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在西湖书院扎了根,里里外外都能看到穿飞鱼服的人进出,夜间也是宵禁,不许这些读书人来回走动,沈方良看着西湖书院的山长和先生们包括那位“招生办主任”杨君实每日陪着那位唐独鹊来回来去,心中直直冷笑,心道:我要是那刺客,早跑得离西湖书院十万八千里了,还在这里等你们追根究底吗?摆出这等阵仗,当真是要抓刺客吗?
这边整个西湖书院因为大理寺的清查风声鹤唳,那边沈方良那个小院子里鹤唳风声,因为这会儿沈方良是真的发狠了,对尹日升下了死手,手段严苛到即使非常讨厌尹日升的严瑾都有几分不忍。
沈方良说只要尹日升不听话,不肯好好背书就打断尹日升的手指,那真不是说笑!
眼看着手指被敲断惨嚎的尹日升,严瑾觉得自己手指都有点儿不知道往哪里摆了,也有种跟着疼起来的错觉。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有沈方良这个系统医术出品的伤药加持,尹日升的患处愈合用不了一百天,可是这段时间内还是不可能爬得起来的,自然的,吃喝拉撒睡都要靠别人,严瑾作为一个外人是不可能帮忙料理的,那也自然的全是沈方良的活计了。
沈方良是怎么料理的?
尹日升想要去茅厕了,直接拎起来,拎到厕所,扒光了,扔到马桶上解决。
顺便说一句,沈方良院子里的马桶可能是严瑾见过最豪华的,是一个座椅形状的,下设马桶,马桶里有厚厚的香灰做底子,堪称古代版本的无臭无声版马桶,当然严瑾不知道的是研究这种马桶可是花了沈方良不少时间,但基于他刚穿过来时上厕所时对那茅厕惨烈而深刻的印象,沈方良养成了改进如厕水准的执念。
把尹日升扔到马桶上座椅解决,然后呢,怎么清理?让沈方良帮忙吗?
呵呵,想得美。
直接扒光了,用冷水冲!
生病了怎么办?
呵呵,有沈方良这个系统医术出品保证的外挂在,病了,救回来就是了。
手指断了,四肢都断了,吃不了饭怎么办?
背书背得好,给吃的,沈方良会比较温柔喂饭,喂水,背不好,呵呵,别吃了,饿着吧。
这么短短一个月折腾下来,尹日升仅剩的那点儿肥膘也被折腾掉了,原本三个水桶粗细的腰身,到了现在,也就比皮包骨好点儿。
见识到沈方良的狠辣,尹日升这回彻底老实了,看着沈方良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怨毒和油滑,慢慢的都是彻骨的恐惧,这回他真的怕了。
人呢,逼到绝境,总会有些出人意料的情况,用现代人的话讲,就是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尹日升被逼到这份儿上,书背不好就没饭吃,还要敲断手指,银针扎指缝,尹日升虽然分不出好赖,虽然自私残忍冷漠,可是身体上切实的疼痛的威胁还是让他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不仅把国朝六经注疏背的滚瓜烂熟,还把沈方良甩给他的唐诗还有古文观止等等类别的诗词文集背了个八九不离十,等到尹日升真的四肢痊愈能够下床行走路时,西湖书院的考试,他竟然又交出来一份颇令杨君实和那位很是赏识他的若虚先生都很欣赏的答卷,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大理寺的人日夜在西湖书院巡查,但是一无所获,李熙宁话里话外讥讽大理寺办案无能,那唐独鹊的神色也很平静,不见半分怒气。
半个月后,江南道几处地方传来消息,说是地方破获了大案,清剿了大批盗贼,大理寺卿令狐少卿亲自领军挂帅,斩首匪类超过三千人,还株连了不少当地剿匪不力的地方官。
消息传来,一直神色平静的唐独鹊,突然多了几分傲然之气,眉宇间的飞扬,颇有一扫前几日阴霾之感。
“声东击西。”伤势已经痊愈的乔止和李熙宁如此分析道,“大规模调动人员进驻西湖书院,本意不是为了在西湖书院查出这些刺客的线索,只是声东击西,分散那幕后黑手的注意力,真正的要害是在令狐少卿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江南,亲自来抓那些刺客。”
李熙宁看着手里他父亲送来的这份最新的情报,听着乔止的分析,叹了口气,道:“江南道,景王和怡王的几处江湖势力,这次被令狐少卿以剿匪之名清了个干净,连带江南道的官场都受波及。”
乔止微微皱眉,道:“这样一来,岂非难以确定这次刺杀世子您的幕后黑手到底是景王还是怡王。”
李熙宁把手里那份情报移至蜡烛上烧了,看着那火苗吞咽下纸张渐渐变成灰烬,李熙宁道:“令狐少卿这次出手很是干净,据说那些被剿灭的‘盗匪’几乎没有活口留下,要想顺着这条线索查出幕后主使,恐怕已经是不可能了。”
乔止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这次了令狐少卿可是把景王和怡王都得罪了,他也是真是有胆子,圣上虽然身体康健,但到底也是会有去的一天,令狐少卿虽然深得圣上信任,可是如此贸然出手清剿景王与怡王的江湖势力,也不怕圣上百年之后新帝秋后算账吗?”
