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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下的洁白(1 / 1)

不管在哪个世界,穷人大抵都无法理解达官贵人们过的日子,就好像这些贵人也无法体会穷人的艰辛。弦歌虽然还有些懵懂,但隐约中,也知道自己似乎闯了大祸,弗里奥再没有看他一眼,不过离开时闪烁的眼中那一丝让人心悸的阴沉,还是让他很不安。

但是对于十六岁的弦歌来说,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不过是心爱女孩的皱眉一颦,除此之外就算魔鬼降临,亡灵天灾,在他眼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无霜城国立工坊的头目呢?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转瞬就忘记了这个小插曲,开始思索心爱女孩最近越来越明显的反常,沉浸在花季少年那淡淡的酸涩的情绪中。

他离开‘黄金之页’回到家里,父亲普拉迪和安琪已经准备了对这个家庭来说很丰盛的午餐,有地处内陆难得一见的碳烤小黄鱼和红酒炖鹿肉。普拉迪知道弦歌两个月内可能没时间再返家了,吃过饭后,拿出了一件崭新的魔乐师长袍。这件长袍从做工到质料自然都无法和蒙特罗斯的那件相比,但弦歌还是吃了一惊,这是魔乐师的正规法袍,在城中的魔法商店标价150金币,比法师袍还贵三分之一,可以弱效增幅魔乐师的弦力范围,并轻微提升弦力的强度。

法袍是白色的,上面绣着的银色丝线浸泡过真正的海娜迦的血液,经过特殊的鞣制,具有轻微蛊惑人心的力量。在普拉迪执意要求下,弦歌穿上了法袍,这件长袍似乎是为那些贵族子弟设计的,有很多华美的无用的纹饰,甚至领口和袖口还有花边。腰部有束腰,不像一般法袍那样宽大,配合上弦歌柔弱的气质,这一瞬间还真的有几分未成年的精灵族的感觉。

普拉迪眼中射出缅怀之色,道:“弦歌,你越来越像你妈妈了,好!不要像我!”

弦歌眼眶有些湿润,看着简朴到穷酸的家庭,父亲和安琪身上浆洗缝补了无数次的陈旧的衣服,他忽然感到自己穿着的法袍是如此的不洁!150金币,对他这样可以依靠天赋大批制造低阶卷轴并且成功率极高的职业者学徒来说都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对于辛苦经营一个面包铺的父亲这样的平民来说,更不知要如何艰难,或许这是他大半生的积蓄了吧!

普拉迪满意的拍了拍手,道:“好了,孩子,神诞节之前你恐怕没时间回家,这是你的毕业礼物,我希望有天你能穿着它完成你母亲的心愿!”

月之洁白吟唱者么?六阶史诗!魔乐师的三大职业中最难进阶的道路!比起注重治疗和防御的增益状态的光之神恩宣告者、偏重战阵法术和有助进攻的增益状态的圣之战争赞颂者,洁白吟唱者的能力十分平均,初期只擅长驱散和简单的祝福,当然也具备治疗、战阵法术、防护等等其它的歌咏者的普通能力,只是没有加成。但这个职业的六阶史诗称号——月之洁白吟唱者已经很好的说明了它的地位——魔乐师侍奉的,是月神艾弥薇,以月为名,自然是最强的魔乐师进阶,而三大七阶神话级魔乐师中,也只有月之洁白吟唱者,可以使用艾弥薇的银色神徽为自己的标记。

魔乐师有三大分支,按照擅长的手段划分,分别是弹奏乐器的魔乐师、擅长舞蹈的乐舞者和依靠歌声共鸣神力/魔力的歌咏者。按照掌控的力量,则分为辅助、治疗和攻击型的战阵法术,一般来说,低级的魔乐师都会精修其中之一,辅修另一门,最终天赋过人、心志坚韧的,可以成为强大的四阶职业战争魔乐师。

弦歌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自私,虽然自己并不想成为什么伟大的传奇,对这世界的权利财富也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渴求,但是父亲和母亲的期望,难道也能视而不见么?他的爱情,真的可以让他弥补甚至无视所有其它一切么?

