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听在不同的人耳里,自然带着不同的意味,韩半清是怒目而视,朱碧落颇为迟疑,而余清圣就算再怎么紧张,还顶着“古珣”这张皮的时候,也不敢露出半点异色。因此,他也只是略一拱手,道:“客随主便。”
虞璿微微点了点头,先吩咐宋轻眉送萧铃儿回去,萧家此次派出了两位金丹前来,就算韩半清心怀怨恨,想来也没什么下暗手的机会,左不过是两家继续扯皮罢了。她看了“古珣”一眼,又向略带紧张的朱碧落点头示意,才踏云而起。
余清圣只得跟上,两道遁光一前一后,顷刻走得远了。韩半清自觉无颜,又恨虞璿三言两句便勾走了古珣,很有些恨恨,朱碧落劝了她半晌,方才稍微消气。
……
这时候诸宾朋已经大致来齐,只待时辰一到,典礼便开始,虞璿没有别的事务在身,其实颇为清闲,此时便直接将余清圣领到了鼎湖宫中,吩咐侍女奉茶。
余清圣此时是性情孤傲的药王谷掌门“古珣”,虞璿不开口,他也便眼观鼻鼻观心,摆出非礼勿视的矜持君子模样来,侍女奉了茶便下去,厅中只剩二人,分主客而坐。虞璿看了他一会,忽然噗嗤一笑,道:“古道友令我颇有熟悉之感,倒似一个故人。”
虞璿并不妄自菲薄,以她才貌人品,极少遇到像古珣这样之人,无论是同性或是异性,长辈还是晚辈,除非有仇,因此“古珣”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还真就是格外与众不同。
虽然虞璿也不至于恶俗到“因为对方不假辞色从而生出兴趣”,但也觉出一些不大对劲——此人既是一派执掌,就不该以自己好恶决定待人之礼,就算勉强说是因为清高,不愿攀附大派,但这矜持也太过了些。
不过,虞璿虽然略觉怪异,倒也不会像遇到风白羽那时的随意放肆,毕竟当时是双方未通姓名,现在是以大派真传弟子身份,对着的也是一派掌门,怎么说也该严肃,因此只是稍微点了一句。
只是,这话听在余清圣耳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往上冲,冷飒飒地道:“不知在虞仙子处,似古某这般一见如故的故人有多少?”
在荀少卿那里出入不禁的亲昵,也就罢了;之前就见一个风白羽形影不离,当时就让余清圣很有下手的冲动。这次他以古珣的名义来洞真派,几次看到虞璿,她身边都是不同的师兄弟相随,人人俊秀,个个出众,早就让他极度不满了。
虞璿一怔,她本来只是想引出古元的话头,毕竟二人同姓,又都是药王谷一脉,必有渊源,但对方的反应却意外激烈,仿佛被调戏的良家妇男一般,再一联想前后事体,反应过来,顿时啼笑皆非。心道:“怪不得那韩半清对我莫名敌意,原来是男色误人。”
看这古珣似乎也颇有误会她人品的意思,不过虞璿也不觉得有和这位年轻掌门解释的必要,抿唇一笑,轻飘飘地道:“自从贵派古长老之后,两家来往确实少了些,说是故人,也有些勉强了。”
余清圣淡淡地道:“世事本就无常,起落炎凉,那也不足为奇。”他看也不去看虞璿,倒真是决定把“矜持”二字贯彻到底了。
虞璿笑道:“古道友也信这些俗人之见么?当初‘神医丹士’古元古前辈曾和我派一位长辈交好,只是多年不闻音讯,也不知近况如何?”
余清圣总算是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平地道:“先师已经作古多年,就连我也一直不曾见过。贵派的前辈若有消息,告知我们一声,感激不尽。”
他也不管太多,先一推二五六再说!当时初回药王谷时,高长老也并未宣布过“古珣”就是古元之子,只含糊说是传人,至于其他事体,随人怎么猜想去!这时候虞璿来问,他也照样把这一番话拿出来搪塞。
只是,余清圣心中也是疑惑:“父亲居然同洞真派的谁有过交情?我丹道新晋第四转,才打开了父亲留在万灵药鼎里的手札,只是里面可是半句没提过要我注意……对了!上次还在北邙山的时候,馥儿便问过父亲名讳,难道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虞璿又问了些别的话,见这古珣确实对答得十分勉强,似乎很不乐意在此,心道:“罢了,再留着说话,倒真显得有些强抢民男的恶霸行径了。”便起身道:“古道友,典礼时辰在即,我送你回去罢!”
