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看见他两个就心烦,又不好不介绍,只能转了身子,规矩说话:“这是驻守镇州的胡副将,这是谢羽,胡副将手下的兵士。”
倚华把‘女’儿递到冷澄怀里,看着冷澄抱稳了,方俯下身子,盈盈向胡副将施了一礼,倒把胡副将唬了一跳,刚才的称呼还没改过来:“那个……弟,弟妹不用这样。”
冷澄闻言不悦,瞪胡副将一眼,暗道谁是你弟妹。倚华只低低一笑,顺水推舟道:“那就谢谢大哥体谅了。”
胡副将糊里糊涂地点点头,冷澄在一旁更是不满。他与胡副将虽是相熟,但到底还没到称兄道弟的份上,平常提起来内眷都是互道夫人的。而今,胡副将的家眷他没见过,他的妻子倒被这人称作弟妹,不仅不忿于这称呼亲近,更觉得自己凭空矮了人一头。
他这样愤愤不平,不料更难缠的还在后面。
倚华认认真真打量了下谢羽,口气却随意的跟哄孩子似的:“这位小兄弟生得很俊俏嘛。”
小谢立刻就跟被惹急了的猫,‘毛’都炸起来了:“我才不是你的什么小兄弟!什么生得俊俏,小爷可是不折不扣的爷们儿!”
他本就生着一张清秀娃娃脸,又本‘性’喜洁。趁着这两天没仗打,把全身上下都好好收拾了一下。站在邋遢的胡副将和带点狼狈的冷澄之间,倒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倚华本就是调侃的语气,她虽喜欢漂亮的人,但对这‘毛’都没长齐的‘毛’孩子可没什么兴趣。安抚地笑笑也就算了。倒是冷澄又恼了,想摆架子训谢羽几句,又怕这小子当场撂脸子,大家都下不来台。
他的娇妻美眷千里迢迢来陪他,可不是为了跟他在这生闲气的。
倚华捏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去接娘?”
冷澄闻言松了一口气,,拉起倚华的手就要往外走。不料他一放手怀抱就失了准,虽是单手擎住了,到底还是不稳。小丫头蓦然睁了眼,也不哭也不闹,乌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冷澄。
冷澄被她这么一瞅。心一下子就软了。两个人大眼对小眼。谁也不说话也不动。冷澄单手抱着孩子,意外地觉得胳膊一点也不酸。不料还没等他感慨感慨,任倚华就嘟囔着“就知道你抱不好”。急忙又从他怀里把‘女’儿夺了回来。
冷澄虽是不舍,可知道自己理亏在先,只好讪讪放下手,想去勾倚华的手指,结果人家双手紧紧抱着襁褓,根本没他的份儿。
两人联袂到了马车前,冷澄扶了安人下车,又抱了卿远下来。香菡在旁边犹豫了半天,横下心自己跳下来。护送的秦家仆人见人都到了地方。就拱手告辞了。马车远去,空旷的官署前留下一家人。
朱漆斑驳的官署披上素妆,枯枝都来不及变成任倚华喜闻乐见的银条,围墙瓦面上,仿似无数未成形的白蛇懒懒地冬眠。街上行人寥落,茫茫一片中。多了些静谧的感觉。
安人隔着衣服捏了捏冷澄的胳膊,皱着眉头说:“澄儿,是你穿少了还是变瘦了?”
冷澄一想要是说穿少了肯定得引得娘担心,还会招来教训。于是“大义凛然”地发了话:“没穿少,应该是变瘦了。”
安人絮叨起来:“怎么就变瘦了呢?肯定是没吃好。又忙着做事。澄儿,不是我说你,这男人在外面,没有‘女’人在身边,就是不行。我都不用向别人打听,就知道你是怎么过的。肯定是饭吃两口就得,抹把嘴就出去干活儿,忙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更不关心自己身体……你说说你……当年你上京赶考的时候,就掉了不少斤,这当了官儿,换了个地方,又‘操’劳起来……还这么年轻就这样,你说你要是老了怎么了得……。”
冷澄听得头大如斗,偏偏安人说得跟实际情况*不离十,想反驳还反驳不了。他把求救的眼光投向倚华,倚华却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中写满了“该”,“活该”。
卿远蹬蹬跑到冷澄面前,拉拉他的衣角:“爹,卿远听爹的,在爹不在的时候,一直看护娘看护的好好的。”说罢还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冷澄忍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卿远乖,这才是我冷家的小男子汉。”
倚华嗔道:“看护?我病了不成,还要你个小孩子看护?口气不小啊冷卿远。”
卿远得了爹的赞许,胆子大了许多:“娘没病是没病,但娘很任‘性’,又娇气,要是没有我和爹保护着,就该不高兴了!”
又一次在自己儿子口中听到对自己并不好评价的任倚华怒了,要不是要抱着小丫头,非揪住这小子的耳朵不可:“这些话谁教你的?嗯?”