他收起了法袍,小心翼翼的放在父亲为他整理好的皮箱内,拎着父亲和安琪满满一箱的关爱,怀着满腹心事离开了普拉迪面包房。他还记得自己对托尼的承诺,去看望他早产的体弱多病的女儿珍妮。

珍妮只有十三岁,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只是棕红色的头发干枯的像杂草一般。她从小多病,因此很少出门,对于偶尔会来看望她的弦歌非常的亲近。弦歌带了一些自家面包房制作的点心,女孩小口的吃着,大眼中满是快乐和满足。她的病已经好了许多,神殿收费昂贵,但是信誉卓著,只是一般来说总会想方设法让病人多去几次,为此不惜降低每次治疗神术的效果。

珍妮还要再去治疗两次,她并无大碍,就是在秋雨来临时不慎感冒,因为体弱的原因变成了伤寒,弦歌给托尼的五枚金币,足够让一个四阶神职出手一次了,小小的疾病,又不是中毒或者恶咒,自然手到擒来。当然,假如是低级的中毒或者恶咒,弦歌自己就能解决,反倒不用花钱了。

弦歌双手合拢,为女孩释放了一个简单的‘宁神’,作为月神艾弥薇的信徒,魔乐师是可以施展神术的,弦歌虽然魔力微弱,神术却马马虎虎。这些类似法师戏法般的低级神术在战场上几乎没有用处,在生活中倒是比较方便。女孩沉沉睡去,弦歌准备告辞的时候,托尼忽然道:“韦达德老爷,中午您是不是得罪了弗里奥大人?”

“得罪?”弦歌知道自己拿了他四百金币,但这点钱对一位五阶职业者来说应该还算不上得罪,只能说是比较丢脸。

托尼似乎在斟酌言辞,半响才说道:“您知道的,托尼一直是清洁工,我们这样的人也有自己的圈子,大家有时候会聚在一起闲聊!前段时间,嗯,实际上前两年,托尼就隐约听说城里的大人物有意想把国立的工坊买下来,尤其是学院那一片,一直是他们的目标!”

这些弦歌也听说过,但那又怎么样?和他这样的平民没有任何关系,让王室去头疼吧!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托尼道:“你是说?”

托尼点了点头,道:“是的!老爷!今天本来艾略特伯爵召开了听证会,帝都来的大人物正在和本地的贵族老爷们商量出售经营不善的国立工坊的事,但是您中午做的事,让帝都来的大人们找到了话柄,狠狠斥责了城内的贵族!韦达德老爷,其实帝都的大人物也想分一杯羹的,尤其是城外的炼金傀儡巢穴,虽然都是低级兵,但毕竟是‘古神兵器’啊!他们正好借您的这件事,和城内的贵族老爷们扯皮,谋求更多的份额!”

这一刻,托尼侃侃而谈,似乎不再是一名清洁工,弦歌忽然发觉,自己过的真的是过于懵懂了,这个猥琐的以扫垃圾为职业的朋友,竟然也有如此的见识?自己说起来是个天赋者,每天却都在做什么呢?

见他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托尼暗暗叹了口气,道:“韦达德老爷,最近,我是说您在毕业前,最好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只要毕业后去了别处,这件事慢慢也就过去了,大人们虽然迁怒于您,但您毕竟不是分蛋糕的人,他们或许懒得和您计较,暂时也不会有精力专门对付您的!”

魔乐师学院位于学院区的最西北角,距离景色柔媚的坠星湖很近,这片美丽的湖泊是无霜城所在的特来恩郡的第一大湖,发源自西方横断山脉内雪山上的忒茉丝河不但带来了清凉的雪水,还有随着河流而下的各种水生魔物。虽然无霜城会派出军队定期清理,但是仍然不可避免时常听到有怪兽伤人的传闻,因此,便将实力强大的天赋者们聚集的学院区建立在湖边不远处。

弦歌回到学院时,天色已经擦黑,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幸好还有安琪为他放在皮箱内的午餐剩下的食物,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父亲和安琪都舍不得吃,最终还是放在了弦歌的行李中让他带回了学院。

碳烤小黄鱼已经凉了,炖鹿肉更是油腻中带着一股腥味,弦歌伸出右手,他的手很漂亮,指骨纤细,修长秀美。他轻轻念了句咒语,一朵红色的小火苗出现在他的指尖,他轻轻将火苗对准盛放着炖鹿肉的陶罐底部,慢慢的加热这父亲精心准备的食物。如果有五阶天赋者在这里,看到弦歌对魔力如此细微的掌控,一定会惊为天人,可惜弦歌不明白自己的天赋有多么惊人,还以为这完全是因为他的魔力太少,为了尽可能多的制作卷轴和药剂,不断练习的结果。