李熙宁有些漠然的道:“你觉得这次是令狐少卿贸然出手?”
乔止疑惑道:“不是令狐少卿难道还有其他能同时调动大理寺横跨州府的势力同时剿贼?大理寺内部的那些人虽然名义上是有品级上下,可是这些人,昔年可都是纵横江湖的高手,相互之间可是谁都不服谁,别人不说,这唐独鹊,唐门出身,一手好暗器,若非令狐少卿亲自下令,会到这里来演戏做一枚分散幕后黑手主力的棋子吗?”
李熙宁淡淡道:“你想偏了,我没说有其他人替令狐少卿出手,我是说,你觉得这次是令狐少卿自己贸然起意离开长安下江南亲自督促剿‘贼’吗?”
说的这么白,乔止才明白过来,而一明白过来,便倒吸一口冷气,道:“是圣上!”
李熙宁带着微微讥讽的笑意,道:“看来圣上嫌他的两个宝贝儿子闹过头了,要小小的给点儿颜色,教训一下,令狐少卿不是景王和怡王能使唤得动的,只有圣上亲自的吩咐,才能让令狐少卿亲自下江南来领军动手,要知道自从二十年前圣上登机时的那次澄清天下的剿匪,这天底下,已经越来越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令狐少卿亲自出手了。”
乔止神色复杂,道:“看来圣心未决。”
李熙宁冷笑,道:“圣上身体还算硬朗呢,那两位就这么闹起来,真当龙椅上的那位眼瞎不成。”
听李熙宁说到此处,乔止神色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听长安城里传来的消息,听说今次的科考可能会有所变动,据说陛下要亲自主持。”
李熙宁一愣,这他倒是没听说,问道:“哪里传来的消息?”
乔止道:“我一位赴京考武举的同门,据说圣上有此意,但真假难辨。”
李熙宁不自禁的喃喃自语,道:“圣上是嫌现在阁中的那几位,和两位皇子走得太近了吗?
大理寺来的快,撤得也快,唐独鹊走时,西湖书院的山长可真是礼数周到,亲自带着全书院的书生相送,当然这么周全的礼数背后,那隐藏的含义是,您快点儿走吧,可别再来了!
这点唐独鹊也懂,所以他走得很痛快,但是方才策马奔出几步,唐独鹊又打马向回走,看得西湖书院的山长和一众先生们刚放松舒缓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唐独鹊打马回身,那匹很是漂亮的黄彪马停在了尹日升身前,但是唐独鹊没看尹日升,而是看向尹日升背后的来看着这个败家子别出幺蛾子的沈方良,道:“我家令狐主官要我转一句给沈少侠一句话。”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沈方良身上,而沈方良神色如常,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毛道:“在下不知与唐先生您的主官与在下有何交情,得他传话。”
唐独鹊笑了,笑得很是傲然,道:“我大理寺素来爱惜人才,我家令狐大人要我传话给沈少侠,他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在京城等沈少侠。”
言毕,唐独鹊策马而去,带着大理寺众人如来时一般风一样的离去了。
三个月后,西湖书院院中试,杭州当地的学官来监督,经过三场小试一场大试,确定出今年西湖书院的乡贡名额。
名列首位的是入学考试时名列第二的严瑾同学,剩下的,如张献忠、李易甫都分别入了乡贡的名额里,方锦绣没份儿,擦边儿没过,差一个名次落榜了,尹日升,这个十足的败家子,再一次的让所有人跌掉了眼睛,最后一名,吊车尾,入了乡贡的名额,换句话说,他就比方锦绣高了一名而已。
这份成绩让杨君实很是讶异,道:“入学不到一年便能考取乡贡资格的,往昔虽然也有,但这次这么多人一齐如此,这却是前所未有过的啊。”
若虚先生倒是没有杨君实那么多想法,只高兴的道:“少年英才啊,我西湖书院有如此多的少年英才,我们该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