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离说那猩红的花儿煎成汤药就没了那诱人的香,还说味涩难咽,他也不以为然。那花儿即便失了香,也不至于就入不得口了。
只是待他从木桶中出来时,果真有人送来了一碗猩红发黑的汤药,那药碗还没到他跟前,他就闻了一抹腥涩之味。
真正入口之时,那浓稠的腥涩令人作呕不已,实在是难以咽下。
只是再难咽下他也得全吞入腹中去,只为了身子快些养好,他不用再时时躺了床榻上。
薛离见秦二喝尽了汤药,便笑道:“洛师兄曾服过一回,此后再也没碰过它。”
秦二听闻此言,倒没回话,只回身抹了抹嘴。
并非他不想说个什么,只是他怕一张嘴,就吐出些不中听的话。他可不能得罪了薛离,也不能得罪那姓洛的。
自从薛离为他调养身体后,秦二每日都到薛离的住处去,一去就是一整日。这一整日有好些时辰他都泡在了药桶里,除此外他还得喝下几回腥涩浓稠的汤药。这腥涩东西喝得多了,习惯了,倒也能受得住那个味儿,不用再憋着气息一口灌进喉咙里了。
他白日在薛离那儿,夜里才回去歇息。
只是每每熄灯之后,这心头总盼着些什么,总觉着还差些什么,所以总安睡不好。
后来日子一长,他总算寻思出来了。
再后来,黑夜里他又光着身,将一身刚养好的皮肉送进那令他疼痛的禁锢里,还又喘又哼的,颇为享受。
自此后,他再没觉着与那人纠缠会有何痛意,倒是快活得很。
可那人每隔六七日才来寻他,似乎欲念淡薄,不好此道。
秦二猜想,那人从前怕是少有自渎。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已是一个月了,秦二的身子也无需调养了。
早前他还带着些病气,精神也不大好,人也少些生气。
身子养好了,自然精神绝佳,那面色也好大,那双眼也有神儿了。
从前的秦二只知腆着脸成天围着主子转悠,奉承着主子,讨主子欢心,讨主子高兴。从没站直过身子,挺直过腰板,就知道在主子跟前怕马屁,做小人。
没进碧云山庄之前,他也是这般,混在街头。整日与地痞流寇混一处,早就染了肮脏下作之气,实在是个污秽东西,入不得眼。
从前的他可没这般安分守己过,除了哄骗主子之外,盼主子不打罚他,他哪里安安稳稳做人过?
不论是混在街头之时,还是进庄之后,秦二少有干净整洁之时。向来是灰头土脸,不修边幅,没个人样儿。
这样的秦二是肮脏的,卑微的,低贱的。
今日的秦二许在他人眼中还是个下贱赃物,认为此赃物只配与淤泥相混。
可今日的秦二再没灰头土脸,不修边幅。反而浑身整洁,身子也挺得直直的。
那束好的发比从前多了些光泽,瞧着也乌黑了不少,再不像从前般杂着些干枯细绒了。
那面貌虽还是不俊俏,只是这段时日长了些肉,那皮肉也光洁,可比从前那黑瘦的面皮顺眼多了。
以往他只着短襟,从未长衫裹身,要说即便是有过两回,那也是在他养伤之时得了金贵段子在身,也就那几日的光景。
说来他倒是喜欢金贵的衣裳,只是那金贵的衣裳他穿着不大合适,太过华丽。他这身骨穿上华丽段子也透不出什么贵气来,反而显得花俏俗气。
今日着了一身素净青衣,裹紧了瘦长的腰身,显得也精神。挺直的身板,也还算有个男人样儿了。
早晨下床来,秦二就打理好了自个儿,本想出了院子四处瞧瞧。但这性子总还没收敛完,怕是瞧见什么,又生出下作念头,做出些什么宵小行径,生出事端便不好了。
这些日子,他除了养身子,可没四处乱撞,安分着呢!
