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过,并不猛烈,却吹的人心底发冷。桌边的蜡烛以快要燃尽,只剩下一浅浅的豆丁火苗。
整个寝宫都显的极其的安静,安静的几乎想没有任何的人,可是细看,却又会发现窗幔后那个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影。
熙妃窝在床上,似怕冷似的,把自己紧紧地团成了一个小团。此时的熙妃在也没有了往日的张扬,依旧穿着着艳红的衣裳,却再无半分的喜气,反而凄凉的紧。
似是注意到有人来了,熙妃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歪了歪头,硬是挤出了一个笑“你来了啊?呵呵,也就你肯来看我了。”
朝凤走到床边,坐在床沿旁,想要宽慰熙妃,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墨翟只是和自己相处的好,自己便这样的舍不得他,熙妃是墨翟的母亲,墨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样的痛,怕不是切肤可比的吧。
“你不用多说些什么了,这结果我该想到了。墨翟是皇子,可是也是甄家的血脉,那里是能被留下来的?”熙妃叹息了一声,反而握住朝凤的手,安慰起朝凤来了“怪只怪我之前太天真,居然还想以人的力量来战胜天意,当真是我的不是了。”
朝凤的体温本来就是偏低的,以为心里难过的紧,又吹了一天的风,手就更加冷了,可却还是被熙妃的手冰了一下。
这样冰的手,恐怕心里冷的更加的厉害吧。
“天又如何?我偏就是要逆了天去,我命由我不由天。”
朝凤的声音带着些恨意,天已经夺走自己太多的东西了,现在就连这么小的孩子他都不放过。墨翟何其无辜?那自己为何还要顺着这天意?
熙妃听了朝凤的话,难得的没有再笑朝凤异想天开,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逆天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也太难了。我原也想过反抗命运,却被打败的体无完肤,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保住。”
熙妃的眼眸有一些发红,似是包含了太多的哀伤,可是从头到尾,熙妃都没有掉下过一滴泪。
值得自己哭泣的事情太多了,可是泪水却什么改变的不了。于是便学会了不再哭泣,于是纵使再寂寥,也不妨笑面对人。那些想要留下的泪,都流到了心里去了,到也看起来不那么难过了,只不过会偶尔觉得有一些空罢了。
夜已经很深了,屋外头那不知名的小虫已经开始了欢叫,衬得屋里更加的安静。
朝凤是手握紧了又松,刚松开却又狠狠地握紧。紧的指甲都狠狠地扎进肉里,引出了殷红的血。
墨翟溺死的地方虽说是偏了些,可也不至于一个人也没有的。就是当时没人,可是就在北辰殿外殿,若是大喊几声也终是会有人来的。可是却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能够救起那个小小的的孩子。
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人来?明明是那么乖的一个孩子不是吗?明明是很讨人喜欢孩子啊。
朝凤看了看周围,安静的简直和死了都没有区别。本来朝凤还是怀疑,还带着一丝侥幸,可是现在朝凤却可以确定了。
不是没有人来救墨翟,而是没有人敢来救。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做的出来吧,毕竟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不是吗?
权力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重要到哪怕那个孩子昨天还在你的膝下甜甜的叫你父王,你也不在乎?
朝凤咬紧牙,恨恨的骂了句“畜生。”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他呢?最无情是帝王家,自己原本就不该报有什么期待不是吗?朝凤此时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天真。
如果早一点想明白,如果自己清醒一点,没有抱有所谓的侥幸,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凤儿,没有如果了。”熙妃沉默了许久,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与其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投入太多,不如做好剩下的事情。”
“难道你不恨吗?”朝凤看向熙妃,难道她不想报仇吗?
