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拂面,桃红花瓣伴风飘入亭内,有的轻轻落于坐垫,有的悄悄粘于裙角。
晞华抬手任由空中花瓣落入掌心,红唇微扬,处变不惊,安之若素。
隔着那一树桃花,晞华看向敖晟翎,忽觉那人还是挺有趣的,心中暗笑,她对着年轻剑客低声吩咐:“你去看看老刀,若无大碍,你俩退下。”
年轻剑客侧首得令,按吩咐去扶持刀客一同退下了,临走之际还回头朝着敖晟翎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提起长裙,晞华一步一步缓缓拾级而下,柔声笑道:“轩辕天一族,果然名不虚传。”
隐于桃花之间的敖晟翎却并未搭话,反而沉默着往后退了半步。
晞华不以为然,继续一步一步慢慢朝着敖晟翎走去,问道:“既然是敖公子使计将我从帷幄之内逼出,为何此刻却反倒是敖公子不敢见人了?”
见那晞华愈走愈近,敖晟翎沉声言道:“鸾珮凤簪还来,我走。”
眸中浮现一丝玩味,晞华腻着嗓子问道:“若我还是不肯还呢?你又待如何?”
静默片刻,敖晟翎冷笑回道:“今日我看清了你的样貌,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去?”
听出那人已然有些动怒,晞华低声叹气,言语幽怨:“那九样珍宝哪里不如这鸾珮凤簪?无论单单哪件都比得过了...更何况还有冯行首愿意跟着你......我这般为你着想,你也不肯让步?”
“天色不早,晞华姑娘莫要再强求。”敖晟翎的语气似是很不耐,“若是过了时辰,引得我几位族人过来,恐怕节外生枝。到那时候,话可就不好说了。”
晞华应是有些顾忌,她侧首看了一眼冯怜怜,叹道:“你也听清了吧?去将那东西拿来还给敖公子。”
一直站在旁边低头不语的冯怜怜牵强地笑了笑,她去亭内茶几上取了那个细长黑盒过来,双手捧着,静静地立在晞华身侧。
看了一眼细长黑盒,晞华示意冯怜怜打开黑盒,又朝着敖晟翎扬声问道:“鸾珮凤簪拿来了,敖公子过来验验真假?”
一声不吭走了过来,敖晟翎的目光只在那对珮簪之间,也不见她伸手碰触,只是全神贯注多看了几眼便点头认下了。
晞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敖晟翎从冯怜怜手中接过黑盒随即道了声‘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瞬间没了踪迹。
哑然失笑,晞华看向冯怜怜问道:“你觉着如何?”
“不骄,不躁,不贪财,不好色,不妄自尊大,不恃强凌弱。”冯怜怜垂首答道。
“看来,冯行首对那敖公子评价不低,真是难得......”见冯怜怜闷闷不乐的模样,晞华悠悠叹道,“我也觉着那人不差......不枉此行,甚好~~~”
抬头望了一眼那人离去的方向,冯怜怜幽幽低言:“原以为敖家大郎已然有些年长,未想到瞧着如此年轻......”
“敖家大郎?呵呵……”回想方才那人润白脸颊、目如朗星,晞华笑得有些隐晦,“我看未必.......”
申时刚过,金乌西垂。
卫先生候在大门口坐了许久,终见得敖晟翎拐入巷口径直走回来。瞧她英姿飒爽、步履稳健,令得卫先生心中大石终能落地。
“总算回来了......”卫先生手持红藤杖一步一晃迎上前去,在敖晟翎身侧轻声言道,“方才你家小姑姑与那位楚家姑娘一道郊游归来,那位楚姑娘还问起你呢......你那儿一切顺遂么?”
