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意一想也只能如此,遂与他带着几个孩子来到杭州城里,寻了间客栈住下。一俟安顿好,她便寻了间“宋记”生药铺子,想将从幽冥地府带出来的那一包“鬼迷心窍”磨成粉末,再制成药丸,便于将来派用场时分发携带。
次日再去“宋记生药铺”,那掌柜的愁眉苦脸地告诉他们,这药材实在太过坚硬,昨儿几个伙计忙了半宿,刀劈斧砍,才整出来不到一小半,请他们过两三日再来。
晚饭之后,萧恩时拉着杨天意对面坐下,说道:“看来光有解药还不行,那阴司教人多势众,光靠我们几个怕是难以抵挡。我想邀集中原武林高手,一同前往抗敌。”杨天意道:“你想怎么办?”萧恩时道:“先去少林,再上武当。这两家是武林泰山北斗,振臂一呼,应者当会云集。”杨天意点点头,“你想得周到,如此甚好。”
又见他眼光转到自己身上,带着些儿犹豫,说道:“不过这里事情未完,只怕耽搁久了——”杨天意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自管前去,制药乃是本姑娘的老本行,这里有我看着便行。”
萧恩时道:“我确是有些不放心。你独自一人,还带着孩子们,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怎么好?”
杨天意笑道:“萧大侠,萧婆婆!您老太操心了。我们就静静等在这里,除了去药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总行了吧?再说了——”忽然脸一红,心想:“易水滩那一场,人人见我与那月氏国王在一起,多半以为我们已经不在中土,也不会再来追索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方了吧。”
萧恩时便单唤了小七子来,他对这机灵稳重的男孩子甚有好感,当下将自己要暂时离开一段时日说了。小七子拍着胸脯道:“大叔你放心去,这里有我呢!我会保护好杨姑姑和弟弟妹妹们的。”
到了后日,杨天意嘱咐小八子照看鹿儿,自家带着小七子又来到“宋记生药铺”,掌柜的不在,他们只好在后堂坐等。一盏茶未完,蓦地跳出来三四个彪形大汉,手执钢刀明晃晃的,接上便见那宋掌柜掀开门帘出来,手中拿着几块黑黄疙瘩,正是“鬼迷心窍”,狞笑着道:“说,这魔药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天意听得“魔药”二字,心中突地一沉,暗想:“坏了,难不成这铺子里的人也是阴司教的?”硬着头皮道:“掌柜的,你懂不懂规矩,从来买卖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问那么多干啥?”宋掌柜冷冷道:“事关重大,自然要问个明白。快说!”
杨天意只是摇头,咬死了“不知道”。宋掌柜冷笑道:“褪了毛的鸭子,嘴硬。你们若是不说,今儿便难逃死路一条!”一摆手,交代众大汉,“将他们捆了!”
“慢慢——慢!”小七子突然蹦到了屋子中央,指指宋掌柜手中的药,嘻皮笑脸地道:“几位大叔大爷,这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你们打听它有啥用啊?”
“废话!”宋掌柜翻了翻白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明知故问,先将你剁了!”
“别别别,”小七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下,扁着嘴似乎要哭。杨天意怒道:“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天理?”宋掌柜“哼”了声道:“天理?我神教才是天理,我们教主的话才是王法!”
