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通往何处他也不晓得,只晓得那人是从这方向来的,朝着这方向去,许就能见着了。
前头尽是杂草树木,四周尽是山石围着,也不知是否有路出去。
也不知是否就遇着那人了,也不知那人眼底的冷意是否褪去了。
走了半响,秦二忽然停了步伐,抬头望望天色。
脑袋里镇定了一刻,身形就想转回去。
那人向来厌恶他下作脏脏,好色猥琐,现今又撞见他与个男人滚了草丛里,怕是更厌他几分了。
再者那人现在只是不杀他,视他是个赃物,远离着他。他若凑到他跟前去,指不定那人会再起杀意。
他这么个污秽东西,留在这世间不就是个祸害?
秦二寻思了片刻,脑袋里清醒了不少,身子已转回去了。
然而刚走了两步,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这又往那方向去了。
山林里树枝摇曳,天边有光影照来,眼前只见斑驳一片。
再往前走,已是没路了,只有高山挡着。秦二不得不转了方向,寻着有路的地方去。
这一转方向,前头就开阔起来了,再走走,隐约听了些人声。
秦二以为绕到了大伙歇息之处,所以才有人声。
待他离得近些了,那人的话音清晰了,秦二一听霎时怔了面,脚下没敢移动,就这么爬在山石后头,听着那人的话语。
那人似乎说着什么师父,而后又是什么成亲,再后来竟说了什么赃物,什么下作之奴。
秦二听得不大清楚,离得有些远,可他又不敢再靠近,怕被人发现。
想探头出去瞧瞧,也有些怕意,那冷冽之声的主人就是大少爷凌霄。
这凌霄在对何人说话?那个人?
一想到那人,这心头就狂烈跳动,如同擂鼓击打着胸膛,叫他一时大了胆子。
凌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秦二要是个下作的污尘,那凌霄也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山庄的少年,江湖中的侠士?在他秦二眼里那就是狗屁!
正人君子会下药于人,强迫别个人与他寻欢?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压着人在床里亲嘴?那个人愿意么?若是愿意他不早得逞?还用得着现下又来逼迫?
秦二心头有了胆子,这头就慢慢探出去了,可什么都还没瞧上,就听前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只见沙石飞舞而来,只罩了他面门上,这眼珠子一下子就迷糊了,刺痛得很。
还没等他揉揉眼皮,倏然间那冷声又响起,好似就在他身后。
这时候秦二连气也不敢喘了,整个身子缩在石壁下,可刚一抬头又愣了眼,那头顶上的那素净的轻薄,那不就是一片衣袂么?
那衣袂虽是只露了一点,可他熟悉得很,那个人的衣染着些诱人的香。
那两人就在巨石后头,不知再做个什么。
秦二没敢妄动,想听些什么,那人如他所愿,低声言语着。
“我知师兄气恼于我………若不是师父要你一同前往………你定是又逃了………”
这话低声微弱,话语里略带了喘息之意,似乎在隐忍愤恨和不甘。
“江湖传言未必是真,师兄断然不会与那低贱下作之奴………断然不会与他欢好一处………”
上头的话音渐渐没了,秦二正憋着气息许久了,这正想喘口气。那上头那片衣袂倏然溜走了,而后只听拳脚之声遽然传来,一些沙石又落了他脸面上。
他只觉眼珠子湿润不已,石沙子难以抹去,眼里如同被刀刃割刺一般,痛得难忍。
他只用手揉了两下眼皮子,正想抬头看去,忽见那不远处寒光闪来,吓得他赶紧又缩了回去。
他本以为能躲着,别人发现不了他,但忘了这两人是武学高手,许早就发现他在此了。只是没将他拽出去,当他只是小老鼠罢了!
他庆幸着自个儿还能躲在石头下,可不知那节节败退的冷峻男子已想拿他泄愤,就在他抹着眼皮子时,只感到脸面袭来冷风,接着颈子一痛,身子就飞腾起来。
下一刻,飞腾的身子重重摔了地上,他这脸面又擦着坚硬的沙石,只觉皮肉有些火辣辣的痛着。
“此人冒犯过师兄,当日在酒楼就该杀之而后快,自不会让师兄污秽了名声。”
那话语离近,秦二忽感锋冷的利刃划在他脖颈上,似有嗜血之意。
秦二不敢妄动分毫,就怕这利剑不长眼,划破了他的皮肉。
秦二料想得没错,大少爷再见着他,定是要动手,而今日大少爷心头又烧着怒火,他又撞上来了,可不就得拿他泄愤?
“师兄可还记得此人?”