秦二在屋里坐了好些时辰,瞧着外头没再落雪了,寒风也没那么狂肆了。站起身来就想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他伤重多日,又养了多日,身骨实在是有些僵了,没以往那样灵活。
正逢今日他精神不错,外头又停了雪,可到那院中活动活动筋骨,练练拳脚。
院子里颇为寂静,这院落偏僻,不常有人来。门中的弟子也不住在此处,此处一直空着,有时也用来待客。
秦二先前也练过功夫,会些拳脚,只是他那些三脚猫的功夫算不得什么。也就是能对付对付与他一般身手的人。
他会的那几套拳法还是在碧云山庄时,贿赂贿赂了那些护卫,那些护卫得了他的好处,私下里便教了他几招。
秦二即便是会了些功夫,可也没好生勤奋过,今日身子刚好全了,自然想练练。
只是他练了一个时辰,就腰背酸痛,手脚发麻,疲惫之意来得快。身上已出了汗,实在难受。
他本想歇歇再练,可一想到这几套拳法如此简易,他怎能背累垮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院中只有一人打着拳,操练着筋骨。
那人已累得喘气如牛,满脸是汗,只顾着打着的拳法,哪里顾得瞧上四周的动静。
那高墙上不知何时伫立了一人,更不知那人来了多长时辰了,只知那人冷凝的眸子此时正凝望着院中。
院子里打拳的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待天空再次落下细碎的冰雪时,男人才收了打出了招式。正回身进屋去,哪知一抬头就望到了高墙上伫立之人。
顿时,男人就停了脚步,面上有些发热。
他竟不知那人在高处瞧着他,也不知瞧了他多长时辰了。
秦二这时不止面热,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那人自高墙下来,行至秦二身前,冷道:“出拳无力,内劲薄弱。”
话落,他将目光转到了秦二面上,见秦二脸面涨红,张嘴欲言。再冷声道:“何事不能口言?”
“那得如何………如何练练这内劲?这劲气薄弱………出拳必然无力了些。”
巫重华深知身前之人根骨不佳,习武艰难,纵然他苦练,只怕也入不了高手之列。再者他已过了双十,身骨不如幼童与少年柔韧轻灵,此时习武,其实已不必了。练练拳脚,强身健体即可。
巫重华许久不语,面色冰冷,秦二也不敢开口再问。
半响后,秦二才听到他再冷道:“你可习过内劲功法?”
“在庄子里练过……只是不得要领……总不成气候。”这内劲功法他也跟着山庄里的护卫练过一些,只是不成气候,自然出拳无力。更不能像武艺高深之人那般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了。
“明日一早,到后山去。”
秦二听得这话,心头自然高兴,只是见那修长的身姿渐渐远去,竟然想伸手而去,将那衣袂拽住。
这举动他自然不敢做,只在脑袋里转悠着,嘴里却赶紧道:“夜里………可是………”
前方那人行得快,一晃眼就不见了,秦二这半张着的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这夜秦二一人安睡着,天才刚有些亮堂,他就赶紧起身了。
梳洗过后,就出了房门,往后山寻去。
其实他不熟悉灵山,自然不晓得该走那条道到后山才快些,所以先去了薛离那儿。对薛离说他身子好全了,想活动活动筋骨,四处逛逛,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薛离指了路给他,他谢过之后,便到了后山。
这时候天已大亮了,只是后山还在浓雾笼罩中,秦二只觉眼前皆是茫茫雾气,难以看清前方。
那人让他一早到后山来,他已到了,只是不知那人又何时会到此。
等了一会儿,也无人前来,秦二便练起了些基本功,活动活动筋骨。这才一刻钟过去,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话音。
待那话音离近,落入秦二眼中的便是一张极美极冷的面孔。
秦二见着来人,心头倏然抽紧,紧得快要窒息了,才慢慢松懈下来。
每回与这人相近,他便会如此,且愈发不知自制了。
“此后每日必来。”
自此后秦二每日必到后山,那人并没传他什么高深武学,头一日只让他练练从前的基本功夫。
隔日才助他修习内劲,从前他不得要领,总不能集中精神,体内的气息也紊乱不已。这般练功之法怎能将内劲增长,并且运用自如?
那人也没传授他什么练功技巧,只传了他练功的心法,要他背熟了,在心头默念。且顺气而行,修习了半月,果真大有益处。
起先他不懂那心法是何意,也不敢将背熟的东西念给旁人听,叫旁人指导他,给他讲出是何意。
后来那人知他识字不多,才让薛离教他识字,这才对那内功心法略知一二。
他对心头早已背熟的内功心法一知半解,可总算还能慢慢摸索着,修习此法。若不懂之处,自然还是得向那人请教。
这么一来,一月又过了,快到冬末了。
他修习内功虽才一月,可也有些长进,那人这才正式教授他武艺。
先是教授他两套拳法,让他每日都练,说他若成气候,便可让他选兵器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