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雅间门扉合上。
他生气了。
水清漪心里唯一的念头。
她不明白他为何生气,但是经由上官羽的事情,她明白了一些事,她无法忍受长孙华锦与对他有念想的女人在一起。
即使只是上官羽单方面,心口便堵得发慌。与她这些年对待花千绝,天壤之别。
更别提长孙华锦心里是何种滋味?
水清漪恍然明白长孙华锦话中之意,羞愧得无地自容。
花千绝对她有恩,她偿还恩情,用了三年的时间。而上官羽对小玥儿有恩,她若是提出过份的要求,难道长孙华锦也要同意?
第一次,水清漪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有些荒唐。
想到长孙华锦会用她的方式报恩,心就像被蚂蚁啃咬,尖锐的疼痛自心脏蔓延开。
水清漪想明白长孙华锦留下的那句话,起身打算去追他。门扉再次打开,水清漪惊喜的绕过屏风,看着一张历经沧桑的脸。这张脸与长孙华锦有三四分相似,足以令她想到是谁。
眼底闪过讶异,她不曾料想会在这里见到长孙宏。显然他是有备而来,早已命人盯着她了。适才长孙华锦一走,他便进来了。
“父王。”
水清漪福身见礼。
“我原以为你是乔若潇的女儿,却原来是看走了眼。莫怪……莫怪你与她如此相似。”长孙宏目光紧盯着水清漪的脸,比起几年前,与乔若芙更像了。
无论是长相,亦或是气质。
水清漪眉头一蹙,长孙宏素来对长孙华锦不亲厚,并未尽过父亲的职责。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恐怕非福是祸。
长孙宏心潮起伏,神色祥和的说道:“你父王之事我亦有耳闻,早想来造访,奈何边关战事耽搁了下来。”
水清漪缄默不语,摸不清长孙宏此行的目地。
“那冰潭的密道当真毁了?”长孙宏眼底目光晦涩难明,他想都不敢想龙珏会殉情,只为与她死同穴
心里积攒的二十多年恩怨都不曾了断,他便已经作古
长孙宏脸色十分阴沉难看,顺势在凳子上坐下。
水清漪心想暂时是走不了了,长孙宏俨然有话与她说。
长孙宏的确有话与水清漪说,他不是那种爱屋及乌之人。痛恨龙珏二十多年,并不会因为她身上流淌着乔若芙的血,而对她多和颜悦色。
那孽障为了水清漪,毁了静安王府,他如何能够对水清漪好言相向?
“你父王离世,可有与你说过什么?”
水清漪警惕的看着长孙宏,她早已得知他与父王的恩怨,当初在云景山,便是他出手。
“当初我身受重伤,浑浑噩噩,醒来之后父王早已故去。他若留了话,也是告知了幽儿。”水清漪斟酌道。
长孙宏如何看不出水清漪对他的防备?
“我与你父王有旧怨,也是同门师兄。他如今已经故去,恩怨两消。只是想知道他可有什么遗愿不曾完成”
水清漪心里不信长孙宏的话,轻笑道:“您有心了,父王平生夙愿便是与母妃生同寝,死同穴,再无其他心愿。”顿了顿,水清漪不等长孙宏开口,询问道:“您要见夫君么?”
长孙宏摆手,水清漪心一沉,他来这里一趟,的确是来找她:“您有好些年不曾见过夫君,夫君心里却时常惦念着您。来的不是很凑巧,夫君方才离开。”
长孙宏探究的看着水清漪,不知她是真的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今日我来此,就是来找你。”环顾一眼四周:“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你随我去客栈。”
水清漪为难的说道:“父王,您来了西越国,怎好住在客栈?随我一同去魅王府,若是住不习惯,可以去夫君在西越国购置的府邸里。”
长孙宏眉心一皱,不容置喙道:“本王自有考量”说罢,抓着水清漪的手臂,从窗口而下。
同时,长孙华锦破门而入,看着空空如也的雅间,幽邃似海的眸子里暗潮涌动。
“追”
“是”
常德跃窗而出,面色凝重,不知王爷来西越带走主母打算做什么?
