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狄青率领宋军已进入广西境内,侬智高和黄师宓等人进行密议后,决定班师南下,回师邕州。侬军兵锋仍然很锐,一路攻破桂州、柳州,又派部队去攻打宜州。
萧杨二人率僧兵来到大营,适逢元帅狄青升帐。狄青甚是客气,在自己帅椅左侧安下座位,请他俩入座。
刚刚坐定,便见两名兵卒推进个五花大绑的人来,跪于当地。杨天意定睛一看,险些叫出声来。只听狄青沉声道:“杨文广,你可知罪?”
原来杨文广身为大军先锋,遇山开路涉水搭桥,一路上行进倒也顺利。这日来到永春地界,忽然遇到戴云山雪山寨的一伙强人,为首的姓鲍名大登,与杨文广交手大败,忙唤亲生女儿鲍飞云前来解救。这鲍氏年方十六岁,生得窈窕秀丽,自幼拜过名师,练就一身好武艺,惯使双剑,且练就一手飞石,百发百中。当下带着女兵抄小路来到前面大道上,摆开阵势。
杨文广闻讯跑马上前,一见鲍飞云,竟愣了神,心里嘀咕:“荒山野岭,竟有这样的绝代佳人,可惜当了草寇。”鲍飞云看见杨文广,也觉得脸烧耳热,胸口象揣着一只小鹿,蹦蹦乱跳。他俩四目相对,久久不动,惹得那群女兵都掩着嘴巴,窃窃私语。鲍飞云听到后面吃吃笑声,回头骂了声:“死婢。”
鲍飞云自报家门,说道:“凡官商人等从此路过,都得留下买路钱,你难道不知?”杨文广道:“此乃大宋的山、大宋的路,我是朝廷的将领,要过路还得什么买路钱?”
言语不合,便动起手来。杨文广血气方刚,鲍飞云心高气傲,两人往来招架,整整打了三百个回合。飞云眼看不能取胜,跳出圈外,在袋里抓出粒石子,手一扬,石子像流星似的朝文广心口飞来。文广眼疾手快,用枪头一拨,“劈”的一声,石子飞得无影无踪。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一粒石子飞近,文广伸手一接,抓在手中,哈哈大笑道:“你有多少石子,尽管来吧!”飞云见文广如此英雄,不敢再战,劝说父亲投降,护送大军平安过境,但条件是两家联姻。文广无奈,加之对她未免有情,只好暂时收在身边,待回京后禀明家长再行成亲。
帅帐内各路将领听杨文广将此事来龙去脉吞吞吐吐地说了一遍,无不相视而笑。文广益臊,面红耳赤,羞得抬不起头来。却见狄青板着脸道:“你这相当于临阵收妻,军法难恕。”叫声,“来人,将他推出去斩了!”
