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和萧家订下了日后的收徒之约,解决了这件事儿,心中倒也很有几分畅快。她虽然不怕麻烦,但也不愿意轻易同人结仇,毕竟虞璿是正经的修道人,陷入无休止的恩怨纠缠,她可是敬谢不敏的。
她心中十分明白,以自己此时的实力,倘若只是一介散修,没有洞真派真传弟子这一重身份,应对萧家的责难,便要十分困难;萧家毕竟有着两位元婴真人,就算虞璿也有些底牌,只怕转眼也要陷入无休止的逃亡躲避中,这样哪还能修什么道!
从这一层意义上说,有靠山和没靠山,实在是有着极大的区别。
萧易人这位元婴真人,在得知孙子的死讯时,并未立刻寻找凶手发难,而是深思熟虑,并不愿意无故地折损实力。但洞真派毕竟还没到能够让两位元婴真人忍气吞声的地步,因此,这件事必然会有后续的处理,能够真正处理好这件事,才是虞璿的本事所在。
有些人自诩道心杀伐果断,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其实,杀人不过是手起刀落,只要狠下心来,实在是容易得紧,但事后,是连自己的命也赔上,还是亡命天涯从此没好日子过,还是从此不受师门待见大好前途尽折……这才是天大的区别!为了一刻的痛快,接下来却要忍受无休止的不痛快,岂不是没意思透顶?
萧易人是人老成精,重视大局利益,私人感情自然要往后排,在判断家族和洞真派死磕必然没有好结果之后,便选择低头,但他是向洞真派讲和,可不是向虞璿讲和。
这点微妙的区别,若是虞璿历练不足,听不出其中的奥妙,怕是真要傻乎乎地怀着歉疚,将这位“宽宏大量”的受害者引到师父面前,为他说项。
齐墨渊倒是必然会为她担下此事,但且不提心中对她的评价是否会暗暗降低,就说日后萧家这一支在洞真派立足,有了子弟拜入门派,成了气候之后,难道就不会再去找虞璿麻烦?纵然不能公然同门相残,但派别暗斗,哪里都没有少过!
虞璿若是真被这萧老儿的和蔼态度迷惑,以为对方真心想要化敌为友,那不叫犯傻,叫极度犯傻!化敌为友自然没什么不可能,但最大的前提,便是双方的实力对比!
因此,虞璿一开始就压根没想过,要把这件事转到门派层面上解决,她先拿出三枚金丹,却是抓住了萧易人话里的漏洞,打压他的势头,同时也证明了自己实力,甚至也是在暗示自己在洞真派里的地位,决不是可有可无靠边站的路人甲!萧家子弟就算入了门,能否有前途,也要看她答应不答应!想要暗度陈仓甚至踩着她上位,绝无可能!
而接下来,她再提出收徒的解决方案,则是示好之举,表示自己同样不愿意结仇,若能化敌为友,双方利益一致,为萧家培养出一个金丹真人、甚至更多好处,也都有可能,只是这就要看双方接下来各自努力。
这样软硬兼施,虽然一句话也未曾提及,但萧易人活了七八百年,自然明白其中的奥妙,彼此心照不宣,接受了这一方案。当然,其中一个最大的前提,便是虞璿本人的前途远大,一路高歌猛进,揪着旧怨,无益有害;精诚合作,好处无穷,这才是萧易人答应下来的关键。
似他这种人,做朋友显然不是好选择,但合作起来,也必然不会成为猪一般的队友。
这对虞璿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本来,若是没有萧易人来找她,虞璿必然要追查下去,到底是谁设计的这件事,但有了和萧家的约定,虞璿自然便可以免了这一劳动,相信那位城府精明的萧真人,必然也不会放过背后搅事之人。
去了这一件心事,虞璿便逍遥自在地随着杨玉楼往白云宗去,在加上秦昭,以及秦昭新收下的记名弟子君墨冷,都在杨玉楼处盘桓,饮酒赏花,闲谈游玩,不亦乐乎。
小住了几日,却碰见一位游历的灵霄峰弟子报信,说是掌门召唤虞师叔回去,虞璿不明所以,但也只得同杨玉楼告别,返回山门。
……
算起来,虞璿自从大比之后,在外游荡也有年半,但比起那些十余年不回来的真传弟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却不知齐墨渊为何要将她唤回来。
不过,虞璿自度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否则直接用门派玉符或是飞剑传书,何必让人带信?再说,那位游历的洞真派弟子,也只是偶然才遇到虞璿,这才说起,掌门有命叫她回去,否则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消息。
说起来齐墨渊这位师父,虞璿对他的印象并不太深刻,只觉得此人行事说话,仿佛都大有深意,暧昧得紧,因此虞璿也是下意识地不大愿意往他面前凑,虽然若真个见了面,她也不会拘谨。
虞璿一路上都是以溪山行旅图卷了飞遁,虽然这件虚灵法宝已经快要跌落成法器级别,但还是一件法宝,更有挪移虚空的能力,虞璿用起来倒也顺手。她此次出行,最大的收获便是这件虚灵法宝,炼制了备用的第二套飞剑阴阳极光钩,此外便是结识了风白羽同敖紫篁,至于随手收获的那些灵药、内丹等杂物,倒是次而又次了。
只不过,虞璿考虑到,自己走的时候,曾经答应给齐墨渊收集些材料,她不曾刻意去寻,时间也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稀罕物品,因此,便将那三枚金丹级的妖兽内丹取出放在一边,准备届时献上,聊胜于无。
待进入云梦泽后,虞璿便收了溪山行旅图,换成百花落英剑丸,这套剑丸施展出来,花瓣纷飞,璀璨华丽,在洞真派中也算小有名声。因此,虞璿在飞过云梦泽时,便有洞真派的弟子瞧见,纷纷传言,“虞师叔回来了!”