敖晟翎淡淡笑着,扬了扬手中黑盒:“取回来了。”
卫先生欣慰赞道:“甚好!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便离了此地启程前往顺风港。”
敖晟翎点头称是,随即别过卫先生便快步去往阿兄那里。大郎、五郎及应果见她安平归来俱是欣喜,这三人你一言我一句连着追问那劫道之人如何?敖晟翎如实答复,待她提及‘晞华’之名,却无人知晓。
“小七儿回来就好了,且让她先去歇息,明日起又要赶往顺风港。”大郎晟翊双手托着黑盒,那对鸾珮凤簪温润通透实非俗物,他对敖晟翎温和言道,“此次小七儿为阿兄这般操劳,阿兄牢记于心。”
“自家亲人,那是应当的。”敖晟翎似乎精神不是很好,扯着嘴角笑了笑便要起身离去。
五郎晟翮瞪大眼睛问道:“阿七去哪里?再过会儿该用晚膳了......”
“有些疲累,不想吃了。”敖晟翎随意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大郎、五郎兄弟俩互望一眼,脸上均是担忧之色。
应果在一旁喃喃自语:“见了美人,回来闷闷不乐,难道害了相思病??”
一路东飘西荡回到下榻之处,敖晟翎失魂落魄的模样还真像是得了相思病。
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自从进了屋子便合衣倒在那张罗汉榻上。也不见她闭目养神,却是睁眼盯着屋梁。直至窗外明月高挂,屋内一片漆黑,也未见她动过半分。
庭院清幽,草丛虫鸣。寂静夜空之下,有一盏橙黄灯笼循着园内弯曲小径蜿蜒而来。
持灯之人长裙及地,她另一手拎着小巧食盒,步履轻快来至门前,轻轻叩了三下。
门内,无人应答。
“阿七,是我。”少女嗓音在夜色之下,更显娇俏轻柔。
敖晟翎无奈起身,她将房内灯烛点燃再去将门打开,对着槛外来客低声问道:“六娘子,何事?”
“知你不曾去用过晚膳,我给你送些吃食。”递过手中食盒,楚悦颜甜甜一笑,“不请我进去坐会儿么?”
虽说敖晟翎无甚食欲,但她闻到了一丝香醇酒味。她接过食盒,侧身请楚悦颜进门,点头道谢:“有劳六娘子费心,感激不尽。”
楚悦颜笑而不语,踏入门槛看了几眼屋内摆设,盯着罗汉榻问道:“就这般躺到了现在?可是身体有些不适?”
“没有。”敖晟翎摇了摇头,她将一碟子酒糟凤爪、一碟子斯卢泡菜、一碟子酱牛腱肉自食盒取出摆放在桌上,最后将一壶醇酒抓在手里满满斟了一盏。
“我也要吃酒,你别光顾着自己。”楚悦颜坐于敖晟翎对面,举箸夹了一筷子酱牛腱肉给她,“知道你酒量极好,但也不能空腹饮酒。”
沉默着点了点头,敖晟翎为楚悦颜倒了半盏酒。她吃了一块酱牛腱肉又吃了两口泡菜,随即将手中酒盏仰头饮尽,痛快呼道:“好酒!好酒!”
看她借酒浇愁,楚悦颜眸光微黯。她举起酒盏浅浅饮了半口,脸颊悄然发烫,但心间豁然松快起来,不由笑着对敖晟翎说道:“那是自然,我带给你的酒,能不好么?”
“多谢六娘,我敬你......”连着敬了三盏酒,敖晟翎长长舒了一大口气,接着她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却反而对楚悦颜叮嘱道,“此酒颊齿留香,但后劲猛烈。六娘子素日不常饮杯,明日我们又要一早启程,你少吃些酒。”
楚悦颜饮下半盏酒,吃了一口泡菜,顿觉心境开阔。她将空盏摆在桌上,仰着下颌朝敖晟翎示意:“此酒这般难得,你一口气吃了那么多,却叫我只饮半盏?真是会算计!少废话!给本姑娘倒酒来!”
笑着摇了摇头,敖晟翎一脸无奈,只得给楚悦颜再倒了半盏酒:“饮酒不宜过急,这次你慢慢喝。”
酒气渐渐上脸,楚悦颜双颊绯红、眼波涟涟,眸光犹如一潭秋水,她娇声笑着吃下一大口酒,目光盈盈盯着敖晟翎的眼睛,轻声问道:“今日下午,你在桃花林做什么?”
