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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寺曾是元贵妃最爱来的寺院,一度被称为皇家寺院,随着段家倒台,元贵妃失宠,白马寺的香火也不似从前鼎盛,只是白马寺的许愿池一直被善男信女们所信奉,颇有些名气。00
进了院门,发现白马寺的确不似寻常寺院那般,因为常修缮的关系,寺院十分新,她们来的时候刚好人不多,正值秋季,除了寥寥几个老妇之外,并未看见年轻男女的身影。
一身锦衣面若皎月的公子,一身长裙灵动俏皮的少女,站在一起将整个寺庙都点亮了,像来自天边的一股清新的风,寺院内的小沙尼们无不纷纷侧目,扫着落叶的小和尚才入空门不久,红尘琐事还未看破,看到萧雪直勾勾的眼神后还不免有些失神。
宝春低低在萧雪耳边说道:“喂,不可以抛媚眼哦。”
“去你的。”萧雪虽然面露怒色,眉宇间却是笑着的,她喜欢被人注视的感觉,还是小女孩的心性,随即挺挺胸上前问道:“喂,许愿池在哪?”
宝春大窘,这孩子不信佛也就算了,还敢如此嚣张,好歹这也是人家的地方吧。
扫地的小和尚红着脸指了指右边,萧雪才点点头道:“多谢。”随即拉起宝春便走,还真是个直来直去的家伙,好歹咱们先上柱香吧。
进了右手边的院落,走过长长的石子路,才来到一处景致特别的地方,其实说是许愿池,不过是因为海拔较高,而这地方却有冒着热气的一汪清泉,温泉周围的石壁干净滑润,因为天气关系,热与冷的碰撞下,冒出迷蒙的热气,与远山景致一融合,颇有几分仙境的味道。
萧雪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上赶着要脱衣服进去洗澡,把宝春无奈的直捂脸,旁边站着的小和尚尴尬的红着脸,又不好说什么,一时局促的看向宝春,眼神里满是求救。
宝春刚想说什么,萧雪便大声道:“喂,我们一起洗吧。”
宝春再次大窘,大姐啊,且不说我现在乃男儿打扮,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咱别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开放好吧,会被进猪笼的,然后传遍大街小巷的最新新闻:萧家一等嫡女和天遂第一歌舞坊坊主关系匪浅,常常赤裸面对苍山大地,毫无廉耻。
想想都头痛,宝春随手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一旁的小和尚道:“有劳师傅驱赶一切闲杂人等,我家小姐要裸奔了。”
小和尚大窘,一回味宝春的话立刻红了脸,再也不敢看萧雪一眼,随即小跑着准备离开,才走两步,才想起银子没拿又折回来拿银子,随即对宝春道:“多谢施主。”
谁说佛门四大皆空的!谁说的!
萧雪自顾自玩的开心,正准备宽衣解带突然闻听身后一记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她刚要骂却见那是一位老和尚,看眉眼倒生的极慈祥。
“啊!”萧雪大叫,赶紧拉上衣领,指着老和尚叫道:“你是人是鬼!”
宝春也没注意老和尚何时来的,也难怪萧雪吓到,走路确实没有声音,再加上烟雾缭绕,让人很难注意,宝春上前和老和尚行礼并一把拉过萧雪:“这位大师,失礼了。”
隔着薄薄的雾气,只觉得这位大师似是有什么心事,看着她们二人的眼神中颇有些爱怜的意味,萧雪似也看出来了,奇怪的看向宝春。
半响,面前的老和尚才微微回礼,道:“施主,佛门重地这许愿池乃吸收天地灵气,断不可污了它的清明啊。”
“大师严重了,我姐姐只是和刚才的小和尚开玩笑而已,这等清雅之地,我等是不敢造次的。”
老和尚看了看萧雪,随即笑了:“这位施主心情烦闷想找个疏解心情的地方,贫僧可以了解,但很多事不能强求,万事讲究一个缘字,一切当顺其自然方是相处之道。”
萧雪被老和尚点破了心事,不禁对老和尚的防备之心轻了不少,她怔怔的看着老和尚道:“喂,你会看相?”
