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阳宫。
皇帝昨天中午到了之后,就没离开,陪着四皇子玩闹,晚上也直接留宿在上阳宫。
皇帝早早的就起身了,见吵醒了华裳,轻声道:“你多睡会儿,昨日也受了不少的惊吓,好好歇着。请安也不必了,朕派人去告诉皇后一声就行。”
华裳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许多,笑道:“今日皇后娘娘定会处理昨日之事,臣妾又怎能不去?”
皇帝轻叹一口气,见华裳态度坚定,也不再多劝,只嘱咐道:“别气着自己,不值得。”
华裳起身为皇帝更衣,轻声道:“臣妾知道了。”
送走了皇帝,华裳坐在梳妆台前,神色沉沉,谷香拿着象牙梳子轻轻的梳着华裳的长发,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今日娘娘要梳什么样的发髻?”
华裳抬了抬眼皮:“朝天髻。”
朝天髻又名抛家髻,以两鬓抱面,状如椎髻,其梳编法是在头顶挽椎成髻,两鬓缓长,以泽胶贴而抱面。
谷香低低地应了声是,娘娘一般不太喜欢这类发髻,今天恐怕也是为了更显气势才选择了抛家髻。
兰芝很有眼色,从一旁捧出了首饰匣子,轻声道:“这些都是颜色重的首饰,大红,金绿、金黄,娘娘今儿个要配什么样的衣裳?”
华裳闭着眼,开口道:“穿那身金黄色的宫装,挑一套金红的首饰来。”
兰芝福身应是。从匣子中挑挑拣拣,拿出了一支赤金掐丝柳叶发箍,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一对赤金垂心耳坠,和一条南珠项链。
华裳任由摆弄,微微抬眼看了看,开口道:“手镯和护甲呢?”
兰芝柔声回道:“手镯没有金红色的新样式,至于护甲,娘娘许久不带了,芍药去库房取了。”
华裳皱了皱眉,开口道:“本宫记得当年刚入宫时,宁贵嫔曾送过一只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将那只镯子取来。”
兰芝躬身应是,出门去了。
芍药正巧走进来,捧着一个首饰盒子,福身道:“这是内府最新进献来的玛瑙福寿护甲,这玛瑙的红特别正,娘娘看看。”
华裳挨个戴在了手指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摘了下来,冷声道:“换,不够尖。”
芍药楞了一下,然后又取出另外的盒子,轻声道:“再就是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是老样式了,娘娘以前戴过的。”
华裳用眼角扫了扫,嘴角微微翘起:“这个好,给本宫戴上。”
未央宫。
华裳几乎是踩着时辰到的,因为梳妆打扮花了很多时间。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华裳缓缓下拜,这一身的妆容打扮,更显得华裳艳色逼人,倾城倾国。
皇后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张扬的华裳,笑容僵硬下一下,才雍容道:“贤妃妹妹免礼。”
兰芝扶着华裳站起来,缓步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屋子里妃嫔虽多,但是敢开口的却没有几个,昨天的事儿大家基本都有所耳闻,太后昨日还宣召过皇帝,可惜,皇帝在上阳宫以照顾四皇子的名义拒了。
庆贵嫔坐在后面,看见华裳到了,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
皇后见状,肃声道:“庆贵嫔,跪在那里作甚?若你是真心知错悔改,就跪在贤妃妹妹面前,恳求贤妃的原谅。不过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无论如何,本宫也会秉公处理,上奏皇上,等待皇上旨意。”
庆贵嫔跪着走到华裳的面前,整个人都狼狈不堪,眼圈红肿,深深扣头:“昨日嫔妾猪油蒙了心,冒犯了贤妃娘娘和四皇子,不管娘娘怎么罚我,嫔妾都心甘情愿,只求娘娘别气坏了身子。”
华裳闲闲地端起了茶杯,手指上赤金嵌翡翠滴珠的护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轻轻的开口道:“哦?”
皇后见华裳态度轻慢,开口道:“庆贵嫔毕竟诚心认错,态度良好,妹妹便是心中有气,发出来就是。”
华裳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叠在膝上,开口道:“你抬起头来。”
庆贵嫔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垂着眼帘,不敢直视,哭求道:“嫔妾真的知道错了,昨日太后也痛骂了嫔妾一顿,嫔妾在慈宁宫外跪了三个时辰。贤妃娘娘,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恕嫔妾吧。”
华裳翘了嘴角,突然抬起手臂,狠狠的扇向宁贵嫔的左脸。
啪!
很响亮的一声,随后就是庆贵嫔的惨叫:“啊!!!”
