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封家和玄女宫秦州分堂都给南离九和龙池送来吃穿用度的东西。
南离九指明要给龙池备衣服和饰物, 因此, 送来的物件中有一大半都是龙池的, 再有考虑到她们携带不方便,炼器堂还特意送上了储物的八宝乾坤囊。八宝乾坤囊, 内里约有十几个立方大小,能放的东西很有限。
南离九把两个八宝乾坤囊都收下了,用来装龙池的衣服首饰, 以及锅碗瓢盆桶。
锅碗瓢盆以及油盐酱醋之类的调味料都是龙池指明要的。
南离九侧目:你一只肉参精,天生地养, 找块风水稍好的地埋进去就能活, 要什么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不过, 这只肉参精好像被她爹养歪了,偶尔有点奇葩要求,南离九也不难理解。
南离九除了衣物和丹药, 以及龙池特别要求的锅碗瓢盆外, 只给自己留了两身换洗衣服,以及寻常的束发珠钗,那些银票、法宝和金玉等贵重物品、珍稀药材, 全都退了。如今幽冥鬼界入侵,秦州城又要守城,大战之下, 必然是各种物资奇缺。那些东西给她也只是放着, 倒不如用在急需的地方。
龙池挺心疼的, 可想想东西不是自己挣的,做人不能贪心不足。
她俩的家当,还是路上挣的那些银子,龙池舍不得花,歇了去城里买买买的心思,早早地上床睡觉。
封家在秦州也算是世家豪门,用的东西,龙池即使认不出来,也知道是好东西。
就像这木头床,雕镂画栋,比戏台还要精美,上面雕刻的瑞兽还带着灵性,她躺在床上,闻着木头散发出来的清香,像是躺在森林里的古树中,莫名的安稳舒适。
龙池想着有南离九在,应该不用担心会被谁打进门来,于是,便把外衫什么的都脱了,只穿打底的肚兜和亵裤睡觉。不过,她的分水剑扔是放在床头的,就靠在枕头边上,防止有什么风吹草动拔剑方便。虽然说觉得有南离九在靠谱,可以稍微放松点警惕,但也不能放松到半点警惕都不带,万一丢了小命怎么办?
要知道,现在多的是人想炖了她。
龙池躺下没多久,便见南离九吹了灯,来到床边,手撑着床,从轮椅挪到了床上。
龙池扭头看向南离九:干嘛?
南离九:“躺进去点。”
龙池麻利地把双腿叉开,双臂分开,摆出一个大字型,用自己的身体占据整张床,“这是我睡的床。”
南离九冷声说:“屋子里只有这一张床。”
龙池说:“那你打地铺。”
南离九冷笑:“这是我外公家,你让我打地铺。”
龙池一想,也是哦,自己才是客,没道理这么欺负主人家的,于是起身,抱着枕头和剑要下地,“那我去打地铺。”
南离九依然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你最好防着点睡着后顺着地气遁进谁家锅里被炖了。”
龙池疑惑地看向南离九:“什么意思?”
南离九没说话,和衣贴着床沿躺下。她仰南朝天,双手平放在肚子上,睡得笔直。
龙池嘀咕句:“睡得像躺尸似的。”抱着枕头,又打开柜子,去拿了条被子,打地铺睡下了。
南离九懒得去计较龙池说她“躺尸”,她“躺尸”好歹是有个睡姿,至少躺得端正,哪像某只肉参精,她有睡姿么?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龙池的睡眠质量是真的好,头沾上枕头,她从一开始数数,还没数到百,龙池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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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池睡得正香,忽然,屁股一疼,惊得她抱一下子蹦起身,然后发现自己居然到院门口,没见到周围什么人或者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参香味,屁股还隐约有点疼。她伸手一摸,发现手指上有一点血,屁股好像被针扎了。她正在惊疑间,南离九清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打算睡到大街上去吗?”