老和尚笑笑:“众生百态,都逃不过一个情字,看姑娘这般年纪又出身高贵,断不会因为日常琐事而烦恼,那么只有那凡尘中的情才能令姑娘日夜难安。”
萧雪越听越觉得老和尚高明,她不住的点头,眼里的泪又涌了出来,宝春安抚性的拍拍她,随即对老和尚道:“大师可有什么箴言告诉我这愣头愣脑的姐姐的。”
“你才愣头愣脑。”萧雪怒瞪着宝春,胳膊肘不客气的打向她胸口,没用了真力气,宝春却还是呲牙咧嘴的冲她扮鬼脸。
对面的老和尚摸了摸胡子,半响才道:“心静方能看明白一切,施主如此烦躁只是你的心不够静。”
“如何才能心静。”
“佛家之内皆讲究一个缘分,施主若是不嫌弃可以移步后院,听贫僧说说这佛理,或许会有收获。”
“那就有劳大师了。”
宝春微微行礼,不等萧雪说话便拉起她跟在老和尚身后移步所谓的后院,薄烟袅袅间,有一道凌厉的光划过宝春的眼眸,叫人不易察觉。
三人越走越偏僻,诡异的气氛也随之而来,萧雪倒是个傻乎乎的性子,竟丝毫未觉,宝春停下脚步,道了句:“大师还要走多久。”
“就快到了。”
“大师言谈举止也算得上修佛多年之人,为何做人这般不坦荡呢。”
“什么?”老和尚听出宝春话里有话,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宝春把萧雪往身后一拉,微笑的看着老和尚:“大师的神情为何如此落寞,莫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位施主严重了。”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您还是莫要受了奸人挑拨,坏了自己多年的修为,如果大师肯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日后秦某自当铭记于心。”
萧雪此时才发现不对劲,她警惕的看着对面的老和尚,紧紧拉着宝春,可是宝春分明感觉到了萧雪颤抖的身体和冒冷汗的手心,她不自觉的回头,却见萧雪一副痛苦的样子。
“萧雪你怎么样!”
“我我……我胸口很痛。”
宝春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怒瞪着老和尚,低低道了句:“卑鄙。”
“若说卑鄙,还有人比你卑鄙的吗?”
忽然从另一侧传来阴森的声音,宝春定睛看去,不是段婉欣又是谁,她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冷笑道:“果然是你。”
段婉欣恶狠狠的看着她,对身旁的老和尚冷冷道:“你先走吧,她们交给我处理。”
“这……”老和尚再一次面露怜惜的看看宝春和萧雪。
“怎么?难道连我们的慧明大师也懂得怜香惜玉了吗?”段婉欣冷笑道。
“欣儿,段家虽然已经倒了,但是你毕竟还好好的活着,切莫再去害人,回头是岸啊。”
“我好好的活着?”段婉欣突然情绪激动的看着老和尚:“我现在是好好的活着吗?没有人疼没有人爱,连我自己最爱的人都背叛我,这个世界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的人会怕再多害一条人命吗?况且这个女人我是一定要杀的!”说着段婉欣随手一指,落在了宝春身上。
“杀我很容易,但是放了萧雪。”宝春站起身,平静的看着段婉欣。
宝春越是平静,段婉欣越是气恼:“怎么?这算是求我吗?”
“不是求你,是警告你。”
“哈哈警告?王宝春啊王宝春你是糊涂了吧,她中的毒只有我可以解,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要警告我?”
宝春心里一惊,她低头看向伏在地上的萧雪,见萧雪疼痛的满头汗珠,知道段婉欣并没有说谎。
宝春放低了声音,道:“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怎么样吗?我要你比我承受一千倍一万倍的痛苦,我要你看着你最珍惜的人最爱的人死在你的面前,我要你这辈子都做噩梦,都忏悔自己保护不了他们!”
“段婉欣,你真是个疯子。”
“没错我就是疯子,从当初我就是被你逼疯的,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老天给了你那么多,却从未对我怜惜一分一毫,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就因为你的不甘心所以就要让所有人为你陪葬?你觉得彭于谦不爱你是因为我吗?你错了,一切都是你自己断了后路,是你把他逼到了和你对立的一面,如果你不是那么自私不是那么狠毒,或许你们之间还有可能,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摧毁他最珍惜的,你根本不配说爱!”
