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带领着全郡百姓,硬是扛住了鲜卑先锋部队三万人三天三夜的猛攻。当云中军民打退了鲜卑人第七次进攻后,本来就简陋不堪的云中城墙终于破烂到不能再修补的程度。
这一刻,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即使守城的人不惧,但城墙恐怕已经支持不住了。云中军民不怕死,但要让他们与虎狼一般的鲜卑铁骑面对面的厮杀,那是根本无法取胜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是意志坚韧就能弥补的。
张杨望着满目疮痍的城墙,不由长叹一声:“唉,将士们,我们没有援军,敌人的进攻是越来越猛了,云中郡恐怕是守不住了。你们,你们都快逃命去吧!”
云中城上的军民一个个面如土色,都在想着各自的出路。他们心里都无比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城破后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也许在死战的时候,紧张的局势能让人暂时忘却对死亡的恐惧,但一旦人冷静下来,那股与生俱来对生存的渴望又会肆无忌惮地漫延开来。人,终归是怕死的!
正在这气氛十分压抑的时刻,突然一个老头站了出来:“张大人,你们撤吧,不用再管我们这些没用的人了,只求你们能够带上女人和孩子。”
这个老头的一句话立即引起了城上百姓的齐声赞成,他们纷纷上前请求道:“是啊,大人。你带人先走吧,我们来挡住敌人,我们就是死也要为你们争取到时间。”
张杨看到满城的百姓都在请求他逃命时,双眼忍不住一红,黯然地流下泪来。君愿为民谋生,民肯为君赴死,就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很多自谓高明的人士却不愿去探究。
城上的守军个个都低着头,他们在等待张杨的命令。此刻,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留下意味着等死,而撤离则意味着将这些为他们着想的百姓送入虎口。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们的内心都将承受难以形容的痛苦煎熬。
沉默,死一般地寂静,全城人都在等着张杨做决定。张杨做梦都没想到百姓会如此为他着想,肯为他这么一个陌生人赴死。
人心都是肉长的!死,的确很可怕,但亦有轻重之道!张杨躬身向全城百姓施了一礼:“将士们,你们愿意让这些百姓代你们去死吗?我张杨没本事,还没来得及给你们带来恩惠就要你们跟着我送死,我对不起你们。”
城上的守军听到这番话后,一个个都抬起了头,望着满面泪水的张杨。也许这一刻,这些大汉儿郎们找回了一点昔日威武汉军的尊严,他们自发地挺起了胸膛,决心保护这些无辜的百姓。
张杨顿了顿,高声问道:“将士们!城外这些只是鲜卑军的先头部队,他们的主力部队正朝这里赶来。如果我们撤退了,城里的百姓都会遭受灭顶之灾,你们忍心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被敌人杀害吗?”
张杨话刚说完,城上的守军立即异口同声地咆哮道:“不能!不能!誓与云**存亡!保卫云中!”
张杨感动了,却忽然摇头说道:“不,将士们,我们必须撤退……但我们必须先掩护百姓离开才能撤退。城池丢了可以再打回来,可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要是宇信在场的话,张杨这番话定会让他吃惊不已,因为这话也是宇信最景仰的那位伟人说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
城上的百姓在听到张杨的话后,都齐齐跪倒在张杨身边,称赞他的仁德。其实,百姓的要求是很低的,他们只求有一口饭吃,只求能够活下来。但,残暴的君主总是为了彰显他们的神武,生生夺去了百姓最后的一丝希望,逼迫他们起来反抗。一个王朝的覆灭不是天下百姓的抗争造成的,而是这个王朝的君王自己断送的!
张杨见到这番感人至深的场景,不禁感叹道:“今日我终于明白先贤说的‘百姓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意思了!”
主意已定,张杨立即调派人手,士兵和青壮留下守城,其余老弱百姓准备撤离。正在众人忙着撤退事宜时,阎柔的信使赶到了云中,这无疑让张杨又看到了希望。
当信使传达了幽州军已经到达箕陵,并且决定在箕陵阻击鲜卑主力南下的消息时,张杨毫不犹豫地下令让云中百姓连夜往箕陵方向撤退,而他则带领守军继续坚守在云中,为全城百姓的转移赢得时间。
张杨的命令刚下达完,阎柔派来的那名信使就笑了,只听那信使抱拳说道:“刺史大人果真仁义之人,在下佩服!我家将军吩咐了,让我留下来听候大人差遣。”
张杨闻言一惊,这信使何许人也:“那你是?”
那信使微笑着回答道:“末将文聘,乃是阎将军麾下的一员偏将。”
张杨震惊了,不想来人竟然还是一位将军。先前守城之所以那么艰难,就是因为军中没有善战的将领领导,张杨本人又是个半吊子,所以指挥起来难免有些失稳。
自宇信出任幽州牧以来,天下谁人不知幽州兵精将猛。能在骠骑大将军军中任职的,绝对不是一般的人。有了文聘帮忙,张杨对守城更有信心了。
当下,张杨急忙上前握住文聘的手,激动地说道:“文将军肯留下助我一臂之力,真是我的荣幸!”
文聘职为军中偏将,论品级比张杨小多了。再说,来时阎柔也交待了,要文聘一切听从张杨的指示,一定要坚守住云中,就是撤也得带上全城的百姓。
张杨如此有礼,文聘自然也不敢托大,恭敬地对张杨鞠了一躬。骠骑大将军说过,对于真心为民的好官,不论职位高低,幽州军上下都得尊敬!
张杨点了点头,笑着问道:“不知阎将军有何谋算?据哨骑打探,此次南犯的鲜卑大军足有二十万。单于魁头亲领十五万铁骑侵掠并州,我并州数年以来武备疏松,如今全境之内仅有数万戍卒,且分散在各处险要。以云中几千残兵对抗数万强人,如何行事全凭文将军一人作主!”
文聘见张杨都这样说了,也不急于回答,而是左右观望了一番。此处闲杂人员太多,军中机密岂能轻易示人,妙计之妙,在于出其不意!
张杨会意,挥手让厅内人员退下,这才重新请教起文聘来。张杨也是疏忽了,虽说云中城内都是自家百姓,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何况在此万急之时,难免会有不义之人泄露消息。
文聘见厅内没有闲人后,才上前小声地说道:“不瞒刺史大人,此次我家主公及军师计划偷袭鲜卑王庭,诱使鲜卑主力回军攻打雁门关,然后设计包围全歼这支鲜卑军。我们这一路不过是来拖住鲜卑大军的,张郃田豫两位将军已于半月前率领数万精骑直扑弹汗山。此役若是获胜,则可保三十年内鲜卑人无力南顾。”
张杨听后也是热血沸腾,当即拍着手掌夸赞道:“骠骑大将军真英雄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嗯,不知阎将军可有什么话让你转达给我?我张杨必定全力以赴,配合阎将军行事!”
文聘知张杨并非假意,当下便告知了他整个计划:“阎将军说了,牺牲并州数座县城,引诱鲜卑大军深入并州,使其短期内无法回援弹汗山。阎将军也知道刺史大人宅心仁厚,故特让我前来协助刺史大人做好百姓的转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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