阴冷的话音刚落,秦二脖颈上就刺痛了,似乎渗了温热的湿润。
秦二没敢用手去摸,眼珠子还痛着,不大瞧得清走来的人。
那人没回话,凌霄沉着面色,倏然转头望向秦二,冷道:“你可是秦二?”
秦二一愣,问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就叫秦二?
“段云风之话并非是假。”凌霄冷声低语,那冷峻的面寒意笼罩,那犀利的双目里杀气四溢。
秦二心头涌上惧意,面色也白了些,他知凌霄定会下手杀他。
凌霄原先只知他与那人有过一夜,并不知那江湖传闻的是他,现今既是知了,怎会放过他?
秦二想起了那段云风,那时就知此人阴险,不是个东西,确实是他没看错。
那人一直没开口,可秦二晓得他望了自个儿一眼,那眼神冰冷锐利,可里头没有杀气。不像这凌霄………这凌霄眼里头尽是阴鸷杀机。
秦二没敢动手,可眼珠子就敢转悠了,如今能救他的只有那人。
那人似乎也察觉了秦二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才沉声道:“饶他性命。”
闻言,凌霄眼中寒意更胜,手中的剑刃倏然一划,就要断秦二的脖颈。
秦二瞪着眼珠子,面上惊惧着,手脚发颤。
喉咙里发出些闷哼声,似在求饶,可脖颈上的剑已划了下来,正染着他的血肉。
“污物!”
这冷语再落,秦二晓得自个儿逃不过去了,索性就闭上了眼皮子。
只是黑暗落下时,一道冷风疾扫过他的面门,这脸边有湿热滴落,打开眼皮子一看,一抹红正落了他眼中。
“师兄!”
那凌霄似乎隐忍许久,此时那喊声已是狂烈,秦二不敢望他,倒是一手拽了血红的衣袂。
“杀他无意。”冷淡低沉的话语落了秦二耳边,秦二手上拽了一抹血红,这就使劲拽着了,怎的也不松开。
这鼻息间有些冰冷的香,也有淡淡血腥,秦二晓得自个儿脖上划破了皮肉,自然有伤。只是这血红的衣袂,这袖口怎有血?
天色越发晚了,太阳红艳艳的,像是快落山了。
这时,远处有喊声传来,似乎叫着大少爷。
凌霄阴沉着面,冷冷望了一眼那两人,挥袖收剑,转身离去。
秦二这才摸索着手里拽着的血红,一摸就摸到了修长宽厚的手掌,那手掌正渗着血水。
秦二张嘴欲言,好一会儿又闭上了嘴。
那人目光落了他脖颈上,不知何处得了药来,细细捏碎了敷在他伤处,接着撕下了一块衣布为他包扎着。
他倒是想再瞧瞧那人手上的伤,怎知那人见凌霄走远了,起身而去,没与他说过一句话。
秦二沿着来路回去,见陆童早已候着他了,一见他就将他拉上了马车。
再见他衣上沾着血迹,又看他脖上重新缠了布,只道:“你当真与他去了?若不是夫人不见他二人,派了护卫去寻,你今日可有命回来?”
秦二见陆童眼中清冷一片,倒不知该如何面对。
陆童伸手摸了他脖颈,又道:“那人伤你?”
秦二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陆童见此,也没再问了,他晓知了是谁。
夕阳西下的时候,马车又滚动了。
陆童说夫人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这前方几十里外有村子,夫人心疼二少爷,要在村里过夜。
夜色深深的时候,外头点了火把照明。
马车还走着,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秦二在马车里靠着,手就一直摸着脖颈,摸着那滑腻冰凉的布。而后低下头来看了看自个儿的衣裳,上头沾了点血迹,他知是那个人的。
那人武艺高强,从未被人所伤,今日却被那凌霄伤了。
那人这是………为了救他?
秦二原本不敢再想什么了,真是认清了自个儿,也看清了那人的冷心绝情。
再说了他原本没对个男的有什么心思,只有那人………就那一个。
纵使外头的少年,他那时只当女人糊弄,现今并非真想与他牵扯。
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停了,陆童撩开帘子让他下车,随后领着他上前去。
秦二望了望四周,还是山野,只是前头似乎有人烟了,这是个村子。
“你在此等候,莫到别处去。”陆童将他领到夫人的车旁,而后与几名护卫往前去了。
秦二晓得是去寻一处干净的农家,好让主子歇息。
半刻钟后,陆童与护卫回来了,说是已寻好了农家。
陆童寻好的农家正是村长家,所以这屋子有好几间,院子也宽敞。他们给了些银子,便占了人家两间屋子,这两间屋子自然是让主子歇息的。
其余随身伺候的,要么睡屋里的地上,要么就睡柴房或是牛圈里。
至于那些个护卫都在外头守夜,这一夜怕是也不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