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潜入西湖凝碧山庄,果然在“艺兰园”内见到了林夫人,正独自坐在石凳上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思。多日不见,她美颜依旧,神情却与之前见到的大不一样,面色透着凄楚。
他们躲在树丛之后,正思量着如何上前搭话,忽听园门铁锁被人拍打了两下,外头传来那小女孩泠泠稚嫩的声音:“娘,娘!你在不在里头?爹爹回来了,有急事要见你!”林夫人忙应了一声,揩了揩眼角,起身离去,复又从外面将园门锁上。
杨天意忽然好奇心起,便用手捅了捅萧恩时,“喂,你要不要跟去瞧瞧?”萧恩时眼光射向她,一脸惊讶的样子,“咦,你这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的,却要我去立壁角,偷听人家夫妻的私房话。”
这话说得她大窘,唾了口道:“什么呀,你这人真是——嗐,我不过是不会轻功,免得你老人家麻烦,要牵着我跑来跑去。你不是想知道谁是那东方主簿吗,我——”话没说完便被萧恩时用手指轻轻抵上了双唇,“我知道,逗你的。”
“你——”杨天意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这当儿还有心思开玩笑。”萧恩时微微一笑,拔脚正欲跟上去,忽又回头叮嘱道:“这里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有毒,你别随意触摸,千万等我回来。”
杨天意脸一绷,“你烦不烦?像个碎碎叨叨的老太婆。放心,我一时半会死不了。”说着自己也掌不住笑了起来。
“万万不能,”萧恩时双手乱摇,“你死了不就没人管我了,难道你放心得下?”
“你——”杨天意哭笑不得,接连“呸”了好几声,作势欲打,他笑着躲避,一晃影子便不见了。
杨天意望不见他的背影,倒又有些恋恋不舍起来。站着出了回神,摇摇头,又想:“这人好怪,越是难办的事,他倒越是谈笑自若,举重若轻。”
这里剩下她一个,便琢磨起那些花草树木来。大叶白花的蔓陀罗她是认得的,其余绝大部分却都不识得,有的叶茎厚达寸许,结子如羊角相对;有的草叶形状像虫,生六足而无头尾;有的果实皮肉俱黑如墨,味臭苦辣;还有几棵矮树上结满了像龙眼般的小果子,但其外皮粗糙有小刺,剥开来见果肉薄而粘腻,闻之有点儿带有苦涩的甜味。
她摘了几粒,小心地纳入袖中,忽然又看见一片草地与别处不同,虽然有温泉水浇灌,那草却尽都枯黄了,上面密密麻麻地生着五颜六色的菌子,有的大如伞盖,有的小如拳头。杨天意找了根树棍轻轻拨弄,草皮下面赫然埋着已经腐烂的毒蛇。她吓了一跳,心想:“这样长出来的菌子,必定剧毒无比。这法子亏他们想得出。”
顺着脚步儿乱逛,忽然看见园子西南角有一座圆顶铁皮房子,活似个巨大的坟墓,四面封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只有一扇仅供一人出入的小门,也是锁得密不透风。
她一时好奇,四顾无人,便踮着脚步走到那铁皮房子前,扒在门缝上使劲向内张望。不料那门造得严丝合缝,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闻到阵阵浓重的血腥气。
萧恩时这一去至少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杨天意瞧着他脸色凝重,来不及问便被一把拽了,双双藏在那铁皮房子之后。
这时园门开了,林夫人领着好些个家人走了进来,各人拿着镰刀、铁铲、麻袋之类。只见林夫人指着地下那些花花草草说道:“把这个铲了,不要伤到根须,还有这个……对对,分门别类放好,别弄乱了。”
众人在她的指挥下忙活了半日,总算一一弄好,足足装了几十袋,全部拖了出去。
这个几个时辰前还是草木葱茏、花果飘香的园子像被狂风肆虐过,转眼间成了光秃秃的一片。杨天意奇道:“他们搞什么鬼?”萧恩时叹了口气,道:“这些都是送往侬军大营的,可以用来提炼百越人的毒药。”
“我跟着来到‘燕影楼’,见他们夫妻一见面便争吵起来。林夫人张口便说:‘你两个多月没回家,是不是又与那个女人在一起?’
“我听了这话,未免大吃一惊。只听林庄主不耐烦地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此番回来是奉教主令:西南大捷,我军旗开得胜。不过这场战事恐怕会旷日持久,急需补充军需物资。你赶紧将那些药草采下,全部运往两广。”
“林夫人却说:‘什么药草,分明就是毒草。这些东西落入那女人之手,不知道要害死几千几万人。’
“这话引得林庄主大怒,‘呯’地拍了桌子,‘放肆!你胡说什么?’
“林夫人今天似乎是心情不好,当即便顶了回去,‘我胡说?你瞧她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喜欢得不得了,时时刻刻都放在心尖儿上。可惜在我眼里,她却只是个喜欢勾引别人丈夫、心狠手辣的妖女。”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我躲在窗户外面,瞧不见他俩,却也能想得到她丈夫脸色会有多么难看。
“然而林庄主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停了一会儿,从从容容地说道:‘看你,又来了。每次见面,你都是这几句话翻来倒去地叨唠,有什么意思?’
“林夫人却很生气,大声道:‘你既与她有情,那当初娶我做什么?’林庄主却紧张起来,连忙‘嘘’了声,‘小声点,别让女儿听见。’
“‘亏你还知道咱们有个女儿?’林夫人声音嚷嚷得更高了,‘你自己做的事,就莫要怕别人说!’
“那姓林的见她如此,巴望着能与你夫妻同心,可没想到、没想到——’”
杨天意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竟然会是这样,林夫人好生可怜。”又听萧恩时接下去说道:“那姓林的听了,非但没有感动,反而冷笑道:‘你痴情?我看你那大师哥对你才痴情呢!’
“这话宛如重重一击,登时噎得她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颤声道:‘什么?!原来你疑我和大师哥——’
“林庄主冷笑道:‘你与那姓薛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明白。上次他巴巴儿来这里看你,你俩见面之时的那番情景,哼,我可全瞧在眼里。算了罢,反正我不干涉你们,你也就别来管我的事。’
“房内突然传来‘砰砰嘭嘭’桌椅倒地的声音,跟着便听见林夫人扑了过去,气愤得语不成调:‘你——无耻!这种下流的话你也说得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清清白白,苍天可鉴!不要脸的是那个贱女人,荒淫放荡,人尽可夫,偏生就迷住了你这——’
“话没说完似乎被她丈夫打了个大耳刮子,接着那姓林的便衣冠楚楚地迈出了房门,一边姿势优美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犹自回头道:‘教主有令,你敢不从?’”
杨天意又叹了口气,“难怪刚才见到她,脸色那么难看。”