余清圣巴不得这一声,若是他本体在此,自然乐意同妹妹多多亲近,但换了分//身古珣,那就是各种坐立不安,既要担心露出破绽,又要恨这丫头对陌生男人不够矜持,且幸是自己分///身在此,若换了别人顺杆往上爬的如何是好?这样一想,生人勿近的冷脸就摆得越发勤快了。
……
此时距离正式典礼,也只剩两三个时辰,虽然之前没虞璿什么事儿,但作为荀少卿的同门师妹,届时却必然要全程陪同跟随,这时候赶过去,已经算是有些迟慢了。虞璿见那古珣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走了,只觉得此人居然畏她如虎,倒有些好笑。
洞真派演礼的平台,乃是一座九层的浮空天宫,壮丽巍峨,气象万千,中有无数点化的草木精灵,姿容俊雅,弹奏乐器,翩翩起舞,五色天灯环绕,仿佛星斗倒悬,无数天花垂落,紫气盈然,仿佛真正是天帝所居的宫阙一般。
而这座浮空天宫之外,则是排列洞真派蓄养的道兵,也不知是甚么妖魔精怪驯养而来,都是身高三四丈的巨人,金盔亮甲,手执兵刃,瞧上去气势非凡。
洞真派两位化神祖师只有一位出席,在云辇之中,令人瞧不清面目,而之下七位元婴真人都已经到齐,掌门齐墨渊居中,六仙分列两旁,声威煊赫,各自都放出了护身的法力,或是一片云霞之气,或是剑气冲霄,或是金幢玉轮,或是雷电浮空,那一片灵光照彻天地,上下俱是明亮辉映。
九声钟鸣过后,凭空生出一道虹桥横贯,直通浮空天宫,商仲明、荀少卿两位元婴真人,身后各有数十位同辈师兄弟跟随簇拥,自虹桥上缓缓而上。
虞璿随在荀少卿身后,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她也自不会多事,只是跟着亦步亦趋。她旁边是史万岁,只因他们两个,乃是荀少卿的师兄弟中修为最高者,而那些还未结丹的师兄,反而排在她后面。至于秦楼月跌落到筑基修为,本来也该参与,却连影子也不见,不过此时也无人去计较。
凡人帝王祭祀,都是繁复芜杂,仙家盛典大会,自然更加如此。这场演礼足足花了四个时辰,从早到晚,直到夕阳西斜,待两位新真人在祭台上拜过了祖师,这场仪式才算是完结。
接下来,便是各派观礼之人,送上祝贺礼物,而奉礼之后,便是设宴款待来宾,待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便算落幕。
荀少卿和商仲明,这两位新晋真人,拜过祖师之后,便在七位真人下首,新增两个座位。本来演礼完毕,虞璿也该和金丹弟子坐到下一层去,但却被齐墨渊叫住,命她在身后侍立,而如她一般的,还有钟晗门下的钟紫郢,莫九城儿子莫辞醉,其余师兄弟都各回座位了。
此时诸派纷纷奉上贺礼,都是当众展示,令人品评,有别致出彩的,便引起一阵惊叹;又那平平无奇的,也不免被暗自嘲笑。
齐墨渊坐在最中央,此时化神老祖已经先回去,他身为掌门,这种场合自是主持,虞璿在他身后当背景板也甚无聊,忽然,耳边传来齐墨渊的传音,“你秦师姐何在?”
虞璿不知为何会有此一问,暗暗回道:“弟子不知,一直不曾见过。”
齐墨渊传音过来,却带着森森寒意,“宠着她上百年,居然养出个不知死的白眼狼!璿儿,你速往灵霄峰搜寻秦楼月,不要惊动旁人。持我令牌,禁制无阻!”顿了一顿,他又冷冷地道:“生死不论。速去!”
虞璿惊讶莫名,却不知秦楼月做了什么惹得齐墨渊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怒,只是这时候也不是多话的时候,她只应了个是,接了令牌,便悄然离席,径自往灵霄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