“你闭嘴!闭嘴!”段婉欣疯狂的嘶吼着,眼里充满了血丝,她的脸因为怀孕没什么血色,又因为情绪激动,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
“啊,好痛……好痛……”忽然萧雪更急促的呻吟起来,宝春赶忙伏下身子,关切的道:“萧雪你没事吧?”
“哈哈,很痛苦吧,那种肠子和心肺被狠狠撕扯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段婉欣狰狞的狂笑着,她的笑声在山间回荡,听上去异常恐怖。
“段婉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可以放了萧雪!”
“你很想救她吗?不惜牺牲自己的救她吗?可是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痛快,我可以救她,但是你必须服下我的毒药跟我去个地方。”
“好,我答应你。”
段婉欣眼神紧眯,眼里的光分外森冷,她随手掏出怀里的红色瓶子,扔到宝春脚边:“吃了它。”
“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萧雪,宝春只得乖乖吃下里面的药丸。”
一旁的老和尚正欲阻止却被段婉欣一把推开:“滚开!你也要对不起我父亲吗?当年若不是我父亲你怎有今日的容身之所,你居然也想帮着外人来害我吗!”
“欣儿,莫要再作孽了,莫要再作孽了。”老和尚哪里是练武出身段婉欣的对手,被一把推在了地上,伤了脚踝。
“滚开!”段婉欣一脚踹在老和尚的胸口,随即看向吃下药丸的宝春道:“过来!”
宝春面不改色,指了指地上的萧雪,淡淡道:“解药。”
段婉欣不等宝春反应,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她身前,随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王宝春,你根本斗不过我。”
“你想怎么样?出尔反尔吗?”
“是又怎么样?”
“你!”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肆意而狂妄,带着残忍的血腥味,飘的越来越远。
待笑声渐渐消散,段婉欣带着宝春上了路道间隐藏着的马车,缓缓离开后,躺在地上的萧雪突然动了动,一个翻身跃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老和尚惊讶的看着女子,眼睛睁的老大,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什么看老和尚,我是干嘛的,那段婉欣的小阴谋还敢蒙我?将计就计懂不懂?大笨蛋!”
说完萧雪扬长而去,她手里的竹哨在唇边吹奏出好听的鸟鸣,一路而下飘向另一个方向。
接到萧雪哨声埋伏在路间的彭于谦打了个简单的手势,他周围的人便齐齐散开,等待着马车的到来。
为了隐蔽身形,不被段婉欣发现,彭于谦等人并不敢跟的太近,可是跟到一处山脚的湖水边,马车却突然不见了。
周围是高耸的树木,视野极为空旷,彭于谦仔细查看了四周并没有马车走过的痕迹,可是人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呢?他眯起眼,细细的琢磨起来。
其余人纷纷遣散,各自一条路延伸开来去搜寻,只留下站在湖边静静思考的彭于谦,他看看澄净的湖水,又看看到湖边就没了的车印,有一个极为大胆的推测在他心里冒出来。
军工库?
段正朴一案中,虽然搜到了大量证据,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军工库,据那些抓获的土匪透露这处制造兵器的军工库十分隐秘,他们也不知道,只听说每年都会从各地招些贫苦的人进入军工库制造大量兵器,待到一批完好后就会将那些人全部杀死。
段正朴还未造反就被正法,那军工库自然也成了一个迷,而元贵妃和段正朴都喜欢的白马寺难道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有那一段旧情吗?