卿远往冷澄身后一躲:“云姨……还有……。”
倚华冷笑道:“就知道有她一份。还有谁?说!”
冷澄忍笑忍得辛苦:“有什么好问的,左右不过是绯烟她们几个。不是好姐妹么,说说也不打紧的。”
卿远从冷澄身后探出小脑袋:“还有爹!”
冷澄的笑僵在脸上,倒背的手动了动,要把卿远抓住,结果抓了个空,反而让他溜到了安人旁边。
倚华笑容中多了点‘阴’恻的味道:“好了你,冷子澈。”
冷澄恨不得对天发誓以示清白:“我没说这种话,我真得没说。冷卿远,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说你娘任‘性’娇气了?”
卿远吐了吐舌头:“可云姨说你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这下不仅倚华想打卿远,连冷澄也手痒了。还好安人护着:“都乌眼‘鸡’似的盯着卿远干什么?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好啦好啦,赶紧带我们去看我们要住的地方。”
冷澄应了一声,脚步却是跟钉在了那里似的,迟迟不肯挪一下。
倚华看出他窘迫来,打圆场地问问题:“我说,你是不是没接到我说要来的家信?”
冷澄猛点头。
倚华的语调越发放缓:“所以,你以为我们不会来?”
冷澄悲伤地点头。
倚华的语气与其说是绝望,倒不如说是凄凉:“所以。你什么都没准备对不对?”
冷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对……”
倚华也无奈了:“娘,你看这……。”
安人倒是不在乎那个:“没准备就没准备,反正你个男人也不会置办东西。等过会儿我和倚华,香菡也能‘弄’好。总之先让我们看看你住的地方吧。”
冷澄的声音里带了点求饶的意味:“娘,你能容我先收拾收拾么?”
倚华听到这句话时眼睛里‘精’光一闪。跟安人点点头。就拉着冷澄去了一旁。
隔了一段距离,倚华调笑道:“怎么?就看个住的地方还要收拾?你金屋藏娇了?纳了几房?”
冷澄苦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哪儿有那等本事?自打出事后,官衙里能走的人都走了。就剩个打更的大叔在这喊小心火烛。”
倚华眼神一凛,口气虽是轻松,却微‘露’出些不怀好意来:“哼!你不找人是为了你没有那等本事,你要是有那等本事呢?是不是早就软‘玉’在握,温香在怀了!官衙里没人住,可不一定没人来了。要是有相好的拉下什么汗巾子,戒指儿的定情物也未可知呢。”
要是放在平时,冷澄早拍案而起,质问任倚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可如今他一想到他那‘乱’七八糟的。扔着臭袜子,撒着旧衣服的房间,二想到那因为没人扫而积雪三尺厚,冰结的人一上去就滑到的院子,三想到都可以当柴火塞到炉子里的三条‘腿’桌子,一条‘腿’椅子。四想想基本冰锅冷灶,前两天还刚被他自己烧了一次的厨房,最后想想连个摇篮都没有,冷冷清清,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京城家里温暖快活的官署。什么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哪儿还能仗义吵架?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不是,你是了解我的。我从来心里只有你一个,再不跟旁人拉拉扯扯的。算我求你,别闹了,先陪娘去我屋里坐坐,别让她到处走,再容我找人收拾收拾行不?”
倚华料定他也没这个‘花’‘花’肠子,装模作样哼了一声,不过还是不放心:“还要特意找人收拾?你那好歹是个五品官的官署,差能差到哪儿去?”
冷澄扶额:“是,它是官署,可是好像落在我手里,就变得越发越落魄。娘说的对,男人不会置办东西,只会添‘乱’。拜托你了成不成?娘和卿远都在呢,千里迢迢来找我一起住,我不想他们太失望,更不想她被吓到。”
倚华笑道:“那你就不怕我失望?不怕我吓着?”
冷澄搓搓手:“这不是没办法了么,但凡有一点别的主意,我都不想在你面前丢人,好歹还有一条夫为妻纲呢。”
倚华呸了一声:“什么夫为妻纲,少做‘春’秋大梦了。我可告诉你,妻者齐也,我可不低你一头,更不需要你辛辛苦苦地维护面子。你今天肯跟我说实话,我‘挺’高兴的,往后也别瞒着我啊。进了屋子,安人和卿远我大概能拖住些时候。”
冷澄又是感‘激’又是心疼:“把我们的家‘弄’成这样,总是我对不住你。”
倚华不屑:“少说什么对住对不住的。听着就烦。”说罢竟抱着孩子,飘飘然地就往安人那儿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胡副将和小谢都跑到‘门’口窥探,眼尖的小谢似乎看出了什么:“胡大哥……。”
胡副将:“嗯?”
小谢‘奸’笑道:“向书呆子要钱的事,好像有‘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