庭摇头:“你得帮朕守住朕的皇宫,还有,孩子!”
云不染沉默良久,无声点头。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她就吩咐苏景去取上好的陈年佳酿,为萧逸庭等人壮行。
苏景哭丧着一张脸,嘴里咕哝着不想去,反过来数落云不染。
“娘娘莫怪老奴多嘴,那紫月‘门’经营数十年,里面不定是怎样的诡异凶险,娘娘怎能放心让皇上去?娘娘怎不好好儿的劝劝主子?”
云不染翻白眼瞅他:“你打小儿看皇上长大,他的脾‘性’,你该比我清楚,他一旦做了什么决定,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我哪里劝得了他?”
“奴才看娘娘是不想劝!”苏景一幅不要命的模样,“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借着龙种的由头,撒个娇儿,掉几滴泪,再说几句耍赖置气的话,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再固执,也终究是个男人,是男人都架不住‘女’人这一招,更别说他平时又这么宠着娘娘,一准儿有效!”
云不染听得哭笑不得,细寻思一下,苏景说得还真是对,可是,她真心不是会撒娇的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她更加的做不来,她撇撇嘴,笑而不言,只是微歪着头盯着苏景瞧。
都说人老如猴,便是年轻时再好看的男人,老了之后,也是看不得的,而苏景年轻时估计也是个丑货,现在更加的看不得了,一张脸上沟壑,云不染从来没仔细的瞧过他,这回发现这老头儿竟生得贼眉鼠眼的,小鼻子小眼小嘴,衬着尖细的腔调,又加上那种幽怨的神情,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她捂着嘴,哧哧的笑起来。
苏景原是拼了老命在劝,希冀云不染能好好的劝一下萧逸庭,让他打消亲征的念头,不想,反招来她一阵哧笑,不由十分丧气,撇着嘴,斜着眼儿吊着肩,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云不染笑骂:“没听到本宫的吩咐吗?让你去拿酒!怎么着?知道皇上要亲征,不在宫中,本宫这个皇后的令就不好使了是不是?”
苏景被她一阵奚落,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老‘腿’轻挪,一溜烟跑开了。
初夏的清晨,有种异样的清爽,空气中有青草和‘花’香的气息,随着稀薄的雾气,弥漫在鼻尖。
皇宫城楼下,千骑人马无声集结,白‘色’战袍,黑‘色’盔甲,在稀薄的雾气中有种异样的冷冽。
云不染抱着酒坛,为萧逸庭一行斟酒,面上虽豪气万丈,心里不知怎么的,总有种莫名的凄惶。
这样的感觉,是哪怕她数次身临险境时,都不曾有过的。
强掩内心的不安,她微笑着扬起脸。
苏景随在他身后,又开始跟萧逸庭咕哝:“皇上,就带着老奴去吧!那些屁孩子,哪里能伺候好皇上?”
萧逸庭不理他,端起碗,大口喝酒,他就跟个老小孩似的,一径在那里相求,“就让老奴跟着吧,老奴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皇上若是不在宫里,老奴就跟没了主心骨似的,都不知道怎么活着了,以前你打仗时,奴才不也是一直跟着吗?老奴虽然没功夫,好歹有一条贱命,还能为皇上挡挡暗箭不是?”
他说着说着,竟然又抹起了眼泪,一双‘混’浊的老眼通红,一头白发苍苍,被风吹得凌‘乱’,萧逸庭心里一酸,叹口气说:“你这老‘腿’,还迈得动吗?”
苏景眼前一亮,拼命的‘挺’‘胸’昂头,提气扬声:“皇上,迈得动,老奴的身子骨强壮着呢!”
云不染见他虽然努力‘挺’‘胸’,那腰身依然佝偻,已是老态尽显,心里也觉微酸,萧逸庭笑道:“既如此,便随着吧,你说得没错,那些熊孩子照顾朕,就是没有妥贴!”
苏景大喜过望,借着一股冲劲儿,上马的动作异常敏捷利落,萧逸庭‘唇’角微勾,目光在云不染身上一掠,大声道:“云丫头,等朕回来!”
云不染亦大叫着回:“我等你!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萧逸庭深吸一口气,长剑长剑竖起,高高举过头顶,尔后,决然果断的向正前方指去,身后烟尘滚滚,千骑人马飞一般窜出。
策马急行,微凉的风掠过面颊,晨‘露’很快便打湿鬓角和衣角,两边的树影不断后退,恍惚间,他竟似又回到昔年的戎马生涯。
彼时江山飘摇,反兵四起,内忧外患,整个大萧如一锅沸水,而他,就在沸点之中奔突挣扎,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希望,却硬生生‘激’起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气来,一把长剑,一路砍杀,踏过累累白骨,总算换来这片安宁祥和。
现在,有人想破坏这一切,他,绝不允许!
骑兵在京运县分为两路,一路仍往吴祠山方向急赶,而萧逸庭魏景等一众贴身‘侍’卫,却在一户高楼大院前缓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