又或者……
突然,彭于谦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和一块干燥的巨石,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抬头看看天,浅浅的笑了。
宝春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暗道里,光线极为阴暗,只有石壁上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
她感觉身体有些软,想要爬起来可是一用力便干呕出一滩血水,她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这一次为了引出段婉欣可谓是煞费苦心,自从刑场没看到段婉欣出手宝春就一直在想段婉欣会躲在哪里,段家这些年干的都是刀刃上舔血的勾当,定为自己的后路做了打算,如果段婉欣真的藏起来他们未必找的到,直到白马寺出现在宝春的脑海里,她才隐隐觉得也许追查的方向错了。
萧子栋线报说道有形似段婉欣的女子出了城,所以大批线路都是朝着城外去找,却忽略了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最安全,况且段婉欣有仇必报,断不会在明知道谁是仇人的情况下还出城避难,况且彭于谦还欠她一个解释,她怎会甘心就这么离开。
元贵妃和段正朴都喜欢白马寺,而这白马寺中又藏着什么呢?虽然也秘密派了人在白马寺潜伏,却始终一无所获,宝春不得已才和彭于谦商量了这个对策,不想被萧雪听了去,这才有了萧雪的加入,可是璃漪坊中有段婉欣的人,为了掩人耳目,在萧雪抱怨着出现的时候,她们吩咐准备马车去白马寺的时候,早已有人把这个消息传递到了白马寺,段婉欣在许愿池做了手脚,只为先将会武功的萧雪制服,那断肠散遇雾气而散,藏匿于空气中,杀人于无形,对不会武功的人尚且没害处,偏偏对练武之人才有效果,而故意安排的慧明和尚无非是段婉欣怕宝春带了其他人,所以先让慧明将二人带到无人的地方再下手。
果然是设想周密,只是段婉欣忽略了一点,她以为奸计得逞的时候,却不想已经走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里,萧雪早逝的亲娘本是个天才怪医,经常拿年幼的萧雪试药,以至于萧雪本身的体制早已百毒不侵,再加上她对药理的熟悉,才进到白马寺就闻到了断肠散的味道,所以二人干脆来个将计就计,一来为了取信段婉欣,二来这也是唯一最后找出刘氏的机会了。
只可惜,段婉欣太恨宝春,竟在最后给宝春服食了毒药,萧雪刚才差一点就要跳起来阻止宝春了,却看到宝春眼里坚决的目光,她只得趴在地上,任由宝春服下那特殊的连她自己都闻不出来的毒药。
“醒了吗?”
空气中突然传来段婉欣的声音,宝春半蹲在地上,四周环顾,却未见人。
突然,四周墙壁的火光齐齐一亮将整个昏暗的四周点亮,宝春这才看清楚四周全部是精良的兵刃,还有熔炼兵器的冶炼炉,各类器具,只是长久未有人动过的关系,那些器具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军工库!”宝春失声叫道。
“哈哈,看来你知道的事还不少,这些年许是恨毒了我吧,竟将我段家的消息打听的如此清楚。”
段婉欣的声音向从四面八方飘过来,让人找不到具体的方向,宝春冷笑着,回应道:“有本事你出来啊,躲在暗处算是没脸见我吗?”
“王宝春,你的命就在我手上,等一会有你哭的时候,你现在尽管骂吧。”
这时,只听石壁传来开动的声音,就在宝春的正中间,一扇石门缓缓打开,段婉欣梳洗完毕,和往日一样一身红衣,妆容却是刻意装扮的,妖娆妩媚,只是那层脂粉下流露出的狠厉与阴森,叫人不寒而栗。
她右手拖着一个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破旧衣衫上绣着的花样却特别熟悉。
宝春激动的一握拳,就要上前,却被胸口一股热气冲撞的心口闷疼,她不禁皱眉捂着胸口,眼睛却未从那女子身上移开。
“母……亲。”宝春只觉得全身颤抖的厉害,来到这个新的世界她做过太多的决定,唯独当年会傻傻的相信段婉欣将刘氏托付给她照顾,唯独这件事在她心里久久无法释怀。
那女子似是听到了召唤,微微抬起头,发丝间,宝春依然可以看到她苍老的脸和那惊心的伤痕。
“王宝春你也不笨嘛,还认得你亲娘?”
“段婉欣你他妈有种冲我来!”宝春激动的一挪身子,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哈哈王宝春你是在生气吗?我真的好开心啊,你是不是心痛了?可是还不够!”段婉欣突然一用力将手里的女子横空提起,刘氏疼的捂着被撕扯的头皮,下意识的恢复了神志,她沙哑的声音缓缓而起,像干枯的裂开巨缝的大地之上吹过的风。
“放了我吧,求求你了。”
“娘!”宝春撕心裂肺的叫着,只想跑过去抱住刘氏,却不想才一用力,又是一口热血从口而出,可是她依然微笑着,像小时候那样微笑着,从前她怕刘氏担心,每次都是这样看着她,静静的微笑。
呼救的女子停止了呼救,从丝发间看向对面的‘男子’,只觉得对面的孩子自己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是那声娘给了她无尽的力量,让她忘记了头皮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依旧是那苍老的分辨不出音色的声音问道:“你……你是?>
“娘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宝春啊,宝春啊,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宝春啊娘。”
“宝春……”像是很久远的一段记忆,女子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你骗我,宝春不要我了,我骂了她,她走了,她走了……”
“娘,我没有走,我就在这里啊,你看看我,看看我。”宝春激动的把脸高高的抬起,满脸的泪水,她愤恨的捶着地皮,骨节之上的皮肉瞬间绽开。
女子就那样默默的看着宝春的样子,仿佛久别重逢后的沉寂,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终于在沉默了片刻后,撕心裂肺的大吼着:“宝春!宝春!”