在魔力耗尽之前,汤已经沸腾了,就着面包,弦歌将所有的东西一扫而空,这是他的习惯,绝不浪费哪怕一丁点食物。他稍事休息,然后盘坐在床上,开始冥想恢复魔力。

艾姆大陆的天赋者的脑海中都有自己的‘源’,这也是天赋者有别于普通人的最重要的特殊之处,法系天赋者和战系的天赋者最大的不同,也同样是‘源’的差异。弦歌之所以修炼魔力的速度极为缓慢,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体内的‘源’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一团呈现圣洁的白色,只有黄豆大小,另一团则是黑灰色,却已经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了。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在他最初进入学院时,这团黑灰色的‘源’还不曾出现,当他开始学习魔乐师的课程,对天赋者有了一定的了解,并且开始冥想课程后,这奇怪的仿佛是寄生体般的‘源’才如同阴影般出现在他洁白的‘源’的旁边。这个时候,弦歌已经了解到,只有天赋者中的堕落者,才会有黑灰色的‘源’。

他畏惧别人异样的目光,更畏惧那高大的绞首架和火刑用的十字架,所以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史翠珊也不知道。一如往常的,弦歌冥想恢复的魔力,绝大多数进入了黑灰色的‘源’之中,过了很久,终于将消耗一空的自身的‘源’中的魔力补满,弦歌自冥想中‘醒’了过来。感受着那可怜的‘源’中的魔力,除了一个无属性的魔力球,再也不够发出任何攻击魔法了。

他苦笑着走出自己的寝室,向魔乐师学院西边的一座树木稀疏的小山走去。因为水生魔物的关系,学院的西边的围墙十分高大厚实,甚至修建有箭楼和城墙才有的垛口,站在小山顶上,完全看不到高墙那一边的情景,不过这段围墙的外面隔着一条街区,就是湖边码头区的防御堡垒群,因此围墙上没有哨兵值守。

今晚的月色极好,弦歌掏出长笛,开始吹奏他从梦中学来的一首曲子《b小调长笛奏鸣曲》,这是那个世界一个名字叫约翰·赛巴斯蒂安·巴赫的人所作,弦歌非常喜欢。

可惜这些音乐没有魔力,无法成为魔乐师在战场上演奏的曲子,那些可以为士兵增强实力甚至直接共鸣天地间的魔力发出强大的战阵法术的‘歌咏者之声’,才是魔乐师追求的王道,否则,即使旋律再优美,再动听的音乐,在这个世界,也不会被人看重。

弦歌在洁白的月色下忘情的吹奏着,他鬼爪般青紫交加的左手手指和仿佛透明的果冻般修长纤细的右手手指不断跃动,色差极为明显的十根手指交错,却似乎蕴含着某种特异的和谐,乌木长笛发出委婉动听的美妙乐声,宛若天籁。这是弦歌这一年多以来最大的爱好,只有在这时,在这月光下的小山山顶,他才能感到片刻的宁静。

沉浸在音乐中的少年没有发现,在高大的围墙西侧看不见的阴影中,数排足有数百个全身着甲,手持长戟或者重弩、面色冰冷宛如亡灵一般的人类士兵如雕塑般伫立着,他们双眼紧闭,只有偶尔随乐声微微晃动的头颅,显示出这些士兵仍然活着。更让人吃惊的是,在他们身边甚至是队列中间,还有一些长相古怪的生物,安静的匍匐着,和他们一起沉浸在那美妙的音乐中。

这些怪物和士兵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怪物长有狮子的躯体与利爪、鹰的头和翅膀,翅膀上的羽毛仿佛是青灰色的钢铁或者黄色的黄金打制而成,散发着金属的质感,士兵全部都穿着精良的铠甲,戴着金属头盔。手持十字弩的士兵甚至穿着极难制作的贵重的链甲,但是这些怪物和士兵都有一个相同点——全部都是残疾。

有的失去了眼睛,有的失去一条胳膊,怪物里面甚至还有失去了一条腿甚至半边翅膀的,洁白月光下,彷如战阵搏杀般立成阵势的他们散发出一股森寒的气势,离得近了,会让人感到呼吸困难,这是只有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百战精锐才能拥有的杀戮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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