修眉微皱,敖晟翎望向楚悦颜,见她眼神七分清醒三分迷蒙,似真似假,似笑非笑。心中一闪念,敖晟翎想起昨夜小姑姑与楚悦颜约定次日午后一同去桃花林郊游,又听卫先生说过她二人回来时楚悦颜还问起过自己......也不知小姑姑与楚悦颜二人会否看到或听到了什么?
“桃花林之事,我不便提说,楚姑娘也莫要再多问。”一口气饮完一盏酒,敖晟翎的脸色有些冷漠。
方才敖晟翎说的那句话委实不太客气,但楚悦颜似乎并未在意,更未有生气。她抬手为敖晟翎倒酒,红着眼角低声说道:“我不是要管你......就是担心你...若你以后独自一人出去,只需与我说一声就行...至于去哪里、去见谁...你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心中苦笑,敖晟翎放下酒盏侧脸看向窗外明月,不由叹道:“......六娘......你这是何苦?”
看着敖晟翎的俊朗侧面,楚悦颜眸光迷醉,她托着粉腮咬唇言道:“我已然迟了许久,若再不对你更好一些,你怎会多看我一眼?”
看她默不作声,楚悦颜轻声叹道:“这次见到你,知你心中有事不愿对外诉说,宁愿自己心里苦......我虽非圣贤智者能为你开解心结,但我能一直这样陪在你身边,至少不让你觉得孤单寂寥。你开心时,我陪着你大声笑。你难受时,我陪着你解解闷。人心都是肉长的,待过了几年,你就知道我的好了。”
低头沉思不语,或许是酒劲上头,敖晟翎的心跳逐渐加快,神思有些无法集中。她挠了两下眉毛,不能去看楚悦颜的面容,只是盯着桌上酒盏看。
“行了行了~~好好地吃酒呢说那些作甚?”楚悦颜不忍逼她,红着眼眶笑道,“来!吃酒!痛快些的!”
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敖晟翎举起酒盏与楚悦颜对饮。二人对坐着吃喝,偶尔听楚悦颜说些趣事笑话,倒也融洽了些。
楚悦颜带来的那壶酒本就用来小酌,被敖晟翎那番豪饮之下没多久就见了底。但敖晟翎肚中酒虫已被勾起,那点小酒实在不够她尽兴的。摇了摇空空酒壶,敖晟翎起身离座喃喃道:“应果那小子藏了一坛‘醉醒五更’......我找他要去.....六娘等会儿.....”
楚悦颜脸颊红得发烫,托着粉腮娇艳欲滴,她睨着朦胧醉眼吃吃笑道:“方才...谁说.....要少吃些....少吃些酒的......无信之人!”
无信?无心?
听了那话,敖晟翎似被打了一击闷棍,她倏地转回身,摇着脑袋咧嘴笑道:“对对对!六娘快不行了!不能再喝了!”
“谁说我不行了?!”楚悦颜作势拍桌立起,可她全身无力似棉花般软绵绵的站不起来,娇蛮唤道,“敖晟翎!还不快扶我起来!!没良心的榆木疙瘩!!!”
“是是是...遵命遵命......”敖晟翎忍住笑意上前几步伸手将楚悦颜轻轻扶起,少女的独特体香幽幽渗入鼻尖,激得敖晟翎心中一紧,酒劲也去了大半,但她的脸却红得发紫。
“我头晕得厉害...走不了路...你扶我去那罗汉榻上歇会儿.......你发什么愣呢?”指了指先前敖晟翎躺过的罗汉榻,楚悦颜眯着眼睛说道,“不准你胡思乱想!更不准你随手占我的便宜!听到没?!”
闭着嘴巴连连点头,敖晟翎将楚悦颜扶往罗汉榻。
少女体态轻盈,敖晟翎毫不费力将她安置在榻,又拿了条棉被给她盖上。楚悦颜本来昏昏欲睡,却在那时举起双臂勾住敖晟翎的后颈。二人四目相对,近得鼻尖几乎相触。
“我哪里不好么?”楚悦颜委屈得想哭,颤着嗓音轻轻说道,“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只是心疼你,你不要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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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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