“娘!”
二人都在空中伸出手,却谁也触摸不到彼此,此时,段婉欣不合时宜的打断二人的相认:“好个母女情深,见也见了,哭也哭了,也该送你们上路了吧,说,谁先来!”
“段婉欣!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段婉欣冷笑着扔下手里的刘氏,大踏步的走到宝春身前,她扬起一脚狠狠的踩在了王宝春的身上:“你配吗?”
宝春被踩的负荷不起,心口的绞痛更甚,她的脸被死死的按在地上,贴着冰凉的地皮,只听段婉欣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带着所有的她们之间的恩怨,毫不留情的道:“王宝春,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对待你母亲的吗?你一定想不到当初你把她给了我是多么明智的选择,这里帮我爹打造兵器的男人实在太寂寞了,他们进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所以对于他们的需求我当然要找人来满足,好在你娘还有些姿色,也当是为我们段家出份力吧。”
“段—婉—欣—,你不得好死!”
“没错,我是不得好死,可是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快活,谦哥哥不是那么在乎你吗?在乎到可以牺牲自己,甚至完全不顾原则的上了我的床,那么我就做做善事,让他永远忘不了你可好?”
“段婉欣,我要杀了你!”
“哈哈,你已经说了两遍了,有用吗?让我想想究竟要怎么死才是让你最难忘的吧。”段婉欣突然移开脚,轻蔑的看了眼软瘫在地上的王宝春,再次朝刘氏走去,她扯住刘氏的头发,将她的头抬的高高的,手上的匕首发出森寒的光:“王宝春,你见过将人的肉一片片剐下来的情景吗?我见过,那种死又死不了的感觉简直好极了,不如今日我让你见见吧。”
“段婉欣草你大爷!”宝春怒吼着,眼里的泪抑制不住的流,她的嘴巴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竟流出血来,她却还丝毫未觉。
段婉欣举起刀刃,那刀折射出来的光刺痛了宝春的眼,她捏紧拳头,不知哪来的力量,就这样平地而跃,像一只厮杀的豹子瞬间扑向段婉欣。
段婉欣显然始料未及,她本还想在王宝春毒发之前上演一场千刀万剐的戏码,却不想激怒了王宝春,她竟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抢自己的匕首,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抢夺间宝春全然不顾那匕首划破了她的手臂,指头,她只知道要抢下那把匕首,然后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这样母亲才会少受一点苦,她根本顾不得那身体里的剧痛,那种毒是不能随便剧烈运动的,越是激烈,越是毒气翻涌,只是她终究冲破了生理极限,和面前这个魔鬼做最后的抗争。
“贱人!”段婉欣毕竟是练武之人,虽然被人偷袭,却还是在后面的抢夺中占据了上风,她劈头盖脸的拳头砸向宝春的脸,宝春的眼睛已经被打的翻出了肉皮,宝春却丝毫不觉得痛,竟一个翻身咬在了段婉欣的手背上。
“啊!”段婉欣疼的一松手,那匕首顿时落了地,宝春眼明手快去捡,却被身后的段婉欣一个剪刀腿绊倒在地,她扬起嘴又要咬,却被段婉欣先一步踢到了牙上,顿时血水混合着牙齿被宝春吞进了肚子里,她发疯似的再次跳起,一把抓住段婉欣的脚脖子,用力一拽,段婉欣便扑通落到了地上,段婉欣单手一撑,下意识的另一只手去捂肚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宝春眼里,她顿时往前一跃,朝着段婉欣的肚子就是一拳。
段婉欣心里一惊,飞起一脚挡住了宝春的攻击,只是宝春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再次手脚并用,势必要打到段婉欣最后珍惜的那个肚子里的孩子。
段婉欣实在被宝春惹火了,她再也不管要用什么方式让这个女人死,只想现在就解决了她,随即她用足力气,一个鲤鱼翻身,后脚一踢,直接将宝春踹倒,然后自己翻身向前,拿到了地上的匕首,她此时已经打红了眼,捡起匕首的瞬间便气势汹汹的朝宝春冲去,嘴里不断的大叫着:“贱人!去死吧!”