杨天意心想:“这些果然是阴司教的人。想不到这鬼教耳目如此众多,教人防不胜防。”又想着如若萧恩时在这里,何惧这些魑魅魍魉,此际却大是麻烦。却见小七子仰起头来,对杨天意说道:“姑姑,反正这东西是咱捡来的,又不值钱,我还藏得有好些呢,这些就送给他们好啦。”
“捡来的?”杨天意一怔,随即会意,装作有些生气:“你小子居然还私藏了些,连我也不知道,瞧回去不打你屁股……噢,既然这样,那好吧,这些咱们不要了,算便宜他们罢。”
那宋掌柜一听之下,登时提起了精神,“什么,还有?!”他加入阴司教多年,在此地开了间生药铺子,一方面做做小生意掩人耳目,暗地里作为南来北往教众的落脚点;另一方面却是协助凝碧山庄炮制药材,以供教中各殿阎君使用。他熟知药性,也曾见过“鬼迷心窍”,知道教中对这解毒灵药控制极严,若非奉教主号令,任何人不得私自采摘。
万幸的是,他不认识杨天意,更不知晓这魔药的来历。那日萧杨二人来取药时,他故意拖延时间,想去凝碧山庄问个究竟,不巧庄子里已空无一人,原来前向时林夫人采下的许多药材在他这里加工提炼好了,东方主簿已亲自率人押送前往侬军大营。
当下听这孩子这么一说,不由心想:“这魔药竟是他们捡来的?不可能,不可能。”自是狐疑,但又想童言无忌,万一真有其事也未可知,便道:“其余的在哪里?快带我们去取,说不定便可饶了你等性命。”
小七子喜得从地下一跃而起,“当真?我带你们去,不过有个条件。”
宋掌柜忙问:“什么条件?”
“拿钱来!”小七子将手一伸,理直气壮地道。
“臭小子,还想要钱?”后边大汉不耐烦,劈手甩了小七子一记脑兜,直打得他哇哇直叫。宋掌柜摆摆手制止了,从袖内摸出几个铜板,“这些够不够?”
小七子将铜板在手上掂了掂,不满地道:“这么少,还不够一顿饭钱呢!”大汉听得火起,作势又要打,小七子连忙告饶:“好好,我带你们去。”
宋掌柜将信将疑,派了三名大汉跟着他们前去。出门走不了几百步,小七子忽然一个趔趄,低头一看,左脚的草鞋底磨得将要掉了。杨天意连忙过来,从衣衫上撕下根布条,勉强将他脚板同鞋子绑在一起。在这一低头的瞬间,忽听小七子低声说道:“姑姑,待会儿我将他们引开,你赶紧带了弟弟妹妹们逃命。”杨天意一怔,“这怎么行?”
没容她多想,小七子弯下腰来,苦着脸说道:“我、我要大便。”那大汉怒道:“真正懒驴上磨屎尿多,你小子别耍花样!”小七子抱着肚子,哼哼唧唧地道:“我的好大爷,人有三急你懂不懂?”说着便要解裤带。旁边一名大汉道:“这小子诡计多端,你俩看着这女的,我随他去。”
小七子提着裤子,急急忙忙跑开去找茅房,这里杨天意与两名汉子站在街边等候。过了许久,那跟着小七子同去的大汉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张口便问:“人呢?”众皆摇头,那大汉焦躁道:“臭小子一头拱进了茅房,偌久也不出来,进去看时,早就从后墙翻逃走了。”
另外两名汉子纷纷埋怨他粗心大意。杨天意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哎呀,那些东西可是他捡来的,下余的藏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呢!”丢了小七子的大汉听了大皱眉头,将刀望她脖子上一架,“休要胡言诳骗某家,说,东西藏在哪里?”杨天意将手一摊,表示实实无可奉告。
另外一名汉子忽然指着叫道:“臭小子在那!”只见小七子在不远处一家包子铺后面探头探脑,还扮着鬼脸,像是一点也不害怕这几个膀阔腰圆的家伙,料他们发现了自己,哧溜一下便不见了。几名汉子发一声喊,拔脚便追,杨天意乘机向相反方向逃去,街上人来人往,片刻间便混入了其间。
她奔回客栈,拉着小八子,抱起鹿儿便跑了出去,急切间无处藏身,一直出了杭州城,胡乱寻了户庄户人家落脚。待到第二日小七子也没找过来,她委实放心不下,便将银丝面具戴上重返城内,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遭,哪里有那孩子踪影?
杨天意后悔不迭,自责无已,又想着来之不易的“鬼迷心窍”也尽数失落在那“宋记生药铺”内,益发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