长孙华锦细致的打量雅间,长孙宏带着水清漪跳窗离开,定不是水清漪自愿,那么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过片刻,常德折回来,神色冷肃道:“属下无用,跟丢了。”
长孙华锦淡淡的颔首,早已在意料中。
他的修为尚且与长孙宏打成平手,常德在他之下,断然会被长孙宏甩掉。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常德非常清楚长孙宏的手段,他无法找龙珏报仇,就怕他会杀了主母泄恨。
长孙华锦倒是不急了,每个人心底都有执念。而他父王的执念便是乔若芙与龙珏
他必定想要从水清漪口中找到冰潭入口,将龙珏挫骨扬灰了结恩怨,带走乔若芙。事成之前,水清漪并无性命之忧。
“你派人盯着虞贵妃。”说罢,长孙华锦离开。
……
阴暗的小巷里,一户陈旧的宅院里,主院灯火通明。
无双穿着灰色的春衫,手里捣鼓着草药。头顶笼罩一片阴影,无双头也不抬的说道:“还是那句话,那瓶药只是偶然。”
长孙华锦神色无异,在他对面落座,从他手中将药钵拿了过来。眼睑半垂,敛去眼底的神色,缓缓的说道:“若说之前是猜测,而今我便是确定了。无双,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无双冷漠的脸色毫无表情:“十五年。”
“十五年?”长孙华锦神色怔忪,近乎低喃:“是很久了,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你原是父王介绍给我的人。”
无双万年不变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长孙华锦仿若未见,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竟不知你医术高绝到换脸的地步,只是挑选的棋子差了火候,最后功亏一篑。”
无双收紧了摆在桌子上的手,良久,长吁一口气道:“师傅的绝技便是换脸。”眼底一片冷然,薄凉的说道:“我从不是你的人,谈不上背叛。”
长孙华锦低笑了几声:“你的确不是我的人,同样也不是我父王的人。你第一次随我来西越,却是为虞太妃说了一句话。你的性子,可曾会替人说好话?”
无双兀自镇定,仿佛听不懂长孙华锦所言。唇瓣蠕动,不知该说什么,重新拿回药钵捣鼓着药草。
长孙华锦目光深幽暗沉,心里本有几分不确定,见无双沉默了下来。借机捣药掩饰他的心理,冷声道:“无双,你的师傅与虞太妃是旧识,你师傅负了虞太妃,因此你师傅叮嘱你,凡是虞太妃有难处,必要出手相助。”所以能解释无双帮助长孙宏,将秦玉瑶换脸,变成南门萱安插在西越对付水清漪。当初他猜错了方向,以为是李亦尘身边的人救了秦玉瑶。也对,李亦尘与他父王联手,也算是李亦尘救了秦玉瑶。
而皇帝醒来,让虞太妃改变了初衷,她甚至害怕龙珏会夺位,甚至花千绝会影响她的计划。暗地里与无双联手,制造了那场大火。但是她估算错误,没有料到西越皇不肯放弃水清漪独自逃出来,最后丧命。
“啪嗒”
无双看着砸落在地上滚出老远的药钵,药材散落了一地。翠绿的药汁落在青砖地面上,晕黄烛火照耀下,显得尤为诡异。
无双盯着那一滩绿色药汁,半晌,才蹲下身来收拾。
“你既然都已经知晓,何须来问我?”无双麻木的说道。
长孙华锦抬了抬眉梢,他刚刚方才将事情始末调查清楚。之所以过来,不过是想知道无双的态度罢了。
可惜,事与愿违。
“这十几年……”
“救你,不过是师傅欠下静安王一个人情。你左右是静安王妃看不惯的儿子,静安王容不下静安王妃。她想要你死了清静,静安王不想她如愿罢了这才留你一条命”无双眼底没有丝毫的感情,空洞的宛如深渊。
真相往往令人割心剜肉,长孙华锦手中把玩的玉玦碎裂成灰。挺直的背脊弯曲,似是难以承受这锥心之痛。
原来事情的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
即使事过境迁,仍旧做不到心静如水,漠然视之。
无双眸子里似有波澜涌动,转瞬归于平静。冷漠的说道:“你来也莫要问我要人,静安王不曾来我这里。”说罢,转身打算离开。
长孙华锦眸子里闪过戾气,阴冷的说道:“无双,你话已至此,我便没有欠你恩情。过往种种如烟云,我可既往不咎。日后你若插手,便莫怪我不顾情面”一拂袖,宽大如云的袖摆飘荡,一股摄人的气势勃发而出,不怒自威。
无双手指一紧,背脊僵挺的伫立在门口。望着夜空稀疏的星辰,长叹道:“长孙华锦,我从未要你留过情面。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就算有朝不慎落在你手中也是命该如此。”
长孙华锦薄唇抿成一线,目光锐利的扫视屋子。袖中的手指捏着一个香球,那是水清漪留下来的。这屋子里萦绕着与香球相似的香味,可见水清漪就是藏在这附近。
“常青,将虞太妃请到魅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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