只听“扑哧”一声闷响,是刀子钻入人体的声音,段婉欣冷笑着扬起狰狞的脸,却在瞬间怔住了。
只见面前的彭于谦正微笑的看着他,眉心紧紧的蹙着,他们紧紧的贴在一起,段婉欣甚至看不到刀子究竟插在了他什么位置,只觉得有什么声音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溅起辛酸的回响。
空气里只剩下呼吸声,段婉欣摇着头,步步后退,她始终不相信,她不相信她竟然真的将匕首刺入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的身体里,可是随着她步步后退,彭于谦腹部的血色越来越刺眼,将那白衣染成了自己最爱的颜色。
“不!不会的!不会是你!不会的!”段婉欣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抱着头,蜷缩进角落,她看着彭于谦一点点的在自己眼前矮下去,最后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她都不敢再向前一步。
支撑着扬起头的宝春也发现了彭于谦,她表情一凝,泪水决堤般的落在男子雪白的衣衫上。
“为什么!为什么!”
彭于谦静静的躺着,眼神却落在了段婉欣的肚子上,有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萦绕,久久挥之不去,他对上段婉欣恐惧害怕的眼神,终于启开了唇齿,他的声音轻而柔,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欣妹,我是爱这个孩子的,你要相信我。”
段婉欣抬起眸子,眼神中有仇恨逝去的那一份留恋,她不说话,只是无声的啜泣着,像个孤独的小兽。
“欣妹,以后你要坚强的活下去,我已经请萧将军和皇上求情,皇上答应我只要你能够认罪并说出军工库所在,皇上会饶你不死,所以你不用在东躲西藏了,家里的院子我重新修缮过了,我们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菊花,都是你喜欢的白菊。”
“欣妹,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不想伤你的心,我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我们从小认识,你知道我太多事情,所以我害怕你会嘲笑我,我没有娘也没有爹,但我却是个好强的性子,受不了别人的怜悯。”
“我的确很喜欢和宝春说话,但是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正妻,这一点从未变过,我并不知道父亲当年离开家是怎样的心情,我也尽力不想自己变成他,可是无形中我还是伤害了你,好几次我都想卸下我的面具坦诚面对你,可是你那么崇拜我,我怕你会看不起那样的我。”
“咳……咳……”彭于谦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惹的段婉欣一阵心痛,她想要上前,但看看彭于谦身上的伤,她还是胆怯了。
“彭于谦你他妈的别说话了。”宝春气恼的替彭于谦擦掉嘴角的血,愤恨的瞪着段婉欣。
彭于谦转而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的道:“宝春,你答应我不要杀她。”
“你答应我!”彭于谦见宝春不说话,再次激动的动了动身子,那伤口一动,又流出不少的血。
“彭于谦,你他妈还是人不?这个时候还威胁我!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吗?我不会!我不会啊大笨蛋!”
看着在自己面前真性情流露的宝春,彭于谦突然浅浅的笑了:“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他突然松开手,如释重负的想要闭上眼,却被宝春再次握住了手:“彭于谦你敢死,我就宰了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呵呵,好,我不死,可是我有点累了,真的有点累了。”
彭于谦微笑着,眼底无限扩大,像看到了这辈子他最憧憬的东西,他伸出手,想要去抓到什么,最终却只抓到了一抹空气。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由眼底的氤氲全部散开,留下两眼空洞的无奈。
宝春将头埋进彭于谦的胸膛,有什么从她心里彻底抽离,她嘶吼着大叫:“段婉欣!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满意了!”