“恨?我是墨翟的母亲,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才将他生出来的。我怎能不恨,怎会不恨?”熙妃紧紧地攥住了身上盖着的锦被,原本光滑的锦缎在熙妃的手里染上伤痕,就像是颗伤痕累累的心。
突然,熙妃的手骤然一松,无力的放下“可是我该恨谁呢?我又该怨谁呢?我竟是连个恨的人都没有了。”
熙妃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似水流年,不知不觉就这么从掌心中流走了,流往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莫说是握住了,自己竟然连触摸都还来不及触摸,它便以悄然流逝了。
自己曾经也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啊,可是现在呢?熙妃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吧,虽然保养的极小心,可是已经离去的年华已经回不来了啊。
比起脸来,苍老的更快的是自己的心吧。熙妃望向门口,以前天黑了的时候,那孩子便会站在门口,撒娇道:“母妃我怕,母妃来抱抱墨翟。”,那时的自己总是嫌他胆小,没有男子汉的魄力,可是现在自己却再也没有抱住他的机会了。
又沉默了一会,熙妃终于开口。“凤儿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坐坐。”
朝凤皱皱眉,熙妃的现在的心情自己完全明白,自己也曾经失去过母妃,也是这般的难过,这般的无助。
可是......朝凤又看了看熙妃。不知道为什么,朝凤总觉得自己现在不能离开,若是离开了,便会发生更加不好的事情。
“你放心吧,我没事的。”熙妃笑笑,见朝凤还是不愿离开,便又开口道“那孩子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胆小的厉害,人多了阳气重,我怕他不敢回来。”
“是吗?”朝凤看着熙妃,却还是不放心,又嘱咐道“你也别太过伤悲,墨翟孝顺,若是知道平时最疼爱他的母妃,竟然因为自己这么伤心,怕是要哭的。”
“恩,我知道的。”熙妃点点头,努力的笑了笑,轻轻地开口道“明天见。”
熙妃这个笑容极美,竟像是包含了世间所有的温柔一样,若非要以物来比喻的话,那便是像寒冬初放的花蕾。
“恩,明天见。”朝凤点点头,回报了一个笑容便出去了。
等到朝凤走了,熙妃便下了床,坐到梳妆台前,开始细细地的打扮自己。
最近要自己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自己竟然都没有再好好地打扮过。熙妃轻轻地抚了抚梳妆台,居然能摸到一层薄薄的灰。
打开梳妆匣,里面的珠宝仍然璀璨夺目,开始自己却提不起丝毫的快乐。轻点朱丹,长眉入鬓,仔细的自己绾上还没有出阁前最喜欢的发式。
“呵呵。”熙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声在这安静的殿中显得有一些突兀,却并不难听。
熙妃打开窗,窗外的月色极好,像极了自己刚刚入宫那天所见到的。
墨翟没了,甄家怕是也保不住了。父亲私自出兵的事情是不可能瞒的住,父亲走时便已经有了觉悟吧。
熙妃披上大红的霞帔,抚平了裙摆上的皱褶。真安静啊,安静的都叫人害怕。是了,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什么宠妃了,只是个没了孩子的可怜女人。
熙妃走到大殿之间,轻轻地旋转了一圈,裙摆随着熙妃的动作而展开,就像是一朵无比绚丽的花朵。
人都到哪里去了呢?熙妃想着,是了,北辰殿伺候的丫鬟都叫自己感出去了,皇上来了一会儿,就推脱说朝廷里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其他的妃子看见自己受了冷淡,便也都说不打扰了,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
熙妃停下步子,艳红的裙摆缓缓落下,就像是开败了的花。
“墨翟,你莫要怕,母妃来陪你可好?”熙妃对着虚空笑笑,说不出的温柔慈爱。
熙妃回到床边,摸出怀里的匕首,用力在手腕处抹了一下,一滴滴的血珠从伤口冒出,然后汇集成大大的一颗,滴落在艳红的衣裳上,慢慢的融入衣间,只因这血色与衣服两色太相近了,居然看不来什么。
也许是心太疼了,熙妃并不觉得手上的伤口有什么感觉。她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幔。
小时候自己常常这样和哥哥一起看星星,可是后来,哥哥虽父亲出征了,自己也嫁进了宫中。宫中虽要比家里来的奢华,可却极不真实,就连宫里的星星,都叫人看不清楚。
熙妃突然有一些庆幸,墨翟没有了,甄家自己也护不住了,是不是自己就自由了呢?不是甄家大小姐,也不是熙妃娘娘,只是那个喜欢漂亮衣服,喜欢玩闹爱笑的小女孩了呢?
衣服已经湿透了,多余的血一滴滴的滴到地上,那声音很清脆,就像是雨滴打在了瓦沿上。
头好晕啊,有一些发困了。熙妃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着,是该好好地休息一下。
窗外朝阳已经初升,把光明洒到每一个角落,可是熙妃却再也看不见了。她正长眠在一个漫长的梦中,不过看她嘴角的笑,想必是一个极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