龙池明白过来,南离九扎她屁股。
她看看院门,又看看隔了很远的,连大门都没开过的房间,感到有些古怪。怎么睡到院子里了?她睡觉没这么不警觉!她想起在大阴山的时候,也经常睡醒起来发现不在原来的地方。她心想,“难道是因为我是肉参精,沾了地气就乱跑的缘故?”龙池怀着满心疑问地回到房门前,伸手推门发现里面还是拴上的。她侧头瞄了眼,见到窗户没关,于是爬窗回屋。
她决定还是上床睡。她想,南离九肯定不会让她上床睡,打算强行挤上去。南离九腿脚不便,踹不了人,她从床尾上。
她的脚刚踩上床尾,南离九的声音响起:“满身都是土,去洗洗。”一面比蚊帐孔还密的大网挡在她的面前,她就算变成只蚊子也飞不过去。
龙池咬牙切齿地指指南离九,无奈地跑去打了两桶水,把自己洗干净,这才顺利上床。
她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有人挠她的脚底板,惊得她猛地一缩脚,同时醒了过来,就见南离九正挺尸似的笔直躺着,还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腿,别乱放。”
龙池把斜跨出去的腿收回来,气愤地想:“如果不是我打不过你,绝对踹你下床。”她缩到角落里,伸手拿起横放在枕头上的剑,抱在怀里,威胁意味十足地盯着南离九,瞪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南离九搭理她,便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她连着被吵醒两次,瞌睡虫都跑了,有点睡不着。
黑暗中,躺得笔直,胸口连点起伏都看不出来的南离九挺像个活死人的。
不过,南离九是真好看,睫毛卷卷翘翘的,五官特别精致,还冷清。南离九的脾气是一点都不好,一惹就炸,比油桶还易燃暴炸,但生气的时候摆冷脸也好看。
龙池估计南离九这会儿肯定睡着了,一点一点地往南离九身边蹭。
她刚要贴近,南离九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离我远点。”
龙池重重地轻哧声:“稀罕。”她又滚回床里面睡。她想了想,又凑到南离九的身边,把手指搁在南离九的唇上,问:“吃宵夜吗?”
南离九倏地睁开眼,眼里像在放着狼光。
龙池吓得心脏哆嗦了下,收回手,抿嘴一笑,“我逗你的。”又挑眉,“半夜想吃宵夜,美得你。”她说完便见南离九依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挺像要吃人。
龙池被南离九看得有点心头发毛,眼神闪烁了下,乖乖地躺回床里面。
南离九再次闭上眼,平放在小腹处的手拢起来,微微用力地握紧。她的喉间微动,馋的。
虽然龙池身上的迷魂花掩盖气味,可这活蹦乱跳劲,想忽略她都难。那砰砰心跳声,呼吸声,白嫩嫩的胳膊腿,就在她身前晃,想忽视都难。她吸收尸犼的力量渡劫重铸肉躯,本质是尸妖,虽有心跳,可浑身上下,唯有心脏中那几滴本命精血是热血,那是她作为“活”物的根本。她这几滴血的源头,不是那只尸犼,而是龙池。她得龙池精血喂养,与龙池结下灵契,方才有这机缘。龙池的血,天材地宝,本就是无上美味。
月圆之夜,阴气大盛,她俩共处一室,共睡一床,近在咫尺的距离,南离九难免心思浮动。
她想喝血,想咬龙池,又或者是有点想看龙池被她咬得哇哇叫的反应。
南离九不知道龙池有没有意识到她结灵契养的是什么,但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死得不甘心,满心愤怒不平。她死后神魂寄于天星盘化成无妄城,是一座吸食活物精血魂魄的幽灵鬼城。她渡劫化形重铸身躯,其实是一只至阴至邪的尸妖。她的阴邪戾气被龙气和天星盘所镇压,所有的凶戾被独守孤城和只身对抗幽冥鬼界大军的光鲜表面掩盖。她的骨子里,有着连龙气和天星盘都镇压不住的嗜血,还有隐藏在内心中时时刻刻啃噬她的不平和不甘,以及愤怨。
她喜欢龙池的干净,鲜活,以及那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利落性子,有不甘不平或不痛快的地方,拔剑相向,干净利落,高兴或不高兴,也懒得掩藏,活得真实。
龙池有着疏于教养的野性,坐没坐姿,站没站相,连睡觉都歪歪扭扭没个睡相,可她就像野生里的草,恣情任性地生长,还带刺,不高兴了,不管扎不扎得过,先扎了再说,实在扎不过了,再认怂。
南离九出神地想着事,本来那股被“宵夜”挑起来的念头已经压下去,突然,有一只白嫩嫩的手指伸过来,凑到她的鼻子下,那动作,分明是在摸她有没有断气。
她睁开眼,慢慢地扭头望去,冷声说:“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想找事?”