哈哈……
哈哈……
死了,都死了。哈哈……
段婉欣伸出双臂,在原地旋转开美丽的弧线,她脚步凌乱,神情恍惚,像是一朵凋零的没有生气的残花。
她,疯了。
刘氏这才拖着残破的身子爬到宝春身边,她捧起宝春的脸,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紧紧的将她的上半身搂进怀里,安慰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娘,我好累啊。”宝春闭上眼,感受着刘氏怀里的体温,这个拥抱她渴望了许久,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闭上眼的宝春只觉得身在时空之外,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慢慢前进,最终推开了一扇门,那个世界太美了,有清清的小溪,遍地的野花,整齐的农田,还有漫山的牛羊。
那里有淳朴善良的人家,有疼她爱她的爹娘,那里没有纷争,没有仇恨,没有硝烟,没有繁华……
再次醒来的宝春已经身在逃亡的马车上,她的衣衫已经被整理干净,换上了粗布的农衣,身边坐着风四娘,刘氏,莫玉,落玉,还有发疯后的王宝花和段婉欣,宝宜在驾着车,鞭声响亮。
“死丫头,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风四娘看着醒过来的宝春突然流下热泪。
宝春定睛看了看几个人,她只觉得身体上的疼痛还很分明,她想说什么,却见莫玉道:“放心吧,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娘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了。”
宝春半靠在刘氏身上,悠悠道:“我们这是?”
莫玉面露难色,大家也都跟着不敢开口,唯独风四娘性子最急,擦了擦眼泪这才道:“本来是想等你伤好了再告诉你,可是我实在不想瞒着你了,公主言而无信要杀我们,燕无心从大牢里把我们救出来的,现在我们都是逃犯了。”
“公主她……”
“就是那个老女人!”风四娘愤愤不平道:“非说我们勾结段家,反正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无非是想借着这股风将我们除掉。”
“公主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那川儿呢?”宝春突然担心的睁大眼睛道。
莫玉安抚的摸摸她的肩道:“放心吧,川儿现在正得皇上青眼,公主尚且还不敢对他如何,况且川儿进宫早,和这些事也扯不上关系。”
“川儿没事就好。”宝春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你滚开。”
“你带我一起玩吗?呜呜。”
被身旁的吵闹声惊扰,宝春这才扭头看了看正在打闹的段婉欣和王宝花,她突然想到了彭于谦,不禁心里又是一阵痛。
“燕无心知道彭于谦的事了吗?”
“已经知道了,他将彭于谦的尸体带走了,说会好好安葬。”
“莫大哥你刚才说燕无心救了我们,那他没和我们一起吗?”
“他……他……”
见莫玉有什么梗在喉咙,宝春顿时觉出不好,急声道:“他出事了吗!”
莫玉低头不语,宝春心里更是着急,她这就要起身下车,却牵动了旧伤,赶紧捂住了胸口。
风四娘赶紧凑过来,和刘氏把宝春按住,她焦急道:“别动别动,这可是燕无心豁出性命才拿到的解药。”
“豁出性命?燕无心怎么了!”
“我的小祖宗你不要乱动,伤了心脉可就没救了,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原来那日宝春昏迷之后,被萧雪等人赶来所救,但是毒已入心,虽然服用了段婉欣身上搜出来的解药,却依然活不过十日,只有公主府之内的千山雪莲方可护住心脉,清除余毒。
燕无心知道后便偷偷将千山雪莲拿来为宝春解了毒,不想公主大怒,起了杀心,自己爱了多年的男子,却处处挑战自己的威信,她如何能忍,于是违背当初的诺言,要将整个璃漪坊的人全部处死。
眼看着杀头之期转眼就到,燕无心只得暗中联络了萧子栋才上演了这出劫狱的戏码,而自己则在劫狱当日被公主强行留在府里,并没有随宝春等人一起逃走。
“这么说来,我昏迷有十日了。”宝春悠悠道。
“可是不是嘛,你要再不醒过来,我们就准备冒险再去一次天遂找萧雪那丫头了。”
“燕无心到底怎样了?”宝春再次转到了正题上,将风四娘问的顿时窘住,她停了半响这才道:“陆儿,燕无心因为屡屡冒犯公主殿下,已经被砍了一只手臂。”
“什么!”宝春噌的站了起来:“我要去找他!”
