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任三夫人心烦意乱地来找倚华谈搁置了的计划,一路被香菡引着畅通无阻走到正堂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她那个巧笑倩兮的侄女,而是正襟危坐的侄女婿。
冷澄起身施礼,任三夫人略觉尴尬地问:“怎么就你在,不知倚华在……?”
冷澄不动声色:“她一早上就带着朗云出去添置东西去了。我怕怠慢了三婶您,所以叫人请您进来,由我陪您说说话。”
任三夫人一听倚华不在,就萌生了去意:“你为朝廷做事也难得休息,倚华既然不在,我家里也还有些事,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冷澄脸上笑容淡淡地:“三婶何必急着走呢?您找倚华谈的事,最终还不是得落在我身上?”
任三夫人只觉一阵凉风从背后吹过,莫名其妙迈出的步子又缩了回去。她转身面对着这个所谓的小辈,只觉得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偷偷迫近。
她勉强笑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澄慢条斯理学着倚华平常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地品味:“这些需要我出头的事情,不是直接和我谈更好吗?倚华她现在已经不是宫里女官,依我看应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不该在这些事里参与过多了。”
任三夫人本来未见得倚华就心绪烦乱,听得话中含沙射影的真意来更是恼怒,遂冷笑道:“年轻人,别以为自己坐上了四品官位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还告诉你,还真的就有女人做得了但男人无能为力的事儿。和你谈?你配吗?”
冷澄轻轻把手中茶盏放到桌上:“我不清楚你和倚华能做出什么我做不了的事,不过任三夫人,你一个撒布谣言,挑拨我夫人和我关系的人,今天都敢堂堂正正站在我这里,我想我似乎也没什么不配的地方。”
任三夫人如闻惊雷,退后两步:“你——。”咽咽唾沫:“她告诉你的?”
冷澄摇摇头,笑容里掠过一丝狡黠:“不,我猜的。”
任三夫人几乎要吐血三升:“你,你猜的?“
冷澄悠闲地答:“她好像知道是谁,但她不愿意告诉我。我想来想去,估计是她亲近的人。这世上除了家人和她的那几个姐妹,也就是您了。本来只想趁着这个诈一诈您,没想到还真是。”
任三夫人彻底沉默了。
冷澄咄咄逼人:“为什么?当年你们家把她抛弃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逼她?”
任三夫人艰涩地说:“这世上的事儿,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做了就是做了,我也懒得解释。”
冷澄指尖发颤:“你们——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无辜的人,你们不会问心有愧吗?”
任三夫人险些就要仰天大笑:“冷郎中,你真是天真!这天地为铜,造化为工,谁能称得上真正无辜?你怎么不想想,倚华为什么明知是我,却不肯告诉你这个夫君?”
冷澄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任三夫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倚华比你活得清醒,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在她要和我合作,谋求更多的利益,就算以前有多少委屈心酸,也要忍下。更何况,她不装不知道又能如何?把她三婶,把她自己的家族一纸诉状告上衙门去?我信她一定这么想过,但是她能吗?她要是真这么做了,就算能让乐安任氏丢脸到家,但她自己也得身败名裂。别为打老鼠坏了花瓶儿,别为着别人毁了自己的好日子,这是三婶跟你说的,没错儿。”
任三夫人说完了话就转身欲走,不想被冷澄出声留住:“三夫人请留步。”
任三夫人悻悻停住脚步。
冷澄喃喃道:“三夫人的计划里还需要我吧?”
任三夫人愕然。
冷澄淡淡地说:“尽管还是很讨厌乐安任氏和您,但是实在不想让倚华一个人面对这些事了。不就是勉强自己吗?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从今天起,我希望冷家和任家的合作,由我冷澄出面。”
任三夫人眼神里诧异与赞赏一闪而过:“你——真就那么喜欢她?哪怕她根本就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单纯,那么好?”
冷澄自嘲地笑笑:“从我认识她那天起,就知道她贪慕荣华,世故老练。可我,仍然喜欢她。”
第二日,当冷澄站在丹墀下,听着萧卓对着连上三道奏折,请求早日立后的大臣气急败坏时,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昨日久未登门的任三夫人会急着来找任倚华。
“怎么还在提这件事?朕不是说立后的事暂缓吗?”
“皇上,六宫不可一日无主,自先皇后去世已有三年,若再无人为皇上分忧,皇上岂不是还要为内廷之事烦心?”
“朕的六宫现在很安静,没什么可烦的!”
“皇上可是有意让诞下皇子的盈贵妃正位中宫?此事万万不可,盈贵妃文氏出身商贾之家,又曾充为宫女,纵然母凭子贵,一个贵妃之位已然足够。论德行门第,皇上还是应该选名门淑女才是。”
萧卓有气无力:“朕无心立盈贵妃为后。”
“皇上既无心,就更应该……。”
有政敌幸灾乐祸地挑拨:“这位大人,就算您是礼部的,又何必这般紧张呢?很快就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了,皇上不满意如今**内的人,另有打算也说不定,圣上心中的考量岂是你能想明白的?”
那人立刻语塞。
萧卓听后来的话听得舒服:“爱卿言之有理。”
那后发话的得了赞许,得意洋洋,可一群官员心里都翻起了惊涛骇浪。
又是一年选秀的时候了……对如今**内的人不满意……。
林国公面色灰白,手足无措,他一党的人倒不似他那样失落,只是垂了眼睛,心里想着贤妃娘娘本就不得宠,这回说开了也没什么,好歹皇上还念着亲戚缘分留着她的位分就行。
任侍郎也是大为失望,如今柔妃虽上位快,圣眷隆,但谁也说不准这风光是一时新鲜还是长久的情致。再加上又不像盈贵妃有子嗣傍身,若是来年进了风华正茂的新人,谁还能记着她这过时的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