杨天意大吃一惊。外面帐下军士轰声答应,却无人进来行刑。狄青恼火起来,他初掌帅印欲立威信,任凭众将领如何求情,就是不允。
杨天意心想:“我俩都是杨家子弟,他年纪轻轻,若是未及征战身先死,不但世人笑话,我可如何向奶奶交代?”忙起身离座道:“两军开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不妨让杨先锋戴罪立功,与那鲍家姑娘并肩作战,岂非两全其美?”说着便跪下了。萧恩时也帮着再三劝说。
狄青最早从军,便是因兄长与乡人斗殴,致人重伤,他代凶受过,被逮罪入京,路上得罪了押队的武弁,险些被整死。幸亏遇上了小王爷赵允良和萧恩时搭救,更得范仲淹赏识引荐,方才致有如今幸进。当下见萧恩时也发话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但死罪可恕,活罪难逃,杨文广仍是被责罚了三十军棍,夺先锋职,暂由钤辖陈曙顶替。
接着狄青传令各部将士,不得妄与贼战,必须候帅令统一行动。
到了晚间,杨天意来看文广。文广被打,两股中伤,面朝下趴在床上动弹不得。见到她来,勉强抬起头来,叫了声:“妹妹。”他二人只在八郎丧事上见过面,统共没说过几句话,这声“妹妹”叫得杨天意心头一热,忙道:“你别动,让我瞧瞧。”
还好只是皮外伤,杨天意取出一小瓶伤药,刚要为他敷上,忽然军帐门帘一挑,那鲍飞云端着茶饭走了进来,蓦见到外人,不由脸上一红,便要退出。
杨天意忙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招呼她。鲍飞云毕竟出身绿林儿女,性格大方,便含羞带笑地过来,将茶饭放在文广身边,自己斜斜地坐在椅子上,低低唤了声:“杨家姊姊。”
杨天意见她容颜秀美,暗自也为文广高兴,便道:“你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复原了。”鲍飞云眼圈一红,道:“都怪我那爹爹一时糊涂,竟与宋军为敌,这才害了……他。”
杨天意含笑道:“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是好事。”说得飞云益羞,垂着头只顾捻弄衣带。天意见她如此,先自调侃道:“我是文广的妹子,你又比我小,这名分可怎么论?”鲍飞云尚讷讷,杨文广已抢着道:“随便,各论各的也行。”
天意见文广对她甚是爱护,忽然起了促狭之心,便假装正色道:“文广是我哥哥,你二人又是这般情投意合,论起来我不该说他坏话。不过,看姑娘心思单纯,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才好。”
鲍飞云吃了一惊,脱口问:“什么?”杨天意道:“文广乃我杨家独根独苗,上上下下都看重至极。他已有了正室妻子,你知道么?”这说是实情,鲍飞云低声道:“我、我知道。他同我说了的。”杨天意又道:“你不介意?”飞云红着脸道:“先进为大,我后过门的,自然尊他原配夫人为长姐。”杨天意又道:“那这个不算。还有好几位姑娘,都等着他娶进门呢,你可晓得?”
鲍飞云大吃一惊,“啊,真的?”杨天意忍着笑道:“是啊,杨家是名门望族,文广连年四处征战,白马银枪小将军,举国皆知。这些姑娘家都是慕名前来天波杨府求亲的,有的是京城里的金屋闺秀,端庄娴雅;有的是书香人家的深闺碧玉,温婉可人;还有像你一样,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情分——”
她装得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尚未数完,飞云已花容惨变,俏脸变得雪白。杨文广一直静静地听她俩说话,此刻急得抬起头来叫道:“你、你胡说什么?飞云,你别听她胡编乱造,压根没有的事——”他趴着说话甚是不便,恨不能翻身坐起,一使劲牵动了棍伤,禁不住“哎哟”起来。
鲍飞云疾忙上前抚慰,连声道:“你别动,静静养着就好。我、我没什么……”话虽如此,心中委屈,忍不住暗自垂泪。文广见了颇为心疼,指着杨天意恨道:“你——唉,你吓唬她作什么?”杨天意笑道:“哟,还没过门就这么偏护,我逗逗她不行啊?”
至此鲍飞云方知是玩笑,不觉将脸飞红了,垂下头去。文广仍是不放心,努力偏着脸,费劲说道:“你别信她的话,我是那样的人么?”飞云羞羞答答,只低声道:“我、我听你的便是。”杨天意听了大笑而去,临出门前将药瓶塞进她手里,“就偏劳未来的嫂子了。”
杨天意出来,越想越好笑,乐到直不起腰来。偏被萧恩时看见,遂将方才之事说了,道:“我只是试探试探那鲍家姑娘,若是她真心喜欢我哥哥,便不会计较那许多。”萧恩时摇头笑道:“你现在也变坏了,以前说话行事都是一本正经的,现在也会乱开别人的玩笑。”杨天意点着他,如嗔似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你在一起久了,像本姑娘素来义正词严的,竟也变得油腔滑调起来。请萧大侠明鉴,此乃谁之过呢?”
萧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