“陆儿,你这是做什么!”莫玉立刻拦住宝春,阻止道。
“莫大哥,连你也要拦我吗?”
“我不是拦你而是你真的要想好了?这次我们逃狱不仅有燕无心的帮忙,还有你的强子哥,为了帮助我们顺利逃到塞外,萧雪和萧子栋可能会面临整个家族的唾弃,你现在回去对得起他们吗?”
“可是……”
“陆儿,你不是小孩子,我相信你一定分的清除轻重的,萧家本就在秘密帮我们,不然你以为我们可以一家人逃的这样远吗?他们在前方辛苦着,我们只有安全了,才是真的报答他们啊,萧子栋答应我,等风头过去了,便会设法将燕无心救出来,公主虽然这次恼了他,可是并没有杀他,可见公主心里对他的在意,你就放心吧。”
“是啊宝春,以大局为重。”不说话的刘氏也拉过宝春宽慰的拍拍她的手。
燕无心,对不起,我不能回头,有太多的人等着我去安顿,我只能向前,你别怪我。
马车在通往塞外的道路上一路奔驰,卷起一地尘烟。
另一端,策马而立的萧子栋看着某个方向突然微微一笑,身旁的萧雪一身戎装,好不英姿飒爽,她拍拍萧子栋的肩:“喂,还在想她?”
萧子栋看看面前眉目秀丽的女子,突然觉得无限温暖,有些东西他终究得不到,可是是谁说,要珍惜眼前人的?
萧子栋伸出手,摊在萧雪的面前,深情道:“阿雪,我们回家吧。”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塞外的风却依然肆虐,卷着微微的细沙,吹在脸上有着淡淡的疼痛。
风沙之间,有牵着骆驼过往的商客,大家纷纷抬头看看天色,天边的火烧云将整个大漠染成一片血色的绚烂。
于这商客往来的大路之上,赫然立着一间客栈—龙门客栈。
大漠之上的商客无人不知这龙门客栈的老板娘年纪轻轻却十分会做生意,龙门客栈地处要道,价格十分昂贵,却依然客流不断,和附近几家客栈比,这里的服务一流,菜式新奇,早晚有热水,还配备了各项娱乐活动,还有特别受商客喜爱的麻将桌,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老板娘的话说这叫五星级待遇。
又到了夜晚人流量最高的时候,门口的女子一身雪白胡人装束,头发编成了粗细一样的辫子,轻纱遮面,身材十分高挑,她吩咐着其他人将商客的骆驼安顿好,自己则爬上了屋顶看着远方的火烧云发呆。
三年了,宝春在这里足足等了三年,还是没看到她最想看到的人,连萧子栋的书信都没收到过,她突然有些迷惑了,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燕无心,你他妈还来不来找我了,你哥的孩子我的小侄子都会打酱油了。
正想着就听到屋子下面飘来两个稚嫩的声音。
“我猜姨娘在屋顶,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在屋顶。”
“不行,我已经猜过了,你得换一个。”
“好吧那我猜在马圈。”
“哈哈猜错了,快给钱吧。”其中一个孩子突然欢叫着指着屋顶的宝春对另一个孩子笑道。
宝春无奈的摇摇头,要是彭于谦还活着看到自己的孩子完全不像他会不会气的七孔流血,大户啊,所谓的贵族呢,切。
“彭忆谦!你又学人家赌钱!屁股翘起来!”宝春两下滑下了屋顶,提溜其其中一个孩子举起了右手。
孩子赶紧睁着无辜的大眼,眼巴巴的做出求饶的样子,可爱至极。
宝春无奈的收了手,谁叫她天生就这么善良呢:“再有下次绝不容情哦。”
见宝春笑了,两个孩子也嬉笑着一溜烟跑远了,看着快乐的玩耍在一起的孩子,宝春突然感觉心里暖暖的,没有仇恨的日子真好。
天边,传来马嘶的声响,于落日之间的男子长袍在身,眉目清明,他一袭白袍,慵懒的面容下有着深深的笑意,那是只属于宝春一个人的笑。
遥遥相对,宝春的泪突然涌了出来。
她似乎听到了身体里发出的声音: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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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可能不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但是我用心了。感谢大家一直支持,还把这个拙劣的作品看完,已经很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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