她还未到鼎湖岛,却有两道遁光飞来,在她面前停下,却是孟长老的那两个弟子,水无尘同雪无垢,两人齐齐施礼,口称师叔。
虞璿也自剑光一敛,笑道:“两位师侄,今日倒是碰得巧,令师可好?”
雪无垢俏脸上微微黯然,而水无尘则是低声道:“回禀师叔,家师已经在半年前坐化。”
“什么?”虞璿不由皱眉,问道:“孟师兄寿元还未到,为何这么早便陨落?”
雪无垢年纪轻些,顿时眼圈便红了,水无尘扯了师妹一下,示意她收敛,这才恭声道:“虞师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否到了洞府,再让小侄细细回禀?”
虞璿点头道:“你说的是。”遁光一卷,裹了二人,径自飞往鼎湖岛,往岛上禁制一穿而过。
进了鼎湖宫,小晨曦却早已回来,闻声便蹦蹦跳跳地出来迎接,虞璿一抖袍袖,将二人一放,吩咐道:“你们且在这里稍候,我先去见过了掌门师尊,回来再说话。”向晨曦道:“招待一下你这两位师兄师姐。”匆匆而去。
……
灵霄峰,玄真殿。
齐墨渊一身白袍,未曾戴冠,黑发散在背后,只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在殿中的一张玉榻上,一个秀颜如花的女子正静静睡着,正是秦楼月,只是她身边隐约彩光笼罩,仔细看去,密密麻麻都是设下的禁制。
自从韩家来人将秦楼月送回洞真派,并说明救人的情形,已经过了月余。
她体内的蛊虫已经被齐墨渊设法祛除,但这令她沉睡的禁制,同样是这位洞真派掌门设下的。
齐墨渊看得出秦楼月是遭了一种奇异的采补手段。和那些简陋的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不同,这种手法极其霸道,仿佛在人体强行打开一个缺口,使得元气不断散失,最后精元枯干而死。齐墨渊虽然见识极广,毕竟也不能全知全能,只得以特殊手法将女徒弟封印起来,慢慢再寻找解决的方法。
玉榻上的女子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细细喘息着,隐约是模糊不清的“师父”二字,听在齐墨渊耳里,这位年轻英俊的掌门真人,又忍不住是一阵皱眉。
忽然,他抬起了头,神色微微变化,柔声说道:“是璿儿回来了么?进来吧!”
随着这一声呼唤,殿门口便出现了虞璿身影,一身淡绿罗衣,玉簪挽发,袅袅婷婷地走进来,阶下盈盈叩拜。
当年秦楼月号称是洞真派第一位美人儿,但自从出了一个虞璿之后,这个称号却有些名不副实了。虽然这也只是弟子中无聊流传的八卦而已,但齐墨渊也略有耳闻,当时也只是一笑而过。但此时瞧着虞璿盈盈拜下,口称师尊,他忽然就想起这件事来,再看这尽态极妍的女孩儿,却隐隐约约生出了一种奇异的联想……
虞璿拜了三拜,这才起身,略略讲了些自己游历所得,又将三枚金丹奉上,侍立在一边。
齐墨渊接过这三枚金丹,仿佛珠子一般,金灿灿,圆溜溜,在他手中打了几个滚。这位洞真派的掌门真人盯着这三枚金丹瞧了半日,忽然淡淡一笑,若不经意地道:“璿儿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