众人一看,心里发凉。贤妃是带着护甲的,这一巴掌下去,庆贵嫔的左脸上多了三道血淋淋的伤口,怪不得庆贵嫔嚎叫的如此凄惨了。
华裳的手都有些麻,心里却痛快了许多,嘴角的笑意温柔的很:“庆贵嫔真是不小心,本宫不过是挥了挥手,你怎么都不躲开呢?看看,这好好的脸都成这样子了。”
庆贵嫔疼的都快满地打滚了,涕泗横流,望着华裳的眼睛中全是仇恨,嘴里嚎哭:“姑母,救救我姑母……贤妃,贤妃你欺人太甚!我的脸,我的脸!”
皇后见殿内闹哄哄的,皱起了眉头,望着华裳道:“本宫知道你心中难受,但是庆贵嫔毕竟还是皇上的妃嫔,你这般动手终究不好,影响多坏。”
华裳勾了勾唇,开口道:“四皇子也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怎么做母亲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反而心疼罪人?”
皇后被华裳这一句话挤兑的脸色难看,这样突然变得跋扈骄横的贤妃让皇后感觉很陌生,很不适应。
沁淑妃见场面僵住了,轻声开口道:“庆贵嫔是死不足惜,但是贤妃妹妹还是冲动了,等皇上下旨处置了她,再打也不迟,何必现在动手,授人以柄。”
华裳轻启朱唇:“昨日便想这样做,只是担忧四皇子,才放过了她,今日便补回来。皇后娘娘若是认为臣妾犯了错,尽可处罚,臣妾认罪便是。”
皇后胸口憋着一口气,她怎么敢处罚?!昨天皇帝一直待在上阳宫,连太后的宣召都拒绝了,她还能比太后更厉害?
皇后端起贤良的微笑,柔声道:“贤妃妹妹说笑了,本宫只是担心坏了规矩,并非针对妹妹,妹妹宽心。所谓法外容情,庆贵嫔所作所为实在可恨,便是本宫也想打她,何况妹妹?”
庆贵嫔捂着脸在惨叫,眼泪流在伤口上,更加疼痛,闻言心都凉了,这些人……这些人……
慈宁宫。
皇帝下了朝之后,被太后叫到了慈宁宫,皇帝这次总算没拒绝。
太后愁容满面,倚在榻上,轻声叹气:“皇帝总算还给母后两分面子,肯来一趟了。”
皇帝坐在下首,看着太后惨淡的脸色心中不忍,开口道:“昨日朕实在是担忧小四身体,加上小四哭闹不休,这才未遵母后之命,母后息怒。”
太后缓缓地摇头,轻声道:“皇帝你跟哀家说句实话,你想怎么处置庆贵嫔?”
皇帝冷硬的道:“废除封号,打入冷宫。此生没有皇命,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太后绝望的闭上眼,喃喃道:“皇上真的不念一点旧情么?这已经不是庆贵嫔一个人的事情,而是皇帝你母族的脸面和清誉啊。”
皇帝僵着脸,开口道:“若庆贵嫔不是母后的侄女,不是朕的表妹,那等待她的就不是冷宫,而是三尺白绫。”
太后脸上的皱纹似乎格外深了,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四皇子不是没大碍么?若是四皇子真的有事,别说皇帝,便是哀家也不能让她活下去。可是,毕竟现在四皇子没事啊,皇上,冷宫太苦,一个女孩一辈子呆在那里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皇帝闭上眼,摇摇头。
太后知道这是拒绝,深深的叹了口气,轻声道:“皇上你也知道,你舅舅是个荒唐性子,挂着光禄寺卿的官职整日风花雪月,月儿命苦,她虽是嫡女,却幼年丧母,庶出的兄弟姐妹都数不过来,日子过得苦,所以哀家才格外怜惜她,想着不如入宫,哀家还能照看她两分。”
太后有些病弱,喘了口气,继续道:“月儿在府中的日子不好,入了宫有了哀家这个靠山,突然从泥塘里到了天堂里,自然心态失衡,格外跋扈骄纵,其实那更多的是没有安全感,是自卑。你就当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从轻处理吧。”
皇帝冷硬的面容几乎没什么变化,开口道:“母后说的情深意切,儿臣能给体会母后的心,但是这不是谁命苦的问题。庆贵嫔若是真的对皇室,对朕有些一点点的敬畏之心,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皇帝叹了口气:“母后,朕是君,外家再亲也是臣,可是庆贵嫔不这么想,她认为她是朕的表妹,就不是臣了!她的骄纵,她的猖狂,都来自于这种危险的想法!四皇子是朕的儿子,是天子之子!庆贵嫔哪怕有一点,一点点的敬畏之心,怎么敢对四皇子动手?”
“她若说因为嫉妒而冲撞贤妃,朕理解,甚至朕看在母后的份上,可以宽容。但是,她竟然敢殴打皇子!她根本已经没有了对皇室、对皇宫、对天子的敬畏,她很可怕,您明白么母后?!”
太后无力的跌坐在榻上,苍老的眼睛中闪着泪花,她知道,回天无力。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