龙池说:“是你把我吵醒两次。”她竖起手指,在南离九的脸上大大地糊了个二字,顺便蹭了把南离九的脸,这才收回手。
南离九冷笑,放在小腹上的手握得更紧,心说:“信不信哪天真咬你几口,你才知道哭都来不及。”
龙池坐起身,伸出腿去轻轻的踹了踹南离九,说:“你是不是当我傻?我没和你一起时,没见我睡觉满地滚,和你凑一起,睡个觉都快睡到大街上去了,你还挠我脚底板。”
南离九的声音更冷:“没见你睡个觉腿都快伸到天上去了。你还睡不睡?”
龙池心说,旁边还躺个睡觉躺得笔直还听不到呼吸声的家伙,怎么睡?她拿起剑,起身下床。
南离九见到龙池起身从身上过去,要离开,心头莫名的一阵烦躁,又担心自己做出什么举动,索性闭上眼把自己当成具起不了身的尸体。
她想装尸体,结果,龙池真把她当尸体,从她身上迈过去时,那脚丫子还在她的脸上踩了下。
南离九倏地睁开眼,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抓住了龙池的脚。
龙池用力抬抬腿,没挣扎,于是道歉:“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踩了你的脸。”
无耻!南离九冷哼:“你那是不小心么?”
龙池说:“我道歉。”
南离九的声音依然冰冷:“不原谅。”她的手扣住龙池的脚踝,手指正好按在龙池的血管上,指腹间传来脉搏的跳动,这让南离九略微晃了晃神,下意识地扣紧龙池的脚,不让她抽开。
龙池说:“那就打一架。”
南离九松开龙池的脚。
龙池又在南离九的脸上踩了脚,然后麻溜地跳下床,一把捞起衣服就准备跳床逃,可她刚把衣服捞起来,窗户关上了,南离九冰冷的手按在了她的衣服上,幽冷的眸子冷冷地睨着她,直勾勾的瘆人的。龙池的心头颤了颤,心说:“完蛋了,玩脱了,惹急眼了。”她陪个笑脸,“师姐。”松开衣服,往后退,手指勾住乾坤八宝囊,把乾坤八宝囊从衣服堆里抽出来,挂在手上,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另门口退去。
南离九的手一点点地抓紧龙池的衣服,嘴里的獠牙变长,她的舌头舔过獠牙,一双眸子盯着已经退到门口的龙池。
龙池背抵在门上,正悄悄反手去拉门拴。
南离九的手指抓紧衣服,长出来的指甲在桌面划过深深的痕迹,那声音与龙池拉门栓的声音混在一起。她缓缓地闭上眼,握紧拳,另一边,龙池以雷霆般的速度拉开门,抱着剑和乾坤八宝囊冲出门,跃上墙院,得意地喊:“师姐,后会有期。”
封家是有守卫的,明里暗里的守卫都不会少,大晚上的穿着肚兜亵裤这么闹,真当那些人是瞎的么?
南离九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然地想:迟早有天咬到你哭!
龙池没走远,翻过院墙,躲到房子后,从乾坤八宝囊里取出衣服穿上,然后,准备找棵茂密的树窝着睡觉。她翻上树,就见树上蹲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袖子上绣着“护”字的黑衣人默默地看着她。龙池愣了下,扔下句:“你们家表小姐睡觉不老实,让人没法睡。”默默地下树,换成旁边的房梁蹲着。她托着下巴,也不知道愁怅些什么,轻轻地叹口气。
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想欺负南离九?难道是因为南离九长得好看又腿脚不便,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忽然,龙池想起,刚才南离九堵她的时候,没坐轮椅,是站着的。
这想法惊得她站起来,然后悲剧的撞到了头。她“哎哟”痛呼声,捂着着脑袋,从房梁上下去,回到院子里,踹开门,问:“南离九,你是不是装残废?”话音落下,就见南离九还站在屋子里,手撑在桌子上。
龙池惊愕地眨眨眼:真是装的?
不仅是装残疾,刚才南离九关窗和抢她衣服的速度,快得她都没看清楚。
龙池抱着剑,偎在门口,冷眼睨着还站在原地的南离九,“南离九,你什么意思?”
南离九慢慢地收回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她试着挪腿,明明腿有知觉,但当她想挪腿的时候,又不像是自己的,怎么都抬不起腿。她望向被她关上的窗户,又再看看自己,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能够撑着桌子站稳,但她不确定是自己靠腿还是靠天星盘移动。她解释不清楚,只好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取出轮椅又坐了回去。
龙池:“……”还能再无耻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